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看来今天的苦修带要戴久一点了。
“别开枪,是我。”
我举着枪回过头去。零星几颗芦苇的影子像是乌鸦的羽毛一般,飘落得满地都是。那个人影好似从黑色的羽翼的包围里慢慢来到光亮中。
“维克多?!”
“温卡,你变得比我想象得还要有趣。”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废弃的码头?他在这里多久了?他看到了多少?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我醒来之后他就已经走了,我以为他的游戏已经告一段落。
维克多完全无视我的枪口,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不觉得问出情报更好吗?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让别人疼?”
“那不是我的做派。”
也不是我接到的任务。
难不成维克多在跟踪我?还是说……他也是某个帮派的人?他回迈肯,是为了什么?还是说他真的只是来取乐的,就像他做其他的一切事情。毕竟他看起来的确是个把一切都当作游戏的混蛋。
“为什么杀他?这个人偷了你的毕业论文吗?”
他脸上带着寒冷的笑意,用鞋尖勾过死人的脸仔细看了看,我胃里一阵作呕。
他抬头看看我的枪,轻松地举起了双手:“别那么紧张温卡,我一个人来的,也只代表我自己来的。说说,为什么杀他?”
“他背叛了派汀家族。”
有一瞬间,我想过开枪的可能性,但只有一瞬间。我知道我不会对维克多开枪,让一双那样漂亮的眼睛失去光彩,我敢说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承担那种罪责。而且面对那样一双眼睛,维克多小时候的样子会忽然出现在我眼前,一种尖锐的疼痛瞬间从大腿牵扯到手臂。我做不到,我知道我做不到。我对维克多有愧。就算……就算出于派汀家的利益他最好消失,我也没法当那个让他消失的手。
我仍旧把枪口对着他,慢慢往后退。我没工夫陪他玩,我想离开这儿,立刻,马上,我一点都不想和死人待在一起,而且苦修带带来的疼痛逐渐加深了,它超过了提神的范畴,开始让我觉得痛苦。
虽然痛苦正是我佩戴苦修带的初衷……但那种痛苦是应该默默消化的,赎罪这种事不适合在人前做。我得回到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去。
“温卡,我猜你不想让派汀先生知道我看见了这件事吧?”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如果你胆敢说出去,派汀家的人会杀了你。”我警告他。
“但你不会,对吗?”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可我甚至不敢给枪上膛。
“还记得吗温卡?小时候我们是朋友。”
小时候……
“够了!维克多!”
停下,快停下。不要再往前走了……
站在夜晚的码头上,海浪的声音接连着涌来,愧意像海水一样占据了我的心。我不得已慢慢放下了枪。维克多已经来到了我面前。
“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卸下子弹,转过身,决定把今夜的一切都留在这个码头上,给那个陌生的名字和眼前的夜晚画上休止符。但维克多抓住了我的手腕。他力气很轻,手从我的手腕滑到指骨,像条蛇一样凉,我打了个寒战,立刻甩开他的手。
我们离得太近了,哪怕用过封闭药物,alpha的信息素还是让我有点不舒服。他在生气……我感觉到那信息素里的攻击性。
“迈肯不是你能玩什么无聊游戏的地方。”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可以为了希亚忍气吞声,但是如果你敢挡派汀家的路,我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晚上不会做噩梦吗?”他问。
我回过头去,看见那双绿眼睛里的寒光,真像条蛇。
“现在不会了。”我说。
“温卡。”
他又想拉住我,我挣开他,重新握紧手枪:“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保证不会对你动手了。”
枪是空的,但我手腕处还固定着一把短刀。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清不清楚我在干什么?
我在做派汀家吩咐我做的事,这件事不该和他有任何关系,他更不该自以为是地对我纠缠不休。难道就因为我被迫和他发生了关系?我是可以为了希亚妥协,但我是派汀家族的人。他如果这样想就太自大了。
“跟我走吧。”维克多又跟了上来,他的手攀上我的肩膀,声音轻得像蛇在“嘶嘶“地吐信子。
“我听说噩梦是从腐烂的动物头骨里长出来的。”
我直接抬脚走开,维克多的手却忽然施力,紧接着,我颈侧尖锐地一痛。
“维……”
我没能喊出他的名字。手枪掉在地上,黑暗几乎瞬间就笼罩了我的视野。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他说话的机会。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维克多的耳语。
“睡在活人身边,大概会好一点。”
世界上的光亮一律变得很模糊,天黑压压的。我的眼皮好重。
“派汀家的清理员?嗯?”
我身上一阵痛麻,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却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响声。
那声音令人恐惧,我心里一紧,忙奋力找回意识。我发现自己正待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坐在地上,手和脚都被铐住了。
眼前……是那双熟悉的绿眼睛。
“维克多?你……”
他疯了吗?
“我给你机会解释。为什么要去做清理员?派汀家许给你什么好处?”
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我,房间里有点暗,他的眼睛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左手手腕上绕着一根皮带。
这是绑架吗?他想要赎金……还是别的什么?
“你……这和你无关。你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的声音蓦然变冷:“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去做清理员?”
我直视着他,重申了我的立场:“我没对你开枪,并不意味着我给你质问我的权力。”
维克多点了点头,站起身朝我走来。他的影子落在我身上,形成了一个黑暗的包围圈。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我甚至没法和他谈判。
“放开我,我可以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尽力忍住恐惧,仰头看向他,“呃——”
他手中的皮带忽然甩向我,抽在手臂上,非常痛。我毫无防备地叫了出来。
“温卡少爷,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我咬牙瞪着他,消化着那种痛楚。
维克多伸手从桌上拿了一条绳索。看起来像是攀岩用的东西。他还要干什么?我不是已经被他绑起来了吗?
“我本来不想这样对你。”
我不自觉地向后躲,可是能躲到哪里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绳索穿过手铐,把我的手吊在了房间里的健身架上。
好痛。
我被迫站起来了,苦修带折磨着我。我一万次地后悔,可我知道就算再选一次,我也还是会戴上苦修带,还是无法对他开枪。所幸我的脚还能碰到地面,手臂和腿不至于痛到难以忍受。
“你……你要做什么?”
这是迈肯……我安慰自己说这是迈肯,我是派汀家的人,在迈肯没有人敢对我出手。只要维克多还理智尚存,他就不会……可是这个人简直是个完全的疯子。
如果不是手腕和大腿的疼痛太过真实,我简直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好老套的问题。你看不出来吗?”
维克多慢条斯理地朝我走来,手里重新拿起那条皮带。
眼前的状况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信息素里的攻击性更重了。如果我是omega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双腿发软了。好在我提前吃过封闭药了,可是……我不知道现在几点钟,我不知道药效还能持续多久。
“为派汀家族卖命,我以为你早有这种觉悟。没准备好有这么一天吗?”维克多抓着我的头发,迫使我仰起头。
……什么?
“你把别人扔进海里的时候,就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吗?看来你不是很称职啊,温卡。”
他手里的皮带猛地抽在我身上,我咬牙忍着,还是从喉咙里溢出了软弱的声音。
“这种程度不会让我满意的,你可以喊得再大声一点。”
维克多伸手捏了下我的下巴。紧接着,他的手落到领口上,直接撕开了我的衬衫。那是一件很昂贵的衣服,如果是小时候的我看到,恐怕是碰都不敢碰的一件衣服。如今很轻易地就被撕毁了,衬衫扣子像大雨一样落在地上。
“维克多,你疯了!”
我身上感觉到一阵凉意。我知道接下来会更痛的……没有衣服的缓冲,直接承受他的殴打一定会更痛。这个夜晚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折磨我的不只是皮带……当我的身体随着皮带颤抖的时候,大腿上的苦修带就变换角度,更深地刺进肉里。
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不知道维克多从码头把我带回这里花了多长时间,但我想我佩戴苦修带的时间要超出我能承受的限度了。
皮带又落了下来。这一下落在后背上,我简直觉得我的肩胛骨被割开了。
我不知道维克多讨厌我到这种程度,现在看来他简直是在恨我。我终于明白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了。我忽然想到他在我的公寓里读的那本小说——《基督山伯爵》,原来他暗示过我了,他是在复仇。
“第一次动手,是什么时候?”他问我。
第一次……
“别让我说第二遍。”
第一次为派汀家族卖命……
“很好,硬骨头。”
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往上提。我还能呼吸,但很困难。最让我难受的是腿上的肉被迫绷紧,太疼了。
“维克多……”
我尝试喊他的名字,但他的手进一步收紧了。我开始发抖。我撑不住了。
“……两年前。”我说。
两年前,二十岁那年。我还在期待着和希亚的婚礼的时候。我不想回忆那种感觉。
维克多微微放开我,他的手在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充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谁让你去做的?”
“我自己……我自作主张。”
我咬紧了牙关。
他可以割开我的肉,敲碎我的骨头。他可以逼我开口,但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背叛派汀家的任何人。可是他为什么选这种方式来报复我?难道打碎我的忠诚会让他有成就感吗?
也许真是这样,从他给我喝下了药的酒开始他就想这么做了。他想让我对希亚撒谎,想让我任他摆布,想让我失去那个家族的庇佑,从而……能够被他更加顺利地报复下去……
他真的……这样恨我吗?
维克多的手离开了我的脖子,谢天谢地。我顾不得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只想休息一下,缓一缓我的腿,只一分钟就好。但紧接着,皮带就让我再次清醒过来。
我以为我能坚强地忍耐过去,但事实上密集的疼痛让我没法控制地颤抖,甚至合不拢嘴唇,口水毫无尊严地顺着嘴角淌下来。我带着哀求喊他的名字,幻想着他会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怜悯。
“维克多……”
“你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维克多冲我吼,他抓起我的头发,逼我看向他。我看见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上帝,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得多恨一个人,才会费尽周折地把他打晕了再把他吊起来殴打。当年我对维克多做过的事,真的有这么过分吗?在他看来,有这么不可饶恕吗?
我的沉默似乎让他更生气了。
“对希亚的那一套对我没用!别给我装死人!你以为你装出这副可怜相我就会……”
他抬高声音又一次吼道,与此同时,皮带又一次打了上来,抽在胸前,叠在一起的好多下。我闭上了眼睛,皮带差点甩到我的脸。
好痛……我身上开始流出冷汗,我不知道维克多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才会满意。更糟糕的是,我觉得封闭药正在失效,alpha的信息素开始对我有影响,我开始觉得冷,开始本能地感到深切的恐惧。
“我没有……没有假装……”
看到他又一次抬起手,我软弱地辩解着。
“这就怕了?作为……”他咬着牙才把那个词说出来,“作为派汀家的清理员,你该知道自己的下场才对。在你像狗一样摇着尾巴为他们做一切事情的时候!”
我知道,维克多的父亲也曾是派汀家的清理员。他大概不想把我和父亲混为一谈所以不想提到这个词。除了我之外,他也恨派汀家族。当然,我想到以前的事,派汀夫人对他很不好,他当然也恨派汀家族。
维克多的手从脖子滑了下去,他的手指碰到我身上被他打出来的伤。
我害怕……我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我害怕他会用力按下去……那一定会痛得不得了……
不对……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触碰开始变得很奇怪……
后腰……前胸……他在做什么……
不……不可以……
“派汀家和我,都跟你没关系!你这个混蛋……”我忍不住咒骂他。
“对,和我没有关系。”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下,手上动作也放轻了,“不过我猜无论是落到别的帮派手里,还是落到狱警手里,他们都会很喜欢你的,会舍不得你死。”
“我是希亚的未婚妻!”我努力挣扎着,向他吼道,“维克多!我不管你有什么变态嗜好……”
维克多拉了一下吊着我的锁链,很快我只能用脚尖挨到地面了。
不要!我全身的肌肉都叫嚣着不要,我的腿太疼了。那种疼痛一下子把我拎了起来。
维克多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方,要我收声。
“温卡,你误会了。”
他声音很轻,我却觉得浑身发冷,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不是**,我是想让你知道疼。”
皮带再一次甩了上来,几乎像大雨一样密不透风。我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我控制不住地喊出声,声音不像自己的。我的牙齿在打颤,口水再度从嘴里流出来。
胸口,后背……身上的肉好像已经不是我的……最严重的还是被苦修带勒着的腿……太痛了。真的太痛了。我简直想要立刻死去。
“这就受不了了吗?狱警下手可要比我狠多了!”
他终于停下手,我大口呼吸着空气,疼痛快要将我撕裂了。我以为我不会那么软弱的,可持续的殴打和alpha天然的压迫感叫我屈服了。他又一次靠近我的时候,我本能地往后躲去。
“……狱警?”
我问道。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的意识开始有点涣散。
维克多用握着皮带的手狠狠捏住我的下颌,冰凉的皮带扣贴在我脸上,又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打你吗?”
信息素的味道变得更尖锐。我被恐惧抓紧了。那时我才明白人很难战胜痛苦。那一瞬间,我觉得无论维克多想听什么答案,我都愿意说给他听——只要不涉及派汀家。
他的手捏得我越来越痛,我几乎听见自己下颌骨打颤的声音。
我知道他为什么打我,他当然是在报复我,或者借由我一并报复派汀家族。可是我不敢这么说。
“求你……维克多……”
我顾不得猜他话里的意思了,我只想让他把我放下来。哪怕他继续打我也好,只要把我放下来,让我能好好站在地上,那样我的腿就不会这么痛了。
“你在杀人,温卡!你在做杀人的勾当!那个吉普赛人说的什么?她不是说你和希亚前世是双生子吗?派汀家的人不是说你也是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吗?那现在为什么又让你去做这种事!”
我的脑袋忽然停滞般一颤。维克多生气是因为这个?他是……在为我觉得不公平吗?不,这个怎么可能?他打我不是因为小时候我一直针对他吗?
我抬头看向他,觉得对他的愤怒更加茫然。
“我……这种事早晚都是要做的。”
“谁在逼你?”
谁在逼我?没有人逼我……他到底想听什么呢?
“说不出来吗?”
我知道他又要打我了,我闭上眼睛,尽量没有动,不去牵扯腿上的伤,但我觉得眼前有点发黑,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但这一次,皮带并没有落下来。
维克多的手蹭着我的嘴唇。
我身上冷汗直流,我受不了他这么对我。我宁可他打我也不想他这样触碰我。我是希亚的未婚妻,派汀家不能受这样的折辱。
“所以你是为了惩恶扬善吗?维克多先生?”
我几乎怀着濒死的绝望故意激怒他,我想要让他也尝尝愤怒带来的痛苦。虽然那是徒劳的,虽然那只会让我自己吃更多苦。
“我提醒你,别再说一个我不想听的字。”
事实上我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我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颠倒,我感觉到血正从我的腿流到脚踝。罪孽就是这样被冲洗掉的吗?疼痛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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