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处长被停职调查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北京海关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各种猜测、议论和恐慌在暗地里流传。与王副处长过往甚密的赵队长,一连几天都称病请假,显然是吓破了胆,生怕被牵连进去。曾经围绕在王副处长身边的那一小撮人,也瞬间作鸟兽散,个个噤若寒蝉,行事变得异常低调规矩。
海关大院内的风气,似乎在一夜之间肃清了不少。那些原本对陈宏军和肖春生关系抱有微词,或是对肖春生能力持怀疑态度的窃窃私语,也悄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目光——有敬畏,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评估。
陈宏军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办公室那个沉默的大学生”,也不再是“肖春生背后的关系户”,而是成了一个不容小觑的、拥有雷霆手段的厉害角色。他能隐忍,善谋划,关键时刻敢于亮剑,且一击必中。这种印象,让他在海关机关内部,真正树立起了威信。
肖春生在缉私队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钱副队长对他更加倚重,许多核心任务都放心交给他去办。连之前那些对他阳奉阴违的老油条,现在见到他也客气了不少,甚至带上了几分讨好。实力是最好的通行证,而陈宏军帮他清除掉的潜在障碍,让他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地施展拳脚。
然而,外界的风波并未过多影响小院内的宁静。对于王副处长的倒台,肖春生和陈宏军都默契地不再多提。那就像清理掉门前的一堆垃圾,过程或许有些惊心动魄,但结果只是让生活环境变得更加清爽宜人。
他们的生活重心,更多地放在了彼此和未来的规划上。
陈宏军变得更加忙碌。因为在那次座谈会上的出色(或者说凌厉)表现,他引起了总署下来那位领导的注意。领导离开前,特意找陈宏军谈了一次话,对他的业务能力、逻辑思维和敢于坚持原则的态度表示了赞赏。不久后,一纸调令下来,陈宏军被借调到海关总署政策研究室,参与一项重要的法规修订工作。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意味着他的能力和潜力得到了更高层面的认可,前途一片光明。
接到调令的那天晚上,陈宏军回到小院,将调令递给肖春生看时,心情是激动而复杂的。他看向肖春生,眼神里带着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去总署工作,意味着他们见面的时间会大大减少。
肖春生仔细看着那张盖着红印的公文,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看向陈宏军。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他伸出手,不是去接调令,而是用力拍了拍陈宏军的肩膀,就像当年在冰场上鼓励他一样。
“好事。”他言简意赅,语气笃定,“去吧,好好干。”
没有多余的嘱咐,没有离愁别绪,只有最直接的支持和信任。他知道,陈宏军的舞台不应该只局限在京城这一个海关大院里,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陈宏军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热。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肖春生,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深吸了一口那令他安心的气息。
“我会经常回来的。”他闷声说。
“嗯。”肖春生应了一声,手臂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回抱住了他,力道很重,像是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照顾好自己。”
离别来得很快。陈宏军去总署报到后,工作异常繁忙,经常加班加点,周末也难得休息。回小院的次数从每天一次,变成了几天一次,后来甚至一周才能挤出一个晚上。
小院里突然变得冷清了许多。
肖春生一开始很不习惯。习惯了每天出门有人帮他整理衣领,习惯了晚上回来有一盏灯和一碗热汤,习惯了身边有个安静看书的身影,习惯了在思考时一抬眼就能对上那双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现在,这些都消失了。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腰伤在阴雨天发作时,也只能自己咬着牙,笨拙地贴上膏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陈宏军在他生活中的烙印,有多深。
但他没有抱怨,也没有打扰陈宏军。他知道陈宏军正在一个更重要的平台上拼搏,他不能成为他的牵绊。他学会了自己热饭,自己烧水,甚至开始尝试着,按照陈宏军留下的菜谱,学着做几个简单的菜,虽然味道总是差强人意。
他更多地把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带领小组破获了一起又一起案件,成绩斐然。他的名声在京城缉私系统内越来越响亮。只是,在夜深人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冰冷的小院时,那份蚀骨的思念,才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淹没。
陈宏军那边亦是如此。总署的工作环境、接触的人和事,都与基层海关截然不同,挑战更大,要求更高。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如饥似渴地学习、成长。但每当夜深人静,加班结束,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着京城璀璨却冰冷的灯火,他最想念的,还是小院里那盏为他而亮的、昏黄温暖的灯光,和那个看似冷硬、实则内心比谁都柔软的人。
他几乎每天都会给肖春生打电话。时间不固定,有时是午休间隙,有时是深夜加班后。电话里也说不了太多,无非是“吃饭了吗?”“腰怎么样?”“工作顺利吗?”之类的琐碎问候。但就是这简单的几句话,却能瞬间抚平彼此的疲惫和思念。
有一次,肖春生带队执行任务时,遇到走私分子暴力抗法,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虽然不深,但流了不少血。他简单包扎后,没当回事,也没打算告诉陈宏军。
谁知第二天晚上,陈宏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严厉:“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肖春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陈宏军在电话那头几乎是在低吼。
肖春生只好如实说了。陈宏军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和浓浓的心疼:“肖春生!你下次再敢瞒着我,我……我就立刻从总署调回来,天天盯着你!”
那语气,霸道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让肖春生心里又是无奈,又是一暖。他甚至可以想象出电话那头,陈宏军皱着眉,镜片后目光灼灼的样子。
“知道了,啰嗦。”他嘴上嫌弃着,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距离,并没有冲淡他们的感情,反而让那份依赖和牵挂变得更加清晰和深刻。他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努力奔跑,为了对方,也为了自己,成长为更好的、更强大的人。
一个月后,陈宏军终于挤出了一个完整的周末,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小院。
他推开院门时,肖春生正挽着袖子,在院子里笨拙地修理一把有些松动的椅子,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听到动静,肖春生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拎着行李、脸上带着疲惫却笑容明亮的陈宏军时,他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工具,站直了身体。
两人隔着小小的院落,静静地对望着。千言万语,都在那交汇的目光中无声流淌。
陈宏军放下行李,一步步走过去,在肖春生面前站定。他伸出手,没有拥抱,而是轻轻抚上肖春生之前受伤的手臂,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着下面已经愈合的伤疤。
“还疼吗?”他低声问,眼神里满是心疼。
“早好了。”肖春生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臂,却没有躲开。
陈宏军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和满足。他伸出双臂,将眼前这个别扭却让他思念入骨的人,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春生哥,我回来了。”
肖春生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将下巴轻轻抵在陈宏军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怀抱和气息。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院中枣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他们再也无法分割的生命。
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而经过淬炼的感情,如同经过烈火锻造的合金,变得更加坚韧,不可摧毁。新的生活篇章,正在他们脚下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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