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ything will be okey,I'll be right here."
在希琳的观念里，圣诞节是一个温馨的日子。是清晨醒来母亲的一声呼唤，是装点的漂亮的圣诞树，是父亲的演奏带来的欢快乐声，是摆满了食物的餐桌，烤鸡的香气飘散在空中，是人群拥挤的圣诞集市，是朋友们互赠的礼物，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的美丽笑容。
无关那些飘渺的传说和宗教礼仪，它实实在在的把家人团聚在一起，而那些漂泊的旅人，也会和路上遇见朋友，相聚在青葱的柏树旁。
所有美好的事绝不是她的幻觉，希琳就这样享受着节日，但现在她的所在是医院里的某间病房外。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忙碌的护士留下一串有规律的跫音，冰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头顶的灯光是惨白的颜色。
不远处布尔加老师和医生正在小声的交谈。医生的语气很谨慎，被口罩遮住的脸看不出表情，随后医生离开了，布尔加老师走到她面前略略弯下腰，注视着她的眼睛。
希琳有些后知后觉的看向她，有些怔愣，“布尔加老师，今天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希琳，你能来找我是很正确的选择。”
“爱德华没事了吗？”
“我们很及时，他暂时没事了。”
希琳低下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摸到自己脸上干掉的泪痕。布尔加老师递给她一包湿纸巾，揉揉她的脸颊，又伸手抱了抱她，语气温柔但严肃，“希琳，你的朋友虽然安全了，但这件事远远要严重的多。”
“什么意思？”她的惊诧的抬头，咬着下唇，爱德华倒在电话亭里的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布尔加老师的手温柔的搭在希琳的头顶，“他只有十几岁吧”
“是的，我们是同岁。”
“你提到的那个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爱德华和我说过，多马克小姐是他的家庭教师。”她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勾连出一串回忆，“老师，是什么事情…”这样严重，是什么样的事，伤害到他。
十五岁的少年人不清楚的和无法察觉的危险，到了成年人这里往往无所遁形，成年人可以轻易的欺骗一个少年，他们拙劣的手段只能制服一个稚嫩的孩子，却无法瞒过任何一个同样在社会上生存的年长女性。
“好孩子，你进去陪陪他吧，病房里有一张陪护床，你今天晚上可千万不要离开医院。”
“老师…”希琳拉住布尔加老师的手腕，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别担心我，老师又不会单枪匹马的去和人打架”，布尔加老师轻柔的笑笑，“一会儿去洗洗脸。”
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师像母亲叮嘱女儿一样的叮嘱她的学生，“老师现在要去一趟警局，希琳在这里一定不要离开，等老师回来。”
“老师，我不会走的”，希琳乖乖的答应了。
“别多想了，一切都会好的。”
一个孩子能够平安无事的、健康的长大，得到父母的呵护，不受到任何的伤害。到底是理所当然的，还是生之有幸的呢？
能够遇上一双称职有爱的父母，可能真的需要一些运气。在没有人保驾护航的成长之路上，不遇到险恶的人心，或许需要更多的运气。
他的运气好像不太好。
希琳将床头的灯调到最暗的一档，她定了定神，将手放在爱德华的额上，那里似乎已经不再滚烫，恢复了正常的体温，她试着将额头贴上去，感觉到的还是比她略高的体温。
输液管里的药水缓慢的滴落，输进少年青白的血管，希琳小心地捧起他扎着针管的手，想要温暖因为输液而变得冰凉的手掌。
等到一瓶药液输完，希琳去喊来护士替爱德华拔掉针管，她悄声问护士需不需要她按着针口，护士也很小声的回答她，只需要三到五分钟就可以了。
爱德华睡着时的呼吸声很轻，希琳趴在他的床头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他的侧脸，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却听不见他的，怎么会有人睡觉的时候这样安静呢，是不是因为太累了，所以连呼吸都只能特别轻。现在她也不敢呼吸的太用力了，生怕吵醒他。
手臂上雪白的绷带格外的刺目，希琳掖了掖被子挡住，拇指却仍旧按着针口不放。脑海中闪过几个小时前令人胆颤的画面，引起她的阵阵心疼，怎么把自己挠的满胳膊血痕，不知道该有多疼。而他又为何会陷入意识模糊的边缘，以至于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持清醒。
希琳抬起手腕看表，分针走过了三个刻度，她心想三到五分钟，还剩下两分钟，随手关掉电灯，她在被子里握着爱德华的手，他们的手心渐渐暖起来了。
上天呐，请你给他一点好运吧。希琳在睡着之前想着，她不是信徒，耶稣能听到她的祈祷吗。
*
他梦见童年时的自己在房子里孤独的走来走去，在一个不合身的地方，时不时的就碰掉了什么东西。
梦见玻璃碎在脚边，砸出的碎片变作女孩的长发在阳光下的疏影。
冷月落下去了，风也留恋着温暖青空，驻足在云层的轻盈绵柔之间，剥开子夜的幽暗，清晨的阳光快要穿破天际。
拂晓，拂晓。
一个多么温柔且带着希望的词语。天空是一点一点亮起来的，风是一点一点将黑暗拂散的。
手心握着暖意和柔软，意识逐渐清明，少女侧着脸伏在他的床头，爱德华往上扯了扯她盖在肩上的毛绒毯子，满意的攥攥手心，十指紧扣在一起。
微茫迷离的光透过病房窗帘的缝隙落进来，把她的脸庞也变得朦朦胧胧。
他格外喜欢她，什么样子都喜欢。就这样看了好久，久到偷溜进来的渺茫日光将少女秀气的脸照的清晰。鼻尖透着微红，黑色的长发拢在毯子里，看见她，只会觉得她可爱。
他多想看一看她的眼睛，那双灵活而明亮的深色眸子，澄澈地映现他灵魂的颤动，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眼睛。
但他不能将她叫醒。
只顾着看她，爱德华心不在焉的想，等会儿她醒了他该说些什么呢，昨天发生的事他要怎么告诉她。
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被子，少女闭合的眼帘慢慢睁开，刚睡醒的人眼神懵懵，她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朝他甜甜一笑。
爱德华的心脏骤然猛烈的抽动了一下，他想坐起来，但双眼一阵发晕，额前还有轻微的疼痛，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希琳见他支着胳膊想把自己撑起来，连忙起身要去扶他，却因为长时间枕着睡觉，胳膊发麻也使不上劲。
等到两个人都坐好，希琳咬着唇盯着爱德华不动，欲言又止的沉默了好一会。
“可以抱一抱吗？”爱德华张开手，问她。
“好、好啊…”希琳一怔，爱德华已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抚了抚。她倚靠在少年轻柔的拥抱了，抬手回抱了他。
室内一片寂静。
她在他耳边悄声道，“爱德华，我是不是不太负责。”
他在少女的脖颈处摇了摇头，想把她拥抱的更紧，“没有，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了。”
“我曾经对你说，一切都会好的，我会一直在的。但是我没有…我怎么能轻易说出那样的话…”
她有些语无伦次，微微转了转身子，“就好像人们去鼓励一个身在低谷的人，大家都说你要坚持住啊，要努力啊，我们对他说，熬过去一切都会变好。这…这多么苍白啊，因为大多数说出这些话的人并没有相同的经历。”
希琳望向爱德华仍旧有些苍白的脸，眼睛红彤彤的。
“我本来就做不了什么，但我却做出那样大的承诺。”希琳的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下来，这几年从格伦代尔到洛杉矶，生活好像变得越来越好，但其实危机和隐患一直都在，舅舅姨妈和母亲之间的争议使他遭受的非议越来越多，现在他又不得不躺在医院里。
昨天晚上找到爱德华的时候，她差点以为他要死了，走向他的每一步都让她的心弦颤抖的更厉害。她真心的把爱德华当作是重要的人，想要帮助他，但她无法对他的经历感同身受，她只是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说一些无足轻重的话，她多怕这些也只是一厢情愿。
她磕磕绊绊的说，“我做不到，做不到…很多事…真的、真的，很难过…”
爱德华一边顺她的背，一边给她擦眼泪，他觉得心疼极了。这个女孩子，总是不管不顾的来帮他，他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她流眼泪了，一丁点伤心也是不好的，希琳应该永远都是快快乐乐的。
他将少女重新拉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他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都对不起希琳，却只能用拥抱来安慰她。
对不起，让你觉得沉重了。
对不起，因为我让你承受了这么多悲伤，是我不好。
对不起，你太好了，而我其实没有那么好。
她轻轻向前靠在了少年的肩上，少年闷哼了一声，手掌搭在她的脊背上，把她整个儿摁进怀里。残留在身体里的药物还在影响他，他似乎仍旧用不上多少力气。
但他还是想要抱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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