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庆典会整整持续一个月——而后将是国庆日,以纪念新王的加冕典礼,也是为正式庆祝这个由她统治的新时代。
届时所有半神与领主将齐聚罗德尔,共同参与盛大的花街游行,而那些被王分派出去的禁卫骑士也能得以与王相聚,至于再深入一点的内容,就不是罗德尔普通居民需要费心考虑的了。
在新年和国庆日之间,每一位黄金子民都需要在早上举行小规模的礼拜仪式:为神与王,为黄金树,为家人,为自己。不过以魔法学院为代表的势力向来没有这个传统,但今时不同往日,王的分身可是亲自坐镇这所学问殿堂,实打实看着他们呢。所以他们就只好在末尾处额外向星星献上祷告,祈求流转的星星在新的一年继续庇佑他们这群辉石魔法师。
严格来讲,身为黄金律法体系下的艾尔登之王,更应以身作则,向黄金树寻得庇佑。可黄金树对她而言完全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它现在能继续好好地在交界地充当地标还得感谢她在修复法环的过程中没踏上什么“歪门邪道”不是吗?真计较起来也应该是黄金树感谢她没成为癫火之王然后把一切全烧了。
当然,想归想,她心里虽然得以小小地爽了一把,但黄金树确实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它无非是律法概念的延伸体现,因此不同的修复卢恩造就不同的律法机制,不同的律法机制展现不同的黄金树外观。
从黄金树目前的状态来看,它大概处在一个比较“健康”的范围之内:至少交界地那群蒙受黄金赐福的普通人目前都还神志清醒。
说回她本人,现任艾尔登之王平日就不是个习惯早起的人,民众对此也没有公然抗议,毕竟律法神祇和赐福王会共同帮助王处理政务,罗德尔没有因为王的“怠政”乱成一团,交界地也没有因为她对领主们的态度严苛而阴云密布。
所以人们依旧要称颂王——由王城罗德尔出具的墨底金字的律令文书必须有她本人的签字盖章,不然王有绝对的一票否决权:
因此居民们一传十,十传百,了然于心地接受事实真相:王只是不喜欢早起,不是不喜欢掌权。
从下水道和墓穴里走到黄金树底下的噩兆之子们是诺丽纳女王在交界地的头号支持者:黄金树不愿接纳他们这件事终于可以暂时搁置一旁;从葛孚雷王到拉达冈王再到这位新王,她是唯一一位直接颁布律令,赋予他们能像普通人一样站在青天白日下呼吸新鲜空气权利的王,这份恩赐对他们而言足以感激涕零。
虽然那位红发神祇仍不允许他们公然出现在王城内,但大家还是在由罗德尔骑士们看管守卫的特殊领地内如普通居民般生活,也如他们一样衷心向王与神献上最为虔诚的祈祷。
“我们应该为王献上一份能表达我们忠诚与感恩的新年礼物。”
“是的,我们应该应该为她准备一份能代表我们诚意的特殊礼物!”
样貌各异的噩兆之子们立刻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
王有喜欢的东西吗?
有,比如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
但王已经得到那里了,用不着他们。
王有厌恶的东西吗?
也有,比如一直没被彻底剿灭的死诞者。
但交界地有专门的猎人,也不需要他们。
“再想想!”“一定还有别的!”“我们必须为她做点什么!”
那么王有什么困扰吗?
噩兆们思前想后,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她那流传于交界地每一寸土地的成王故事——可现在半神们都没有表露出什么谋反的心思,很长一段时间内似乎都不会出现战争,而他们也自然不必被强行拉出去充军;至于**眷属这种东西他们之中很多人甚至压根没见过,听说只有盖利德有,王虽然对这种生物也抱有敌意,但他们总不能随便离开这里直接去盖利德帮她抓虫子。
不等他们赶到盖利德,可能就要先被驻守此处的罗德尔骑士以叛逃罪抓回来、按照律明细关进地下监牢了。
“真叫人头疼……”“所以我们能为她做什么?”“我感觉还是为她多向黄金树和黄金律法祈祷比较可行一点。”“对,我们不能给王添乱!”
达成共识的噩兆们纷纷拿出十二万分的认真开始默默祈祷,黄金树的落叶幻影飘洒至承接恩惠露滴的圣皿边缘,又虚无缥缈地落到草坪上,接着跑到水潭里,在微风轻曳中编唱着未来的歌谣。
罗德尔众多金顶建筑在晴空下泛着耀眼的辉光,远近之间,清风低语,还未清扫的彩带与其他装饰品在灰白色街道上涂了层鸟雀嬉游似的欢欣,踩着石砖缝绵延至无限的远方。
诺丽纳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在用手指绕弄她头发的神祇。
他看起来醒了很久——一点没有睡眼惺忪的样子,实话说她好像就没见过他展露过这种状态。
包括她突发奇想要看日出那次。
人真的可以清醒得这么快吗?
可能律法容器体质特殊。
她眨眨眼睛,拉达冈也松开她的头发,俯首朝她近了近:“新年快乐。”
女人也微微朝他仰起脑袋:“这话不该昨天凌晨说吗?”
“昨天凌晨你和你的骑士们举杯畅饮,没有给我和你说话的机会。”温暖的手心随着他的话轻搭在凹陷下去的腰侧,金色的眼底透着股不置可否的深意,“今天凌晨你只顾得上用情话和我求饶,也没给我说这个的机会。”
她脸上唰地一红。
神祇反倒若无其事般抬了抬眉头,像是认真品鉴般看着她哑然无声的表情:“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这种甜言蜜语,虽然明知道华而不实,但听着总归是舒心的。”
“你该起床了!”
“我几乎全年无休地为王处理政务——连新年假期都不能拥有吗?”
“不能。”她斩钉截铁道,“你不是最爱处理政务吗?既然如此,更应不求回报地去第一时间去完成它们。”
神祇弯起嘴角哼笑出声,将被子下的人朝自己的方向又更紧地揽了揽。
“王对我比对别人总是要求更高,这难道是所谓的爱之愈深则之愈切?”
她眼睛立即睁大一圈。
“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语气稍稍一顿,意味不明地盯了她几秒,“王在瓦伦汀面前传授给它的道理,怎么在我这就不适用呢?”
熟悉的词句唤醒回忆,她只觉得脑中咔嚓一声,仿佛某层遮蔽被折断:瓦伦汀这家伙果然什么都会和拉达冈讲!它果真是拉达冈最忠贞不二的走狗!
毛茸茸的生物不可尽信。
尤其是长着红色毛发的。
“它要作为我在王城内的代步工具,你难道也想试试?”
“哦?”
她努力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以免他再冷不丁地继续追问她侧室问题:“目前我在王城内对它只存在这一种需求,你要和它竞争一下岗位吗?”
“那倒不必——”说着,拉达冈稍稍屈起一条腿搭到她腿上,“我已经得到了更为可观的酬劳。”
温热的触感毫无阻碍地顺着他们接触的皮肤四处奔窜,他嘴角挑着细微却真挚的弧度,仿佛有流光顺着他的发丝奔走而过,晃得她心口一烫。
“新年快乐。”她埋首在他颈间,迅速而小声地送出祝福。
神祇也再次给予回应:“新年快乐,诺丽纳。”
清晨躺在被窝里享受温存本不是什么需要反思的事,现在过的又不是朝不保夕随时可能面临死亡的日子,之前只有在赐福边才敢稍作停留地睡上一觉,天亮便立刻继续赶路,而现在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连续睡上一天;况且她也不觉得有人能再找一批黑刀刺客来暗杀她——先不说罗德尔巡逻的骑士在蒙葛特执政期间就人均配备哨兵火把,稀人刺客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但是……
如果彼此连睡袍都没有穿的话,那这个事情就容易走向不同的分支。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起床。”她红着耳朵小声嘟囔道,“昨天是新年,今天你应该按时起床去批阅政务。”
拉达冈感到有些好笑地按住她的手腕,语气中也不由带着一丝揶揄:“所有需要我审批的政务我都已经在年前处理完了,包括你的那份。”
她一时间找不出别的话,便自顾自往抽回胳膊,用手肘作支撑朝里侧挪动。不甚明显的微光折射进眼底,女人的动作随之一顿。
她左手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
是婚礼那天她拒绝接受的契约戒指。
它的戒身比灵马哨笛要更宽,整体也是用纯金打造,环身线条圆润流畅,表面还雕了些交错的线条:它们不像他神冠上的菱格纹样那样刚硬,而是更像藤蔓和枝叶,如流水般自然流动,仿佛象征着生命之河的永恒不息。
而在戒指顶部中央,一颗方形的金黄色琥珀被精心镶嵌于戒面之上,与周围那些曲线设计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黄金树的古老露滴。”他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节,“和那些红色或蓝色的琥珀一样,能为佩戴者带来一定的恩惠赐福。”
她没应声,又细细端详了几秒,随后便抬起右手,用两指同时捏住侧边将它摘了下来。
拉达冈身形一僵,连呼吸都停滞一瞬。
她浑然未觉地将戒指举至和视线水平的位置,眯起眼睛去看戒圈内侧:
果不其然,在两侧线条的交汇处,有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标志。
拉达冈连她唯二的两尊塑像都要命令雕刻师为其额外加上基本主义的符文形象,怎么可能在契约戒指这种信物上不做点特殊标记?
然而对她这番行为另作思考的男人正竭力使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静无澜:“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想看你把基本主义符号弄到什么地方了。”
说着她便将戒指重新戴了回去:“你还真是对基本主义有所执念——怎么了?”
神祇脸上的表情很难用言语形容,仿佛原本运行平稳的齿轮突然卡进什么杂物,以致整个系统都卡顿起来。
“没事。”他眨了下眼睛,红色的眼睫扑簌簌地落下一幕,再细看时,那鎏金的瞳子早已变回原本的模样。
她眉头微动,也朝他眨了下眼:“你以为我要摘下来还给你吗?”
他立即小幅度地摇头否认,嗓子也紧随其后给予补充:“没有。”
“哦,那是我多想咯。”略微上挑的尾音昭示着说话者的调侃,诺丽纳深知这种时候想追着他刨根问底其实意义不大——他总能找出各种理由为自己辩驳,即便有时听起来很像诡辩。
她忍不住又往他身边凑了凑:“你给我戴戒指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感觉?”
“你是我的妻子,”温和的语调像掺了落叶花的花蜜,“它本来就是属于你的,神人将契约戒指交付给自己选择的伴侣,以期待对方能成为自己的王——玛莉卡当年将她的契约戒指交给了葛孚雷,而今我也将我的契约戒指交付于你。”
话音落地,灼人的火焰又缠绕住她,责任、忠贞、爱情——这几个词在纠缠的唇舌间被咬碎成星光碎片似的存在,瞬间流逝于十指相扣的无言。
湛蓝的天穹如同倒扣的海洋,罩住这一方天地,浅色的发丝铺散成浪花的形状,在寂静的柔软上化开,又重新迤逦着聚在一起。
“你将永远享有我的赐福,如万物轮回法则般恒久,似因果相依相续般坚定。”
相触的戒身一同聆听神祇的心跳,深浅交错的掌纹为此充当见证:
“以黄金律法之名,我承诺会永远庇佑与你。”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词语没那么让人反感,如果她往后余生当真要与黄金律法绑定在一起。
拉达冈将她往上抬了抬,紧密相贴的肌肤诉说着彼此的温度,她一字一句地听他将这份祷告说完,心下涌了股清甜。
“这是只献给你一人的祈祷。”
她微微一怔,再度轻轻吻住他的唇角。
模糊的曲调穿过教堂,沿着被改造为阶梯的树根攀行,红狼用鼻尖接了片金色的落叶,繁复却有序的叶脉渗进时光的痕迹。
人总要为某些瞬间而活。
即便那瞬间充满疯狂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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