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顺着石堀光彦的黑色短发滴落，在淋浴间的瓷砖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蒸汽在密闭空间里翻滚，将镜面蒙上一层乳白色的雾气。
石堀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当他的指尖抹去镜上的水雾时，镜中倒影的瞳孔分明是扎基的猩红色。水流顺着石堀的脊背蜿蜒而下，白色的雾气逐渐染上红色，镜中扎基的赤瞳忽明忽暗，过去的记忆悄然浮现。
三百年前M80星云环形山的祭坛上，他曾用同样的姿势凝视着来访者建造的诺亚圣像，那时他还不是扎基，而是来访者文明最杰出的光量子生物兵器——一个没有名字的工具。
"真是恶劣的轮回啊，诺亚..."石堀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直到疼痛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的复活计划已经彻底失败，诺亚的意志如同不可逾越的屏障，将他体内的黑暗能量压制得动弹不得，更糟的是，他与异生兽的精神链接也被斩断，就像被拔掉爪牙的野兽。
现在的他好像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孤立无援的工具。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拿起换新的夜袭队服穿戴整齐，猩红瞳孔已经恢复成普通的人类棕色，石堀知道这那不过是表象。
指挥室的自动门滑开时，石堀立刻感受到数道目光如探照灯般投射过来。他强迫自己保持平常的步伐走向工位，战术屏幕上跳动的异生兽波动图成为他最好的掩护。
"数据分析完成了吗？"和仓队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正在上传，队长。"屏幕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线条。坐在电脑前无视其他人随时随地就看过来的目光，石堀盯着战术屏幕上跳动的异生兽波动图，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
面对队友们集体的过度关注，石堀真的很想回到以前的生活，独自一人安安静静的处理数据，他们都自己干自己的事，互不打扰多好。
诺亚真是没事干，让他扎基一个好好的幕后boss被迫走到台前。
平木诗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她惯有的轻快节奏。"小石，你的饮品。"她将马克杯放在他手边，杯中的液体呈现出可疑的棕绿色，散发出苦涩的草药味。
石堀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杯"特制饮品"了，前两杯被他偷偷倒进了休息室的盆栽里——那株植物现在看起来蔫了不少。
"谢谢。"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端起杯子，在平木灼灼的目光下勉强抿了一口。液体滑过喉咙时带来的灼烧感让他想起M80星云毁灭时的燃烧景象。
余光瞥见平木的手指在杯沿上不安地摩挲。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队员现在像个过度操心的母亲，连他喝口热饮都要盯着看是否烫到。
指挥室另一侧，和仓队长正与西条副队长低声交谈，两人的目光每隔三十秒就会不约而同地扫向他这边。石堀不用听也能猜到他们在讨论什么——"石堀队员的身体状况"、"适能者的负担"、"TLT高层的监控"这类令人烦躁的话题。
最离谱的是孤门一辉，那个曾经天真得可笑的年轻队员现在像个幽灵般如影随形。石堀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那种混合着担忧、崇拜和某种奇怪决心的眼神，仿佛要将他钉在解剖台上细细研究。
"数据分析报告完成了。"石堀按下发送键，战术大屏立刻显示出最新的异生兽活动热图。自从他被迫成为适能者后，全球范围内的异生兽活动确实减少了，但某些个体的能量读数却在异常攀升。
西条凪走到他身后，"B-7区域的能量波动异常，"她修长的手指指向屏幕一角，"像是某种诱导反应。"
石堀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西条说的没错，那是他三天前偷偷释放的黑暗信号，一个试图召唤异生兽的小实验。令他恼火的是，诺亚之光立刻中和了大部分信号，只留下这点微不足道的残余。
"可能是地磁干扰。"他面不改色地调出气象数据覆盖上去，"我会进一步分析。"
西条凪锐利的目光在他侧脸停留了两秒，突然伸手按在他肩上。石堀条件反射地绷紧肌肉，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攻击，直到他意识到对方只是用贝雷格扫描了他的生命体征。
"心率正常。"西条凪的声音依然冷冽，但石堀听出了其中微妙的放松，"别太勉强。"
这句话差点让石堀笑出声，毁灭M80星云时，来访者最后的科学家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做了什么？哦，对，他踩碎了那个科学家，让鲜血染红了诺亚圣殿的台阶。
"副队长说得对！"平木诗织突然插话，她不知何时已经绕到石堀另一侧，"你需要充足休息！小石你该去医疗室做例行检查了！"
石堀看着两人一左一右的架势，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什么易碎品。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进化信赖者，那东西立刻传来一阵温暖的脉动，像是在嘲笑他的处境。
"我很好。"他试图站起来证明这点，却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
"C-3区出现异生兽振动波！"和仓队长的声音瞬间切换成战斗状态，"等级...等级A！"
石堀的瞳孔收缩。A级意味着至少是五只佩德隆以上的存在，但系统显示的能量读数却混乱不堪，像是多个异生兽信号叠加在一起。他立刻明白了——那些被他黑暗信号吸引的异生兽正在互相吞噬进化。
"夜袭队，紧急出动！"和仓已经冲向装备室，"石堀队员——"
"我也去。"石堀打断道，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口袋里的进化信赖者。那东西立刻传来一阵灼热的脉动，像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西条凪皱起眉头："你的身体状况——"
"我承诺过不会单独行动。"石堀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温和笑容，"但没说要在后方待命。"他迅速换上作战防护装备，动作利落地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铬金切斯特α已经准备就绪。"孤门一辉的声音从机库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先行一步去做起飞准备了。
当石堀踏入机库时，孤门正站在α号机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种混合着担忧和某种奇怪期待的眼神让石堀极度不适。这小子该不会是在等着看他变身吧？
石堀无视那令他背后发毛的目光，简单点头后就跟随平木诗织登上铬金切斯特γ。进化信赖者在他口袋里震动着像是在嘲笑他，石堀面无表情隔着衣服狠狠掐住了它，直到那东西暂时安静下来。
五分钟后，铬金切斯特战机群划破云层。石堀坐在γ号机后座，透过舷窗俯瞰下方混乱的城市，街道上人群奔逃，而六只佩德隆已经融合成一个巨大的畸形体，它不断变换着形态，时而像章鱼，时而像蜈蚣，表面布满不断开合的口器。
"这不对劲..."孤门一辉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明显的困惑，"异生兽通常不会这样集体行动。"
石堀假装专注地分析数据，实际上正试图用黑暗波动控制那只怪物，但每当他释放出一丝黑暗能量，体内的诺亚之光就立刻将其净化。更糟的是，进化信赖者开始剧烈震动，几乎要冲破他的口袋。
"小石！"平木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的手在流血！"
石堀低头，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流下，在作战服袖口留下暗红痕迹，他急忙松手，抬头就对上了平木诗织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睛。
"我没事，只是...有点紧张。"他勉强笑道，战机突然剧烈颠簸，打断了两人对话。那只融合异生兽喷射出粘稠的酸液，险些击中γ号机的机翼。
"不行，常规武器对它无效！"和仓队长下令，"准备组成百万加农炮切斯特！"
石堀知道他们毫无胜算，这只异生兽吸收了他的黑暗能量，已经不是普通武器能对付的。而更讽刺的是，唯一能消灭它的方法，就是让他这个罪魁祸首变身战斗。
"我去引开它。"他突然说道，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诗织，γ号机的驾驶交给你了。"
没等队长回应，他已经化成一道光离开战机，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了队友们震惊的表情。下落的过程中，城市在视野中急速放大，他掏出进化信赖者，那东西在他手中绽放出耀眼光芒，仿佛在嘲笑他的窘境。
"如你所愿，混蛋诺亚。"他咬牙切齿地低语，展开了变身器。
光芒吞没他的瞬间，剧痛如潮水般袭来，跟上次一样变身像被活生生剥皮抽筋，光与暗的力量在他体内厮杀，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当视野恢复时，他已经以奈克瑟斯幼年体的姿态矗立在城市中央——黑红银三色的身躯在夕阳下投下修长阴影。
异生兽发出刺耳尖啸，数十条触须在空中狂乱舞动。石堀能感受到它的困惑，这个散发着光之气息的巨人，内核却有着令它敬畏的黑暗波动。
[主人...为什么攻击我们？]异生兽的意识模糊传来。
[闭嘴，没用的废物。]石堀在思维中怒吼，同时摆出战斗姿势。他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夜袭队会发现异常。
战斗比他想象的更艰难，每次他试图使用黑暗力量，诺亚之光就会强行修正。最终，他不得不纯粹依靠光之力，每一招每一式他都感觉恶心。
"哈！"奈克瑟斯一记手刀劈开异生兽的触须，黏液如雨般洒落，腐蚀着周围的建筑物。他跃起躲过酸液喷射，在空中翻转身体，右腿如战斧般劈下，将怪物的一截躯体硬生生踢断。
异生兽发出痛苦的嚎叫，残躯疯狂扭动，断口处迅速再生出新的口器。石堀感到一阵眩晕，过度使用光之力正在消耗他的体力，他咬紧牙关，双手交叉成十字，准备释放终结技。
能量在体内奔涌的感觉熟悉让人落泪，扎基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了。十字风暴从奈克瑟斯手臂射出，金红色的光线如利剑般贯穿异生兽的核心，怪物在刺目的爆炸中化为灰烬，冲击波掀翻了周围三个街区的玻璃窗。
当光芒散去，石堀精疲力竭地倒在废墟间，恢复人类形态的他浑身发烫，作战服下渗出淡淡的金光，这种情况下去回自由堡垒简直是自投罗网，而且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使用光之力的副作用比上一次更强烈，诺亚似乎在刻意消耗他的体力以防止他做任何小动作。
脚步声接近。石堀急忙将手藏到身后，勉强抬头对上西条凪审视的目光。
"你总是这样。"她冷声道，却伸手将他扶起，"一个人承担一切。"
石堀想笑，如果她知道刚才消灭的异生兽是因他而生，如果她知道他就是那个在她童年时杀害她母亲的凶手...
"小石！"平木诗织冲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腕，"你还好吗？生命体征怎么样？"
"我没..."他试图挣脱，话语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光粒子从他嘴角溢出，在夕阳下像碎金般闪烁。该死，诺亚这次做得太过了。
"医疗班！立刻呼叫医疗班！"刚赶到的孤门见此情形手忙脚乱地打开通讯器，却被平木拦住。
"不行，高层会发现的。"她压低声音，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一支注射器，"用这个，是上次剩下的中和剂。"
石堀认出那是夜袭队根据适能者数据秘密研发的抑制剂。他知道孤门从实验室偷出这东西时，当时还嘲笑过他们的徒劳——黑暗扎基怎么可能被人类的药物影响？
但此刻，当中和剂的冰凉液体进入血管时，他确实感到一阵舒缓。不是药物起了作用，而是诺亚之光暂时收敛了攻势，仿佛在欣赏这场闹剧。
"为什么..."石堀沙哑地开口，"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平木诗织正专注地检查他藏在身后颤抖的手，闻言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因为我们是队友啊！"
孤门认真点头，协助她包扎伤口："姬矢先生教会我，光之战士不是孤独的。"
"没错，石堀你不是一个人。"和仓队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接替西条凪搀扶住他，"你有我们。"
石堀望着他们真诚的表情，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口翻腾。当他还是来访者制造的兵器时，那些科学家也用过类似的语气，直到他撕开实验室的防爆墙，让整个星球为他们的"创造"陪葬。
"笨蛋。"他最终低声说，却没能带上往日的讥讽。进化信赖者在他掌心轻轻震动，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安慰。
当夜幕降临，基地指挥室里只剩下各种仪器设备发出的微弱声响，好不容易劝走了所有队员的石堀坐在他的工位上继续工作，在人类肉眼看不见的层面，黑暗能量正在他血管中缓慢流淌，被光之力编织的牢笼禁锢着。
"我们走着瞧，诺亚。"他轻声说，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加密代码，"别以为这场无聊游戏是你赢了。"
电脑屏幕的蓝光将他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石堀光彦——或者说扎基——露出了一个无人察觉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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