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黑暗中,十分困惑,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捏指握拳,是真实感,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耳边有风,冰冷刺骨的掠过,从安静到逐渐涌出的咔咔声,像是谁在笑,带着恶意的危险扑面而来,它们宛如潮水般,吞没他的视线与感官。
少年心底一颤,猛然睁开眼。
……是陌生的天花板。
刚刚……那是什么地方…?
他捂着脖颈,指腹摸了摸,似乎在寻找伤口,之前好像是被谁弄得失去意识,在触及到坚硬的东西后僵住动作。
环形、用不知名材料打造的东西正禁锢他的脖颈。
‘这是……?’
他起身环顾四周,找到一面镜子,走到那全身镜前,才看清自己脖子上那个东西。那是一个银色、上面镶嵌着看起来很贵重装饰物、差不多有拇指那么宽的……项圈?
这时有人开了门,似乎知道他醒了。
伽尔警惕注视门口,来者见他态度,笑了笑。
‘抱歉,因为原因特殊,我不得不用这种办法。’
‘……’
威纳见他脖颈上的手,‘这个是送给你的礼物,我专门找人定做的,当然……如果你想取下的话……’
‘这里是哪?’
威纳伸出手,弯起双眸,‘这里是我的王宫。’
在他震惊的同时,面前人继续道——
‘欢迎来到纳韦星。’
的确王宫比伯爵领地的生活环境好太多。
威纳保持微笑,‘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放心,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心腹,他们很听话的。’
见他没说话,王子上前,指尖抵住少年下巴,微微使力上挑,眼中笑意更甚。看着那双洁净清澈、泛着太阳温度的琥珀瞳,王子更满意了。
他喜欢这双眼睛。
‘你想怎么使唤都可以。我是这个国家的继承者,虽然还未到年纪加冕,但迟早的事。只要要求不过分,你所愿之物都可达成,所想之事都可实现。’
‘还有,以后你要叫我殿下。’
少年抿唇,然后点头。
威纳比他高很多,明明才十二三岁,却散发着让人畏惧的气息。至少从身边的仆从得知,这个王子很不简单。
威纳牵着他走在花园里,给他介绍王宫路线和景区。
‘莱卡利亚的结局是挺难过的,不过纳韦星不会变成那样,别怕。’
‘……’
‘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你肯定没少被那家伙虐待吧?’像是说趣事,王子心情很好。
‘伯爵……呢?’
‘啊,你说他啊。’威纳眯了眯眼,似乎在……享受太阳的温度,他舒适伸个懒腰,然后招手叫来女仆,接过瓷盘里的葡萄酒。
他抿一口,‘那家伙害我跑遍各个城市,要不是他,你早来王宫了。’
‘而且……’视线犀利,有那么一瞬间伽尔本能想拉开距离。
‘他做了坏事,要受惩罚哦。’
他现在不知道威纳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有股很不好的预感。两天后,他见到了伯爵,对方跪于王座之下,而他坐在一旁。威纳指责伯爵的作为是错误的,一己之私的代价是整个星球的安危,不知实情的贵族站位坐实了伯爵的罪人之名。
他将受到惩罚,用以祈求神使大人的原谅。
威纳对他很好,完全不像莉莉所言那样。一开始他确实有点怀疑,但相处一段时间发现王子人挺不错的,有可能为了不被人非议,所以才显露强势的一面吧。
伯爵被关进地牢,用特殊材料制作的镣铐非常紧实,只要罪人有动静,它会缩小范围,死死锢咬血肉。
来王宫有多久,伯爵就被关了多久,半个月后,伽尔听说伯爵将被行刑,而对方最后提出的要求是想见他一面。
一个身份不低之人死前的要求是可以酌情考虑的,这是贵族的权利。
威纳没什么反应,他只说伽尔有权去与不去。
伽尔考虑一个晚上,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跟着守卫来到地牢,肮脏带着异味的地方让他蹙眉,身后的管家问他情况,他摇头说没事。因伯爵要求只和伽尔一人交谈,所以其他人都在门外。
少年注视牢笼的另一边,伯爵靠墙坐着,见到他来笑了笑。
‘没事就好。’
少年张了张嘴,‘他们说……你要被行刑了。’
‘嗯。’
他的声音有些哑,身上没有伤痕,但人似乎很憔悴,没之前那么光鲜亮丽。他慢吞吞挪到近一点的位置,苦笑道,‘原本以为可以再拖点时间,但看来是不行了。我想过让你离开,但很可惜到最后还是来到这里。’
少年眼里带着困惑,‘为什么?’
伯爵很安静,好久才叹气,‘因为我不想你留在纳韦星。’
‘我的事和这个星球难道不对付?’
‘并非如此,作为游客肯定是欢迎的,但是……’他抬眸,抿着干裂的唇,笑了笑,‘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一句话吗?’
‘你太过相信一个人了。’
‘人心并非宝石一直发光,人心就和灯一样,说不定哪天就坏了。’
‘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记住,千万不能死,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活下去。’
‘以及……关于那位殿下,你得小心。’
‘……我可以信任你吗?’少年看着伯爵那老了几岁的面容。
‘如果不信,你也不会来这里了,无论出于什么理由……’男人笑道——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我有个好友在王宫里,你需要帮助可以去找他,不过我想他会先来找你。’
少年不知道,现在和他说话的男人,第二天就不在了。伯爵被处死的消息传遍星球,所有人都在言谈这个罪人。
‘要不是殿下,我们就危险了。’
‘这个家伙看起来是个好人,没想到啊啧啧。’
曾经有多仰望、有多倾慕的人,如今不屑一顾,像是在看水沟里的老鼠,人群唏嘘。
少年走在街上,感受那淡淡的情愫,明明不强烈,可为什么他会觉得难过?
大概一周后,有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找到他,他问街上人群的反响为何差异化,对方苦笑和他说人就是这样。
男人叫索拉德,是王子的授课老师。
当伽尔听他解释伯爵的作为后,他才明白当初的契约是为了保护他,只要有契约,他就很安全。就事实来看,伯爵没有为难他,还给他好吃好喝。领地偏远是为了不被发现,手腕的仪器确实有元力禁锢能力,但更多是隐藏气息。只要戴着这个东西,仪器搜索发现不了元力者。
可惜伯爵没想到王子殿下会亲身前来,被看见,那个手环就失效了。
‘我那位好友终是没能逃过,希望你不要怪罪他的无礼。’
是指他被关起来的事情?
‘他啊,和我一起长大,从小受家族影响,对神使大人虔诚至极,忠诚不已……所以你的出现让他非常震惊。’
‘为什么?’
索拉德左看右看,然后正视,‘因为这个星球不被神使大人眷顾。’
‘!!?’
‘准确来说是两年前先王去世后,这个星球就被创世神抛弃了。’
这是绝密,若不是因为他是王子老师,早被处死了。两年前先王去世后,王子就换了个人,性格阴晴不定,他身居王族旁,不可能发现不了学生的变化。
‘我想知道,你如何来这里的。’
伽尔告诉他自己的经历,对方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对于莱卡利亚的消失他十分悲痛,也对面前少年的处境心疼不已。
‘没想到那个森林居然还有神殿。抱歉我不是说不好,只是太震惊了,毕竟纳韦星的神殿在这两年内几乎都被摧毁。’
人们知道纳韦星一开始没有神殿,是在被神眷顾后,这个国家才慢慢出现那些建筑,实际上是王族暗下人造的。
那么他醒来的神殿是从何而来呢?
‘如果是特殊力量隔绝认知,那么没被发现也说得过去。’
少年想了想,‘术式构造的结界?’
索拉德摇头,‘不太像,而且会术式构造的人极为稀少,一般都注入元力依靠机械运作。’
所以按照索拉德的说法,他醒来的那座神殿不是人造产物,是原始神殿,而且被谁用特殊力量保护着。
会是谁呢?
因索拉德,伽尔信息库得到完善,他也从对方那听说王子脾性变化。说到这个问题,索拉德的表情不太好,他和伯爵一样,不希望伽尔留在这里。
特异点去有神使眷顾的地方,会受到神的庇护,但是如果没有,处境很危险。仿佛没有秩序的险峻黑暗地带,随时都会遭遇袭击,不仅来自魔物,甚至还会受到背刺。
‘我不明白……’
索拉德表示自己能力有限,但是会尽力帮助伽尔离开这个星球。
和莱卡利亚一样,魔物某天来袭,因纳韦星的科技,他们这一战胜利了。威纳说人用自己的力量创造的东西,是智慧和勇气的结晶,有这些,纳韦星会一直存在下去。
伽尔原本也想去,但自从给威纳看过自己的能力后,对方就不许他上战场。
他一直在思考索拉德的话,创世神让他行走世间,铲除魔物,并未提出无神有神国家区别。倘若遇到索拉德说的情况,那么他该如何抉择呢?
碰到问题他会去找索拉德,曾经也机会逃离王宫,可到了王宫外面不久就被带回去了。他庆幸只有自己被发现,不然索拉德就危险了,威纳对他的行为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别乱跑。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看见索拉德,无法联系对方,后来某天,他听见威纳说索拉德被放逐了,放逐到充满魔兽的森林。
他当时一愣,指尖发凉,问他为什么。
‘他不是殿下的老师吗?’
威纳拿起他国送来的精致花瓶端详,指腹点了点,‘是啊,但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少年抿唇,‘就因为……之前那件事?’
‘是。’威纳侧头看来,‘我以前和你说过,有什么愿望我会实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的事?’
伽尔往后退了几步,‘我想……’
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威纳放下花瓶,慢慢朝他走去,抓住少年手腕,‘不可能。’
‘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宝石,权力,金钱,各种仆从奴隶,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除了自由。’
伽尔没说话,垂着脑袋,威纳松开他,‘我很仁慈了,至少他还有活着的权利。’
‘殿下,我不懂……’
‘你会懂的,我教你,但是……如果你仍有之前的想法,那我只能使用特殊手段了。’
‘所以,听点话,明白吗?’
他被王宫里的人监视着,无论去哪,都有人跟着他,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只要他有动作,那些人就会跟着。在晚上哪怕是睡觉,他也被视线死死锁着,威纳甚至会亲自来,和他共用一张床。
他明白了,殿下是莉莉说的那样,只不过他是男生,要稍微安全点,女生就不一定了。
然而这个想法在某个夜晚破裂,应酬后的威纳醉醺醺的闯门而入,见到伽尔就抱紧他,从脱力逐渐移动指腹,在碰到对方脖颈后环绕抚摸,似乎在思索什么。由于情绪波动很大,伽尔没察觉到危险,在看见威纳用力掐住他脖颈时,他震惊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你和他们一样都要离开我!?’
‘我以为你会留下来,可是我错了……果然和它们说的一样,既然你想跑,那我就让你再也跑不掉,到死为止都给我留在这王宫之中!!’
‘咳……殿下……松……’
‘那些人骗我,你也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索拉德和你说了什么?是,你是特异点,那又怎样?两年前神没有救我的父母,然后还遗忘了这个星球,如今你来了,你也和那个神一样想抛弃我吗!!?’
‘呜……好难…受……’
‘我要折磨你,我要让那些人看着你受难,让他们知道即便这个国家只有我一个王族,也不是他们能奈何的人!纳韦星就算没有神,也能一直存在下去……’
他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佩剑,对准少年的胸口刺下,滚烫的鲜血浸染床铺,因痛苦挣扎的身躯和紧抓手腕的指尖逐渐失力,安静下来,瞳孔聚焦消散,连那其中的光,一起被黑暗吞噬。
直到最后,伽尔才明白,这个国家的王子其实在两年前那个时候,就被那些东西给吞噬了。
正是因为两年前的战争,国家内乱,导致先王驾崩,让年幼的王储被迫走上那个高位,然后在大火崩塌中精神崩溃。
少年感受着气力的消散,冰寒席卷,朦胧的眼前正是曾经的纳韦星,像走马灯播放着。在那走马灯的前方,是一片亮光,好像有人对他伸手,说着什么话。
——试炼结束
——赐予祝福于你
——从今天起,你就是特异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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