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每日都有拍摄，幸好。宋允雪在公寓楼下停车时想。她关好车门，抬头转动脖子，看见六楼窗户透出暖白的光。跟她没什么关系。
“喔！”刚按亮五楼公寓里的灯，宋允雪就被吓一跳，“贝齐？”
经纪人从沙发上撑起身，整理着刘海和衣领。“时差还没倒好……天黑了，现在几点？”
“八点半。”宋允雪将钥匙卡甩在一旁，倒入刚刚腾出来的沙发。“以为你不会过来。”
“又开会了？”贝齐走向冰箱，“这个项目资金很紧张吗？他们该雇个剧本顾问，而不是榨干你的时间。”她递过来一瓶水。
“没办法，编剧才是我最初始的工作。而且我也很难拒绝凯茜，说真的，在每日剪辑会议上听他们讨论，比以前在电影学院上的课更有趣。”
“好吧，既然你甘之如饴。”贝齐看着自家艺人仰头猛灌水，“我这里也有好消息。ALAXY六月开始的巡演北美场，邀请你做暖场嘉宾。不枉我飞西班牙一趟，找到在度假的加文·豪斯。”
宋允雪来了精神，拧紧瓶盖，但很快想到：“谁会让暖场嘉宾只唱一首歌？”
“所以杀青后、演出前，你要把二单发了，并制作完和ALAXY的合作曲。”贝齐笑眯眯地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ALAXY本人点头了？”宋允雪将腰挺得笔直。
“当然啦。谁能逼他接歌？加文·豪斯？”
听到前男友名字也无法折损她的好心情，宋允雪满足地瘫倒在沙发。电影还未拍完，就有诱人的新工作在路上。还不能过度展望，专注眼前才是最重要的——她明天又有一场拍摄。
刚跟剪辑室的人打完招呼，宋允雪在门外碰见佩拉。“今天是第四十七场，对吗？”片场助理靠近说，“好像有H&W的人过来。我想凯茜不会太高兴的。”
拍摄期内，谭凯茜肯定不想在片场见到任何投资方或高层。不知道伍斯里能不能挡住——刚想到制片人，宋允雪就看见伍斯里将金硕珍和赵成烈带出办公室。
她在他们之后走进服装间。金硕珍已经坐在转椅上，等待盖尔整理今日的戏服。注意到宋允雪出现，他从手机上抬头：“早啊。”
宋允雪随口问：“在练英语？”他手机的声音隐隐约约，但能听出不是韩文。
金硕珍手指挪动半寸，摁两下音量放大键。“昨晚看电视了吗？今夜秀。”
她伸着懒腰坐到他旁边的座位。“没有。贝齐来了，那会我们大概在聊天。”
“那有点遗憾了，错过一期好节目。”金硕珍说着，听见视频里Like Crazy的前奏响起。他望向镜中的宋允雪，期待她会露出什么反应。可他什么也没等到——她是一点都不关心智旻，还是假装不关心？
等导演组通知的间隙，宋允雪翻看通告单。“下周基本拍完内景，突然排得这么紧？”
她的自言自语被金硕珍听到。他解释后，宋允雪总算明白他们为何在制片人办公室：今年格莱美颁奖因为一些特殊因素延期了，BTS有提名且受邀表演，JIN不可避免受到延期的影响，本应在开机前完成的行程拖到四月，不得不从剧组离开几天。伍斯里做了大量工作后，凯茜调整拍摄日程表，以降低金硕珍表演状态受活动影响的可能。
“这样倒也不错，能喘口气。”
听她这么说，犹豫一下，金硕珍还是问：“最近压力很大？拍摄完，还得在片场待到夜晚。”
“你说呢？”宋允雪笑着反问，“走吧，佩拉来叫人了。”
没料到，他们会在今日遭遇开拍以来最严重的表演危机。“好了，先解散。吃完午餐，我们再回来拍这一场。”谭凯茜拨动着手掌，刻意背对后方一个西装男人，揽过两个演员的肩，往人流的反方向走。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嗯？”虽然这么问，凯茜的语气还算温和，“前几场效果都很不错，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不用费多少工夫，你们就能把那种对立与吸引表现出来。难不成，你们演惯了有对抗的戏，反而不适应安静地流露出亲密？”
导演左右看看同样若有所思的两个人，先向英语更好的宋允雪发问：“是因为现场的干扰吗？说到底是第一次演戏，是否需要更多空间？”
“凯茜，我们的表演方式有问题吗？”这就不是靠自己的时候了，宋允雪直率地问。
“喔喔，这就是问题。”谭凯茜停住脚步。“不要‘演’。你们都有点用力了，会挤压掉那些，唔——不可言明的、情绪变幻的空间。抛掉你们脑中关于这类戏的范本吧，去感受互为角色的对方，去对彼此作出忘我般的真实反应。”
金硕珍大致听懂了导演的话。这就是他采用现在这种演戏方法的弊端。在与宋允雪——即“朱莱”的双人戏份里，从一开始他就受现实中的情感的牵制。那些很难区分属于June还是自己的感受，能引导他走进有层次的表演，亦能在此时成为阻碍。一旦意识到他和她处于一个亲密状态，他的自我就极容易蹦出来，对想要坠入的他施加禁制。
他的英语水平还不足以向导演解释这点，也许不用解释，只需要去解决。成烈哥总算过来了，但旁边还有两个人。宋允雪也看到走近的身影，示意谭凯茜回头。
“嗯——这是沃伦先生。”伍斯里抬了抬手，唇半抿着，“凯茜见过的。还有你们，也迫不及待想认识他了吧。”
宋允雪咬下唇才忍住笑。谭凯茜同样听出讽刺，冷静地微笑握上那只肥手。
“沃伦先生说他碰巧——呃，路过片场，非常关心电影拍摄进程。他的热心在选角时就有体现，”伍斯里斜眼望向男人紧握金硕珍的手，“现在的热情更是无法阻挡。”
“没人像我一样看好这个项目的潜力！”沃伦仍未松手，被浅蓝色衬衫罩着的肚子在金硕珍眼底晃荡，“因为你，BTS的JIN。多么合适的选择！我说，H&W押对宝了，首次触电的最火男团成员？好大一个噱头！”
只有金硕珍陪他笑了几声。沃伦终于转向宋允雪：“当然还有写出剧本的编剧小姐。不过‘朱莱’？这也是政治正确的一部分吗？”
谭凯茜挑眉：“沃伦先生……”
“当然啦，你们都演得不错！为什么对两个年轻人这么严苛，凯茜。”沃伦摆摆手，“我在旁边看过了，没什么毛病，真的，凯茜，以我多年投资过的电影起誓。但有人问我建议的话——”他拍拍金硕珍的肩膀。
根本没人要他的建议，宋允雪同情地看着获得他“厚爱”的金硕珍。“确实还缺点什么，是的。这场戏的沉默会让观众注意力溜走，不如加两句台词——不是June，”沃伦瞥一眼宋允雪，很快移走，“只能是朱莱，对吧？June要做的只是，吻她。”
身后的赵成烈还未翻译完毕，金硕珍就听懂了。他扭头去看导演和宋允雪，但伍斯里反应更快。
“沃伦先生，我相信导演有解决方法。你不是关心办公环境吗，现在我们可以去——”
“不急。演员才是最重要的一环，不是吗？你没拍过吻戏之类的吧，不必说！是第一次拍戏。”沃伦咯咯笑了声，摸着金硕珍的肩头，“我告诉你，这就是个机会。宣告你迈向演员道路的一步！”
金硕珍有点僵硬，想开口，就听到宋允雪的声音。“放过我们的JIN吧，沃伦先生。他听得懂，但不知道怎么回应你的玩笑。再说下去，就真的以为要拍剧本上没有的戏了。”
沃伦将脸转向她，变得冷淡：“噢，差点忘了我们的编剧还在这里。不过，剧本可以改，不然凯茜将你放在剧组做什么？但我想，你很吃力吧，同时应付两种工作。为了保障所有员工的权益，也许我们该雇一位剧本顾问。”
“谢谢你的体贴，沃伦先生。”谭凯茜上前一步，再握上他的手，“我们会视情况决定的。”
导演明确传达出结束聊天的意思，伍斯里正要带走沃伦，但男人还对金硕珍说：“不考虑考虑吗？改成什么样，可以再讨论——”
“饿着肚子可没法好好思考。”宋允雪来到金硕珍身旁，搭上他一边的肩，“再迟点去，餐车的冰淇淋就要卖光了。沃伦先生不会让我们经历困难的一天、还得不到这点小小的甜头吧？”
到达餐厅，赵成烈拿餐盘去排队。金硕珍和宋允雪走向冰淇淋车。“真的吃这个？”他看她拉开柜门。
“降降温，冷静冷静头脑。”她瞥他一眼，“怎么还红着？”
“哪里红？”金硕珍不明所以。
宋允雪直起腰，仔细检看他。“耳朵……脸。”她歪歪头，“现在还有脖子。”
“怎么可能。”金硕珍转开脸，不敢看她露出的笑。看了大概会更红。
“放心，不可能加吻戏的。”她挖出一个雪糕球，“凯茜断不会同意。”
“我不担心。”他接过她手里的冰淇淋勺，给自己挖巧克力味。
当初的试镜邀请和被选上都是计划外的事，接戏时公司跟他都考虑过，不确定是否会继续演戏的情况下，吻戏和亲密戏皆先被排除。但听到沃伦儿戏又自大的加戏要求，他下意识的反应并非搬出事前协议，而是看向宋允雪。为什么呢——他将冒着冷气的球甩在纸杯内。
他们行至餐厅门外，在树荫下小口吃着冰淇淋。要在这时讨论第四十七场戏吗？金硕珍眯眼看向反射着阳光的一个个车顶，但思绪游到刚才那一幕。
“沃伦先生似乎不太喜欢你——不，简直是冒犯。”他说。
宋允雪结合之前的信息。“听说他想插手选角。我的出演一定打乱了他的算盘。”
金硕珍有点担心地看看她，但她似乎不忧虑可能的报复。“这种蠢货怎么混上H&W高层的，”她嗤笑道，“难怪近年被其他电影公司甩开一截。”
“哇哦。”金硕珍环顾四周，“我们还在H&W的地盘上。”
“这里没人，这句坏话还是韩语。”宋允雪咬着小木勺，“好学生。”
他呵一声。“我没你想的那么乖。”
“是么？”她上下扫他一眼。金硕珍赶紧铲一勺冰淇淋，送入口中嚼动。
他绝对称不上乖。好比明知她做过什么，他也想卸下防备、放纵自己去靠近一些。对她，敌意谈不上，说是弟弟们那种入迷就更不着边际，他只想处在一个中间的安全地带，不受打扰地观察她。毕竟在他光鲜却有限的生活中，她是从未近距离接触过的很独特的人类。
“估计沃伦还有招数，就看伍斯里怎么想了。”宋允雪让融化的冰淇淋滑下喉咙，像让春风穿过头顶的树叶，“有时不得不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
“我也是吗？”金硕珍半开玩笑，没问得很清晰。
“你？”她果然明白，“没那个荣幸待在我的暗杀名单上。”
“好吧。你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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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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