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千景会因为杀了某个人而后悔吗?
开什么玩笑。
但是,他最近确实因此产生了一些麻烦。
那是池田屋后的第二天,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白色人影。危机感让他瞬间拔刀,那人也抬起手阻挡,结果却无事发生。
“诶?”那人看着被刀穿过依旧完好的手臂迷茫了一会,“为什么是白色?被杀难道不应该是红衣厉鬼吗?”
是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手腕纤细是养尊处优的模样,赤足踩在…不,并没有踩在地上,她在漂浮着。
鬼族,人类,都不对。就像是故事里的:妖怪,幽灵。
他看向对方的脸,有些熟悉,然后想了起来。
那是在池田屋时,自顾自冒出来挑衅他的人。虽说不爽,但他也不屑于杀掉这种蝼蚁。本来只想打晕她清净一点,可那人却愚蠢到给那群乡下的野狗挡刀,他明明已经收敛了力道…
“死了?”
这下是彻底与清净无缘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对方也发现了并没有脚踏实地,便无师自通地在空气中盘腿而坐,“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你那一刀我活不了的。”
“你是来报仇的?”风间握住了刀柄跃跃欲试,打算再来一次。
对方却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大概吧,一般的故事里,灵魂不散都有原因。你又不是我的执念,我出现在这里,那就只剩下报仇这种可能了吧?”
“死心吧。”他再一刀挥出,依旧是穿过了空气,心想倒是符合对灵魂的描述。
死掉的家伙他可不怕,哼笑一声:“报仇?做得到就试试看吧。”
对方却支着头看他,半晌才开口:“你知道精神攻击吗?”
他不知道,也无需知晓。
他本以为这鬼魂会跟他说些有的没的,但实际上对方并不吵闹,甚至一整天不讲话,猜不到所想。对方不出招,风间反而有些不安:“在池田屋不是挺能说的吗?”
“啊?那只是为了干扰你给他们争取机会,我没有与敌人浪费口舌的爱好——虽然那确实也是我的想法。”
大多时候那鬼魂只是看着双手发呆,似乎那里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或者尝试触碰墙壁,门窗,花草,又或者开心地飘来飘去:“这可真是不错啊,还能飞。”
奇怪的家伙,死了竟然还能这么开心,无法理解。
但接下来,他便意识到了麻烦的事:那鬼魂就像是被绳子绑在了他身边,无论走到哪里,她必定会出现在一定范围之内。甚至在他快速移动尝试甩掉时,她也会闪现到他身边。
第一次变换位置时那鬼魂尚且迷茫,再之后便是兴奋喃喃着什么:“鬼力过山车!”
听不懂,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无聊!”
“我是人类,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理解一下嘛。”
一日三餐,外出行动,处理家族事务,甚至洗澡睡觉都如影随形,一刻都无法摆脱。
虽然对方也很知趣的会在一些场合隔着墙与他保持最大距离,但果然还是…不爽。
如果这就是精神攻击的话,他认了,确实无法忍受。
然后风间便让人去打听人类的超度方式,接着把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一遍,甚至请了一个自称阴阳师的家伙,但依旧毫无成效。连不知火都隐晦地来问他是不是事情太多压力太大了。
可他们都看不见,风间便没说。
而当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那女人就满眼好奇的在一旁全程观看,甚至会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呵,果然都是骗人的,他怎么会信了人类的这些把戏?他也是疯了。
“要不试试我家乡的方式?”对方明白了他的意图,主动提出了建议。
“你不怕?”鬼魂消失了会去哪里呢?风间不知道。
“这样一直跟着你也不是个事吧,我可不想一直当鬼缚灵。”
风间嘴角抽动:“你不报仇了?”
“这样糟糕的时代,不是你那一刀我也会死在别的地方,无所谓了。”
糟糕的时代…
虽是尖锐的评价,但却合适。
然后风间按她要求买了香烛纸蜡,书写纸钱时知道了鬼魂的名字和生卒年。
叶瑾,生于公元二零零二,死于公元一八□□…荒谬!
他让下人写了几张,分别往前推18-25年,把各种生年都写了一遍,那鬼魂最后在火光中看到纸上的文字时,露出了看傻子般的表情:“穷举是好办法,但不如不举。”
再之后还没来得及尝试别的方法,就忙了起来。人类总是在互相伤害,风间不喜战争,又不得不去还祖上欠下的那个人情。
顺手帮了长州的人,砍了一个野狗,便得到了连番指责。
他可没有当哑巴的癖好,轻易地用话语堵住了对方,还意外发现了一个鬼族同胞。
这时叶瑾就在旁边笑得满是嘲讽。
有什么好笑的?待离开之后没了外人,风间才问。
“把切腹当成骄傲?无论看几次果然都无法理解。”
她面色不屑,风间亦是不屑:“你又懂什么。”
一个死人而已,让她去理解武士的骄傲,是他强人所难…风间这样想着,就听她说到:
“既然已经败了,为什么不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使是苟延残喘的身躯,也能咬下敌人一块肉吧。
他们明明还有战力,却怕被敌人抓到后斩首,因为怕死的不好看丢了脸面就选择逃避?根本就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缺乏信念。
既不懂得舍生取义,也不懂得忍辱负重,只知道自我感动的懦夫罢了。”
风间听着不悦,却又像是有几分道理。那两个成语,是海对面那个国家的说法,结合叶瑾的名字,他便明了这是思想底色的差异。
“若是受到迫害的是你的族人,你在明知无法拯救的情况下,会带着他们切腹吗?还是拼死反抗?”
这还用选吗?
风间懒得与她争辩:“人类不过蝼蚁,如何撼动我的家族。”
叶瑾却还是笑,笑得让他不舒服:“鬼族明明有着更强大的实力,却要隐藏起来生活,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风间很想让她闭嘴,可鬼魂不吃武力控制这一套。
“五万分之一。”
她继续开口:“这是某种情况下,一个国家能够接受的特殊人群的比例。一旦超过这个红线,社会就会陷入动荡。你们的社会调节能力更差,这个比例只会更低。
你现在为萨摩藩做的事,便是在以一己之力越过红线。
人类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人类自己去处理,你带着鬼族以更高的权重卷入其中,是想要像雪村纲道制造罗刹那样,让鬼族的特殊显露于人前吗?
到那个时候,又会为你的族人招去多少灾祸?”
“你又知道什么?”风间压抑着怒气,他本也不想入局。
“我知道啊,雪村一族因为拒绝帮助人类而被灭族了...这就是所谓的——怀璧其罪。”
好一个怀璧其罪。
“你如何得知这些?”风间逐渐回想起了一个可能性,那个曾被他嗤之以鼻否定掉的,不合理的可能性。
“跟你说了我来自未来你又不信。”她摊手。
若这是真的,风间想到未来的走向,只觉得讽刺:“你跟着新选组,是因为他们站队了胜者?”
可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不,他们会失败。”
风间不理解。
“但是他们没有逃避,哪怕知道不会胜利,也战斗到了最后。他们或许对时局缺乏高瞻远瞩,手段也略显粗暴,但这种仅凭着一腔热血就一往无前的,难道不比那些大人物们尔虞我诈更令人动容吗?”
“他们知道你来自未来吗?”风间又想到了另一个令他费解的可能性,叶瑾既然能告诉他,自然更可能告诉新选组,“他们知道自己会失败?”
“对,我也和他们说了。他们在已经知道自己会失败的前提下,依旧这样做了,很不可思议吧。”叶瑾说这话时,眼神中似有星光,“我喜欢这种信念感。”
“即使这会让你和他们一起灭亡?”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也没后悔吧。”
人类真是奇怪,风间不想用傻来评价这种行为。
然后长州的火变成了巨大的爆炸,等他赶到爆炸源头,看见了烟尘中有人在打斗。刀法凌厉,像极了池田屋里他对战的其中一人,但速度却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加强版。
对方一个后撤时露出了真容,那是一个女人,她看见了他们:“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一抬手,水幕升腾而起,不由分说的把他排斥到了百米开外。可就这点距离,便再也看不见刚才那浓重的烟尘,也听不见任何打斗的声响了。
“那是穿越者吧!”叶瑾神色激动,“我还有事想问她!”
风间不懂穿越者,但他也有事想知道,向前却被无形之物挡住。一刻钟后阻碍才消失,可里面除了一个大坑,便什么都没有了。
叶瑾很失望,风间也没讲话,那并不是鬼族的能力,最近超出认知之物有些多。
七月十九之后,时局虽然依旧动荡,但生活基本又回归了寻常,除了行动需要更加隐蔽之外,也没什么不同。
叶瑾暴露了自己来自未来后,便开始口无遮拦。
在他执行护卫工作时,围着人类官员的食物看了两圈连连摇头:“吃的真烂!”
风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你也很无聊吧,要不我跟你说说话?啊,忘了,你在工作不能说话,那就我说你听吧。”
然后叶瑾就自顾自地把在身边看到的常见食物全部吐槽了一遍:水果又小又青一看就不好吃;饭菜里都没什么肉,鱼鱼鱼全是鱼;蔬菜品种太少,绝对会营养不良;甜点只有糯米,除了团子就是团子衍生物......
“虽然我不用吃饭,但你们这些东西看着就没胃口。”
在他吃饭的时候也开始一脸欲言又止。
“你又有什么事?”风间受不了放下了筷子。
“只吃这些东西就能长这么大,真不愧是鬼族啊。”
……不是很想回答。
虽然话更多了,风间却没有再去找除灵的方法,听她偶尔说上两句未来与此世的差异,也算是解除新的思想。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习惯了身后总有一个白色影子,习惯了无论何时,总有人能接他两句话。
“奇怪的人类。”非要形容叶瑾其人,他便这样评价。
而对方听闻只是笑着看他:“奇怪的不是我,而是养育了我的时代给予我的思想。若是你的寿命长一点能活到未来,便会发现人人都如我这般。”
但有时她也会一脸落寞。
“在想新选组的事?那个伊东去了他们也不会太平。”
“跟我说这个干嘛?我知道啊,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无聊。”他不关心人类的事,但伊东显然更有见地。
“新选组会赢。”
“你知道未来。”风间的不服非常隐晦。
“不,我只是知道没有绝对的战斗力,口头叫板是会付出代价的。”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大少爷你无话可说可以不用讲话的。”
再之后,他看见了人类祭祀过世的人,便顺手按那方法给叶瑾立了个排位。结果,还真让她吃上了供品。
女人手里拿着团子,几口便消失无踪:“我不喜欢这个,但还是谢谢你了。虽然鬼魂不会饿,但吃到有味道的东西还是会让人高兴呢。”
风间不缺这点物资,便开始了投食游戏,就像喂养了一个会给予反馈的更宠。
“这个水果果然和想象中一样难吃。”
“饭团?也行吧,梅干还不错。”
“天妇罗?不,我不喜欢吃海鲜,河鲜也不行。”
“这面居然没坨!还不错诶。”
风间不知是鬼魂的特质,还是叶瑾本身的胃口大,每次摆上去的,基本都能吃完,被她吃过的就直接消失了,问她吃到哪里去了,对方也答不上来。
他又尝试着在牌位前给她烧了件和服过去,然后第二天便见她穿着白金色的和服坐在枯树上晃着腿。“谢谢你的衣服。”
嗯,果然和宠物还是不一样。
“要出门了。”
叶瑾便跳下来,飘在他身后。
他已经学会了提前知会一声,免得叶瑾被忽然传送过来时出现倒吊睡觉之类的情景,太影响观感。
天气变得寒冷时,叶瑾看着阴沉的天空感叹:“这种天气好适合吃火锅啊。”
然后,在第一场雪落下时,他让下人准备了火锅,把牌位放在了对面。
叶瑾神色复杂,却没动。
他也没先动筷子:“怎么不吃?不是你想吃的吗?”
然后便听她说:“虽然不是我家乡的做法,但谢谢你。不考虑立场的话,你其实还算是个好人…啊,不,好鬼。”
“在我们那有一句话,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就两顿。”
“所以,我原谅你砍我一刀的事了。”
鬼魂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风间失笑,不是说不在意吗?这不还是在记恨?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那身影开始逐渐变淡。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依旧只有空气。
“诶,我的时间好像到了,火锅我还没吃呢,可惜了。”叶瑾低头看着自己愈发透明的双手,有些遗憾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风间千景,你自由了,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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