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圆型的阶梯教室里几乎座无虚席,来者基本都是神学院的学生。主教站在最低洼的中心讲台上演讲,他突然用手指挠着自己的脸颊作一副天真态:
“……曾经有一个小朋友跟我困恼:哎呀!典籍浩如烟海、苦行路程漫漫,我担心自己意志不坚定,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如何才能像圣安东尼和圣弗朗西斯那样得到主的赐福呢?”
然后他朝台下某个角落眨了眨眼。
杜布瓦虽然见惯了老师独特的演讲技巧,但他此刻也忍不住微笑,因为这正是他刚入教士培养所时跟主教第一次谈话时提出的问题。那时他对神学课程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要像中世纪故事里写的隐修士那样苦行。
众人见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用一种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俏皮语调说话,都不由得哄笑出声。米里哀脸颊饱满红润,牙齿洁白,谈笑间隐约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稚气,众人听他讲话如沐春风,一些平时上课频繁发困的神学生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刻走神。
“其实追随上帝的步伐并非我们预设的那样困难,也完全不在于天主事工会的苦鞭和苦修带。当人的心智向往美德时,一种更隐秘、更甘甜的美便会显示于他。那时,他就受到了上苍的启迪。尽管他仍深陷邪恶和虚弱之中,但他会说:‘美德,我赞美你!但我不会拥有你,因为我将成为你!’这便是取悦上帝的办法,因为上帝创造人的目的就在于此。”主教随他们笑后又认真起来。
“真厉害啊!你注意到了吗?他居然脱稿在讲……”有几个学生交头接耳。一个穿着黄褐色大衣的年轻人坐在这群神学生的旁边,像一只琮鸟落在鸦群边缘。他听到那些窃窃私语时,也不住点头。
是的,这位卞福汝主教的布道方式跟他见过的神甫都不一样。他是一个对宗教并没有太大兴趣的人,本来参加宣讲会只是打算结束后询问主教一些历史问题,现在竟也听得如痴如醉。
真是谈话的好手啊!他想。老人谦和有礼,说话娓娓道来,没有身居高位者常有的傲慢习气,站在讲台却像是一位长辈在与你进行私人谈话。他曾听说过一些关于主教的流言,但这种平易近人的。
“上帝让人知善恶,所以世间才有道德。它使我们看清我们所从事的这平凡的生活游戏,它表面上似乎琐碎可笑,实际上却包含着惊人的规律。它像光和闪电,不可以被捕捉,也绝不会宣于纸上,我们只能从别人的眼中、每日自行的忏悔中读到它们……”
教室后面的木门轻轻开了一道缝,声音很小,只有后排的人才有所察觉。
梯也尔顺着门缝遛了进来,他佝着腰就近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呼,应该没打扰到现场,他这样想着,刚松一口气,把背包放在座位上,抬头就看到讲台上的老人遥遥朝他笑了一下。
什、什么意思?梯也尔紧张起来。
主教并不是一个一心蛮狠地输出自己观点的人,他喜欢一边讲着一边跟参会者进行眼神交流。他的语句依然流畅,因此没有几人注意到这个在当事人眼里特别的细节。
“……道德感是对一些神圣的法律的尊敬和为之而感到的快乐。”
法律?听到这个词,梯也尔和黄衣青年都打起了精神。
主教继续:“我所说的法律可不是民法典和刑法典,世俗的法律条文是人定的、可改变的,是下下之物。真正神圣的法律超越时间,超越空间,不受时势限制,不为人所操控。它无论在古希腊还是现今都是正义的,苏格拉底可以为它饮下鸩酒,贞德可以为它忍受烈火。它赏罚分明,全然无私,因此它对灵魂的审判是即刻性的、完全的。一个人如果有颗正义之心,上帝的平安、上帝的不朽、上帝的权威都将随着正义进入他的身体。一个人如果做伪,欺骗,他便是欺骗自己,走到自己的对立面。”
“施善者积善,行恶者添罪。即便用鲜花美服装饰自己,但人内心隐秘的事,无法逃脱上帝的眼睛。偷盗不使人富有,施舍不使人贫穷,谋杀必为人知。所以在座的各位啊,做诚实的人吧!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会做你的见证。”
这时主教突然话锋一转:“很遗憾我们的国家在过去的一段时间把上帝神圣自然的教义弃之脑后,文学、艺术随着教堂轰然崩塌,狂妄侵蚀了这个国家的肌理,于是她病倒了,躺在废墟里哀嚎。因为我们抛弃了神的指导,只凭自己的心意行事。人一旦成为主宰,多数人的伪教义便篡夺了真理的位置,那便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伊甸园的悲惨时刻。那些古老的理想生活只作为历史存在,人们没有信仰,没有社会的期望。一旦生命的崇高理想消失,人就变得鼠目寸光,只能顾及感官的经历……”
黄衣青年摸着下巴,据他所知,革命政府当时为了驱逐天主教而自创了一个“最高主宰”,现在艾克斯大教堂的圣像底座上还有当时人们暴力拆毁时留下的斧痕。按这位主教的年龄,他必是当时各种事件的亲历者,可是从他的话语来琢磨,他恐怕不想回忆那段经历……这可有些难办啊,他看了看自己携带的材料,纠结起来。
“我们必须承认世界是一种意愿、一种信仰的产物。爱和正义都是它的不同名称罢了,正如祂有无数个名字。”主教举起一只手指天。“它藏在每一束星光里,它藏在奔涌的河流里。任何与它抗争的东西都将到处碰壁、受阻。因为世事如此,别无选择。”
主教停顿了一会儿朝众人发问:“我极爱的朋友们,你们是否因此赞成善良是绝对的,邪恶也是绝对的?”
教室沉默了一阵,然后有人小声回答:“是的。”
“什么?”主教侧过耳朵。
人们在主教的眼神鼓励下,小溪淙淙的叮咚声渐渐变成了海涛拍崖声,“是的!”
其中梯也尔的声音格外明显。
主教做手势示意众人收声,然后笑着摇摇头:“善良是绝对的,可邪恶并不是。诸位,我再问一个问题,邪恶是什么呢?”
在短暂的沉默中有人抢先回答:“是十诫禁止我们做的事!”
主教点点头,“没错,这位朋友回答得很好。那么我说,十诫里,盗窃是天然邪恶的,对吗?”
“是的。”
“很好。可是若有人因贫穷而盗窃,这是邪恶的吗?”
“即便贫穷,也不应该做法律禁止我们做的事,盗窃即是犯罪。”这一回梯也尔找到机会举手回答,“盗窃的人无论按教义还是世俗法律审判,都是有罪的。”
主教微笑着不急不缓说道:“这位朋友您说的是正确的。我们不妨把情况再细化一点:有一个人在寒冷的冬夜里入室盗窃了一间杂货铺子,他在极其困顿的情况下干的这事,他没有积蓄也没有工作,家里还有孩子及待喂养,如果今夜再没有东西吃,他的孩子便要饿死了,于是他盗窃了商店里的两块干酪。如果不行恶事,他就害死了他的孩子。在这个可怜人面前只有两个终点,一头是杀人的罪,一头是盗窃的恶。诸位,这是邪恶的吗?”
教室真正陷入了一片沉默,众人都垂下脑袋思索。
“它是邪恶,朋友们。可是我们应当思索邪恶诞生的根源,正如农夫看见营养不良的庄稼首先去查看它的土壤。我们应当明晰,邪恶是短缺而致,不是绝对的。正如冷,它是由于缺乏热而产生的。”
接下来主教的话题转向了当今总总不合理的法律,这让梯也尔精神大为一振。同样挺直腰背的还有那个黄衣青年,他没想到一个主教竟然敢当众发表这样直接大胆的言论——“……在法国农村里,房屋最多不超过三个洞口,全因那荒唐的门窗税。穷苦的人家像牲口一样夏天在瓦罐式的房子里忍受汗蒸,痨病和热病就这样找上他们。上帝把空气给人,法律却拿空气做买卖。我并不诋毁法律,但是我颂扬上帝。”
主教又讲述了隔壁普鲁士的义务教育法以及东方国家在义务教育上的先进——“……这种普世的大爱思想总是深藏在虔诚、沉思的中国人的心灵最深处,因而他们被高尚的。欧洲似乎总是慢了一步,要从东方天才那里得到它神圣的冲动。”
如果朱诺安此刻在教室里,她定然会两耳通红。
“当社会之法效仿神圣的上帝之法时,这个世界将多么完美,不再有人为制造的贫穷、无知、痛苦和黑暗。我的朋友们啊,从现在开始爱他人吧!当人们相爱时,同时也在爱着上帝。”
主教的演说结束,全体起立,教室内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这真是我听过最棒的演讲!”
“我以为他会拿着圣经念呢,普多院长每次开会不就是那样做的吗?”
“……”
在上前接受完主教赐福后,有些学生出了门依旧讨论不休,也有人沉默着一路无言。
剩下打扫教室的工作留给了主教的学生们,而主教在讲台上自己整理着讲义。他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纸,为了做好今天的演讲,米里哀在迪涅时就下了很多功夫。艾克斯,他的故乡,他怎么能不珍重对待它。
教室里除了巡视组成员,就只剩两个年轻人留在座位上不肯动了。
杜布瓦提着扫帚一边扫着阶梯,一边奇怪地瞟他们几眼。赖着不走干什么?
座位靠前的黄衣青年环顾四周,发现竟还有别人留下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要找主教询问的事还是没有其他人在场比较好,但……不知道主教能不能赏脸。他百般纠结下站起身,往讲台走去。
另一头的梯也尔对自己迟到一事耿耿于怀,见那一同留下的男生与主教交谈后,似乎被鼓舞了。他终于下了台阶上前。
而那黄衣男子只跟主教短短交流了几句便离开了,梯也尔有点失望,他还指望着有同伴壮胆呢。
梯也尔并不是一个怯懦之人,相反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活泼开朗,有种勇夫的气质。只不过今天他打扰了演讲又占用主教事后时间,总归不好意思。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主教和蔼地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矮一些的年轻人。
“主教大人!对不起!我先跟您道歉,我知道我迟到了,我不是故意的……”梯也尔一旦开始讲话就会从头到尾讲个没完。
“您叫我先生就可以了,您看,我人其实一点也不大。”主教笑着打断他,“而且迟到这事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得感谢您来捧我的场,不然这个教室里就得多一个空位了。”
梯也尔有点吃惊于主教的平易近人,他有些结巴了:“好的,主教先、先生。”
“那么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呃,主教先生,您以前担任过艾克斯法院的法官,对吗?”
“不错。”主教对自己的过去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那些上面有他亲笔签名的文件如果没有被革命战火烧毁的话,应该都被后继政府归纳在册了。
“我叫阿道夫?梯也尔,是艾克斯大学法学院一年级的学生,马上就二年级了。是这样的,最近我好不容易得到了法院实习的名额,在法院实习的时候,见到了以前您判过的一些案子……”
梯也尔从他那大牛皮挎包里拿出一叠纸张,“呃,就是,我对其中一些案子有点疑问,想知道您当时判决的依据是什么?”
见主教接过纸张认真阅读起来,老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认真,梯也尔有点慌了:“主教先生,我知道政府文件是不允许复刻和偷窃的,我不会知法犯法,我只是拿普通的草纸抄写了几个段落,上面什么代表权威的纹章和签名都没有,您看完我就把它们毁了。”
“没事。我只是感叹您对待学业的认真。”主教抬头一笑,“如果是我,我断然做不到这样。我做学生那会儿,满脑子净想,今天去哪儿野餐,明天去哪个沙龙。”
主教长叹一声,翻了翻手抄纸,眼中都是回忆:“我记得这个案子,一个农妇溺死了她的孩子。您说说吧,哪些地方使您感到困惑。”
见主教和那个矮个年轻人聊得热火朝天,杜布瓦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焦躁,他踱近讲台偷听,发现他们聊的东西他根本听不懂。
“法律并不是解决社会问题的最好方法,刑法在我看来是一种恶。”主教顶着梯也尔吃惊的目光继续说:“虽然是一种必要且不得已的恶,但依旧是恶。您在疑惑我为什么给那个农妇轻判,是的,我知道她必要付出犯罪的代价,可是您不觉得我们的法律太过严苛了吗?那些代价跟罪行是适配的吗?”
梯也尔找回了他的舌头:“所以您认为这是立法方面的问题。”
“不全是,司法者和执法者也应当心存仁心。”主教眼神柔和,“我很高兴今天跟您的谈话,梯也尔先生。如果我当时有您这样一位好学的学生,我自己也会感到受益匪浅的。”
杜布瓦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泛起酸水,他拄着扫帚打量着跟主教握手道别的梯也尔,呵!自己哪点不如这个小矮子?
当梯也尔朝教室内的其他人挥手道别时,杜布瓦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大白眼,嘁!谁稀罕呐。
“约瑟夫,你不必如此。”主教看着自己学生的表现有点好笑,“各位,咱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杜布瓦立刻就好了。还是有不同的,他想,老师有这么多学生,可是只叫他一个人的教名呢,嘿嘿。
“安杰丽卡,现在好许多了么?”主教问。
“好许多了。”朱诺安点点头。
“那我们回去吧。”主教去握了握自己妹子的手。
朱诺安后来跟巴狄斯丁在学院建筑二百米的范围内走了几圈后,也是无聊,计算着时间,便在大门口等了起来。
巴狄斯丁今天的不安被朱诺安认为可能是近乡情怯,也可能是被艾克斯政府骚操作膈应到了。
巡视组在艾克斯的住所正是米里哀的宅子。虽然房子在被充公的几十年里经过好几轮修建,奢侈的装饰当时就被哄抢拆卸,它从外观上已经看不出当时华美的样子了。如果它有灵魂,应该像原主人一样苍老,但房子的内里结构没有改动,巴狄斯丁闭着眼都能在宅子走动而不碰着墙壁。
其实并非艾克斯政府要故意恶心人,因为早在之前的岁月,宅子就已经发挥着迎来送往的公务员客栈的作用了。
“我们修道院还要空余的房间,只不过可能数量有些不够。”艾克斯圣若望修道院院长对刚到艾克斯的主教说,“不过我们可以让一些修士先搬出去。”
主教当时就拒绝了。“您不用这样,我住那房子就好。说到底不过是个容身之所,它自有它的作用。”
巴狄斯丁一向服从哥哥。她没有怨言。
朱诺安那时浑浑噩噩,被惨案吓到又被民众接受宗教主宰生命的现实震惊到,一心只缩进壳里,想逃这世界越远越好,无暇顾及身边人的惆怅。
主教好似完全不在意这些事,巴狄斯丁的惆怅只能埋起来。她很强,比哥哥还强,以至于面上显露出无欲无求的圣光来。
朱诺安这次听到了巴狄斯丁极其微弱的叹息,甚至那不算叹,而是鼻子比平时重一点的呼吸。
“主教先生。”
房前的门卫处立着一个穿黄大衣的年轻人,似乎在这等了一会儿了。杜布瓦一眼认出是教室里另一个不肯走的人。
“米涅先生,您跟我来。”主教似乎认识他,主动邀请他一起进入招待所。
“你们快去休息。”主教进屋后朝其他人挥挥手。“我们去书房。”他对那个叫米涅的年轻人说。
杜布瓦不情不愿地走了两步,他的心又燃烧起来。刚走一个,又来一个?杜布瓦感觉自己“最爱的学生”的地位在一天内受到两次冲击,他现在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为了冲淡这种焦虑,他决定干点事,但是一个人他心慌慌,于是他决定找个同伙。
“您看看您,出去走走后气色好多了。”马格洛大娘一边铺床一边絮叨,不知道说给哪个听。
现在她们三个女眷睡一张床上,不知为了防朱诺安思想的堕落,还是为了防巴狄斯丁夜里的哀愁,马格洛大娘睡在中间,夜晚双臂一搂,左右兼顾。尽管这间卧室很大,但床实在小的离谱,朱诺安近来好几个晚上都被马格洛大娘伟岸的身躯压得喘不过气。她怕自己某天夜里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实现飞升。
“您看,这个床睡三个人有点挤了,我年轻,身体强,可以睡地上的。”朱诺安终于讲出。
她的提议毫无悬念得到其他两位老人极力反对。“现在晚上天气还凉着呢!风寒怎么办?”“地上多硌着慌啊!伤筋动骨怎么办?”
她们还藏着话没讲:万一夜里没人察觉,你干傻事怎么办?
朱诺安只得作罢,她知道她们关心自己,可是自证无恙靠语言做不到,她只能多享受一点“关心则乱”了。
那边书房里,主教和那年轻人面对面而座。
那个叫米涅的年轻人开口道:“主教先生,我不得不说您的演讲精彩至极,给了我许多启发,特别是您对我国法律独到的见解……”
主教笑着说:“米涅先生,我想您希望单独与我交谈不是为了说这些话。您说您想知道傅家的历史,我可以请问您为何感兴趣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对过去的事感兴趣罢了。”那青年有些不好意思,“不怕您笑话,我有一个小志愿,想把散落的历史整理起来串联成册……”
“这么说,您立志要做历史学家了。”主教有点疑惑,“可是您介绍自己是法学院的学生。您既然有这样的志愿,为何不去文学院呢?”
“因为家人认为我读文学必然养不活自己,学了法以后出来做律师,好歹有口面包吃。”米涅坐得板正,“如果我不在金钱上仰仗家人,我定然不会学法。”
“这样……”,主教点点头,“那么我在这方面可以宽慰您一些,您要收集历史,是避不开法律的。那些法律的改动正是每个时代变迁的反应。您看,路易十四的法跟路易十六的法多有不同,国民公会的法和路易十六的法天差地别,而波拿巴的法又完全推翻了前任们……您可以先追寻法的历史,我想对您的学业和志愿都将大有益处。”
米涅沉默后认真地点头:“您说的一点不错。”
“那咱们进入正题吧。”主教清了清嗓子,他见对面的青年急急忙忙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和炭笔,于是说:“米涅先生,桌上的文具您都尽情用吧,用蘸水笔和墨汁吧。”
米涅从善如流,但握着笔,面上有些紧张,主教又说:“米涅先生,别担心,我说得慢,您有足够的时间记下来。”
主教开始回忆:“如果我没记错,您想了解的那个傅家是卡昂税区一家很老的诺曼底世家,家族有五百年的历史了,他们的姓,傅,有三种写法:Faux、Fauq、Faoucq……”
……
“家族里最末的一个是居伊·艾蒂安·亚历山大,他当过营长,在布列塔尼的轻骑队里也有相当的位置。”
“布列塔尼?我记得当地有个郭文家族?”米涅用提问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引导话题往他想了解的信息上靠。
“是的,那里确实有这样一个家族,很可惜,已经绝嗣了。”主教叹息,“地方的小家族总是覆灭得快,像一窝燕子,被人用石子一投,窝巢还不及掉在地上,就各自奔散了。”
“可是我听说郭文家族同朗德纳克侯爵有血缘关系,这样的家族也会覆灭?”米涅翻了翻之前自己收集的资料,郭文家族跟旺代战争有密切关系,可以说是梳理战争过程中重要的一环。
“雷雨中越高的树木便越容易被雷击倒。”主教摇头,“米涅先生,关于九三年发生的事我了解得并不比您多,更何况布列塔尼离这儿有300法里。”
“好的。”米涅没有就郭文家族这个事情挖掘,“您说大家族在风暴中容易被击倒,这点我非常赞成,比如这个家族……”
米涅把收集的资料递给主教看,“我发现他们在路易十四时期极其活跃,而且在1789年民众攻占凡尔赛事件中没有被逮捕或驱赶。我只是很好奇,他们怎么会在1792年后销声匿迹,他们改姓了吗?或者放弃了贵族头衔?”
主教扫了一眼,“米涅先生,您怎么会认为我这样的人能够知道佩剑贵族的家族史?”
“呃,因为您8.9年去过凡尔赛,您当时作为地区代表去的。”米涅见主教的脸变严肃了,手指握紧了笔,“这件事,艾克斯的人都知道。”
“米涅先生,像我这样的出身,即便去了凡尔赛,又如何能结识宫里贵人呢?”主教苦笑一声,“关于德鲁热家族的历史我无可奉告。”
趴在门口听墙角的朱诺安听到这个名字眨了眨眼,直起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旁边的杜布瓦悄悄问:“你听到什么了?”
她摆摆手,小声说:“他们就聊些历史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
她把杜布瓦拉起来,“走吧,等会儿主教先生发现你偷听,你还要不要脸了。”杜布瓦转念一想,那还真是得不偿失。
“你说老师他怎么知道那么多,又是法律,又是历史的。”杜布瓦在走廊里浑身散发忧愁,他想到自家侄子都比自己博闻强识,“我是不是好差劲,我马上就是老师最不爱的学生了。”
“你总比我强。”对于这种学霸偶发的无病呻吟,朱诺安扯一下嘴角,“你不是会那么多语言么?来个拉丁文贯口就能打败他们了。”
“不错。”杜布瓦摸着下巴想自己还是有优点的。
“我看你今天好许多了,就说出去走有用吧。上帝教导我们要亲近自然,当你想好时,世上所有的风雨草木都会帮你,全部神灵都会祝福你。”他改编了主教的演讲片段来开导朱诺安。
“谢谢啊。”朱诺安觉得他说的话像玩塔罗牌的占卜师,同一副汤药喂给所有人。
她在思索,为什么主教不想让人知道德鲁热家族的事。如果说家族史不为外人道也,主教不知道很正常,但这个家族革命后的结局主教不是一清二楚吗?况且他要她继承名号,自然会有人去挖掘,为什么遮掩呢?
她更在意的是那个年轻人的话,“德鲁热家族在路易十四时期极为活跃”似乎跟冉阿让当掉的那些银勺子相互印证,这个家族到底怎么来的?中国人在17世纪漂洋过海来到欧洲定居,还进入法国的宫廷,这可能吗?这个家族的人是伪称还是真的是明朝皇室遗老遗少?
朱诺安对明朝结局的最终印象就是煤山上那棵老歪脖子树了,难道金庸《鹿鼎记》里那位独臂神尼是真的?崇祯女儿不仅活下来了,还活了很久?或者“朱三太子”的传说也是真的?毕竟无风不起浪……
她决定见一见这个喜欢钻研历史的米涅,把他手里的材料看上一看。
演讲内容参考了爱默生1838年哈佛大学神学院演讲《Divinity School Address》,里面精神核心跟雨果几乎一致,果然有大爱的文豪心灵上是互通的。
主教并不知道让叔的过去,举例只是作者想q一下让叔,主教话里还q了本文男二,应该能看出来?
《九三年》的男主们客串一下
米涅的《法国革命史》很有名,现在读都没有过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7章 无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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