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没想到舒俱会这么快意识到你掺和进了他的行动。你和他的手下站在一块，等着舒俱做出发前的动员演讲，结果开场白没念完，舒俱就盯着你的方向一动不动，露出你摸进他病房那晚如出一辙的眼神。
为了避免麻烦，你用口型向他比了钻石的名号。
杀意消退了，不好的回忆涌上舒俱心头，你看到他举起手捏了把自己的眉心，嘴里还在说什么。
你认出他的口型。他说：“钻石真是疯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回舒俱接取的任务目的地不是偏远的荒星，至少看起来不是。任务目标大方地尽了地主之谊，邀请舒俱和一众身份不菲地贵客参加晚宴，说是要为你们接风洗尘。
舒俱把玩着送来邀请函问你怎么看，你说用眼睛就能看出没安好心。
“你说得对。”你的回答莫名取悦到他，他笑了，耳边流苏样式的紫色耳饰轻轻摇晃。
“那就看看他们是怎么没安好心吧。”
说完，他自作主张把你也加进晚宴名单。
主办方确实没安好心。你们的位置被安排在宴会角落，和当地排不上名号的人物坐一桌。
原来你们是被请来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你们求着来的。
舒俱从进门开始眉头就没放平过，他说餐厅上到的布置下到出餐没一样符合他的品味，他承认有点后悔来了，应该就让你一个人来。
舒俱向你抱怨时，你正奋力切着盘子里最后一块牛排。作为高级餐厅招牌的牛排你并没有吃出什么名堂，并且对其半生不熟的口感感到不解，但你依旧往嘴里塞了一块又一块。
你虐待牛排的动静引来一旁的舒俱。今晚他心情不佳，别说餐品，就连配餐酒他都没喝几口。他说这个品质的牛排要15万信用点一盘，而你刀叉的用法像是一场对牛排的私刑，牛生前肯定没想到自己死后还要被虐待。
后来他实在忍无可忍，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你，并贴心地为你切成适合入口样子。
“牛排的品质要看纹理和颜色。”他边切边和你科普，“好的牛排从入口就不一样，能尝出来吗？”
你砸吧砸吧嘴：“好像就这样。”
“钻石为什么安排你来？”为了自己的血压，舒俱决定把话题转回工作。
你想了下目前可以公开给他的情报，诚实地回答：“因为市场开拓部。”
“……他需要你为战略投资部的项目保驾护航？”
舒俱抽了口凉气。
“我看不明白，到底是钻石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也跟疯了似的，也对……只有疯子能跟上疯子的思路。”
他像是说服了自己。
“我换个问题，钻石为什么让你把我从荒星的医院接走？因为确定我会获得基石？”
“钻石没说。”你回答。
舒俱冷笑两声，切牛排的力度也加大了。
他说你知道吗？他成为“舒俱”前的资源有限，只能带着不多的人手去荒星挖出公司想要的一切。没人能猜透钻石的心思，外人来看舒俱接下这单生意就像去送死，钻石还不愿意给他多配几把枪。
你：“但你还是接手了。”
舒俱：“属于我的项目，我没有不接手的道理。”
“你知道那破地方地方为什么这么难处理吗？”
他话锋一转。
“因为信仰。当地人有自己的信仰体系，他们不信克里珀。”
所以自然而然有了信仰冲突。
当地的贫富差距极大，就算信仰同一个神也会因为派系问题发生冲突，到荒星的第一天他就命令部下看好自己的命。后来日子过了一周，他和部下去当地市场视察，路边有小孩比着手势问他们要不要买沙地里淘出来的宝石。
荒星的地质结构带来一场淘金热，人性的贪婪使得浪潮久久不退，贫民的孩子辍学淘金早就不是稀罕事。
小孩要卖给他们的也不是什么宝石，只是类似玻璃的物质，不值多少钱。但还是有位部下起了恻隐之心，蹲下身询问小孩玻璃的价格——部下家里也有个孩子。
“然后，砰。”
“那小孩口袋里除了要卖的石头还有炸弹，砰一声把我本就不多的人手炸得一个不剩。”
“当地贵族看不惯公司的做派，又或者是公司挑衅了他们的信仰——总之，他们花了一点小钱——换算成信用点是1000块，买下了小孩还有我部下的命。”
你问：“那你呢？”
“我？你就想象我被牛排的酱汁淋了一头……”
舒俱突然顿住了。他切牛排的动作停止，像是察觉到什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沾了点餐盘上的酱汁。
他盯着手套上的酱汁端详很久。
“不对……”
不对什么？你还没问出口，舒俱就自顾自地回答。
“酱汁的颜色……太深了。”
没等你反应出他话中的意思，对面的客人就抢着作答：可怜的宾客捂住自己的嘴剧烈抽搐起来，鲜红的液体从指缝里涌出，全部流在他的餐盘里——颜色比酱汁要浅一些。
“该死、该死！”
舒俱不可能有心情继续为你切牛排了，他扔开刀叉脱下手套，也扔开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的餐桌礼仪。他把你拉向他，面上的慌乱来不及掩饰，手指就急着往你的喉咙里伸——
“该死！快把那该死的玩意吐出来！”
与你同桌的客人们一个接一个吐血倒下，舒俱的动作也愈发焦急，你疑心如果能力允许他会把你的嗓子眼和胃一块扣出来。但显然他并没有能力，而你也不会允许。
你狠狠咬住在你口中作乱的手指。
“嘶——”舒俱痛呼一声，此刻却不和你多计较，“快吐出来！酱汁里有毒！”
你反应过来，吐出舒俱的手指。舒俱也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手指冲着你的嘴又要发起下一波攻势。
而你们的敌人——晚宴的主办方也反应过来了。
几个人带着枪支向你们的方向靠拢，刚刚给你上菜的侍者变成要拿你下菜碟的主厨。
骚乱间，你匆忙抹去嘴角的口水，再匆匆一巴掌拍在餐桌上。头顶的大吊灯神奇地应声而裂，灯光明暗交替间，一条裂缝从以你在的餐桌为起点，沿着地板的纹路急速地向对面袭去，而安然坐在主位的主办方若有低头的余裕，就会看见宝石铺就的地板上，一条狰狞的缝隙已如毒蛇般行至他们脚边。
枪声与建筑摇摇欲坠的声音在你耳边回荡，人群四散而逃，你遵从钻石“去帮他一把”的旨意，在餐厅彻底陷入黑暗前，一把抓住了身边的舒俱。
“我也要疯了。”
事后，舒俱揉着眉心对你说。
自你拉着舒俱从晚宴全身而退已经过了数个系统时。他担心你一趁他不注意就吐血身亡，干脆打着和你聊天的名义监视起你的身体状况。
可事实你好得不能再好，血一滴没吐，甚至拍了桌子的手掌也不见痛。
等待医护人员的时间里，你问他：“不继续把荒星的事情讲完吗？”
舒俱有口气噎在嗓子里，但还是尊重了处于薛定谔病患状态的你。
“已经讲完了。”
“那就讲讲你怎么进的医院。”
“……”
“我的敌人和他们的信仰一起完蛋了，然后我进了医院。就这样。”
你有些困惑：“你不是说是因为‘预支了你的信任’吗？”
舒俱少有地陷入静默。
“他们的死太轻了。”许久之后，他说。“轻到辜负我的信任。”
“死亡有时也是一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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