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德漠斯踏上战场。夹着血气的风抚摸他的面庞,他直视密林中密密麻麻的怪物尸体,深深吸气,为自己换上全新的手甲。
“这些,都是她做的?”他问。
克拉特鲁斯迈步上前,回答道:“是啊,是那昏睡的女孩儿。难以想象,那具并不强壮的身躯中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力量。一尊半神恐怕也不过如此。”
“嗯。预计怪物的攻势会在何时平息?”
“它们此前安分过了,现在这批大约要到门扉时。”
迈德漠斯点头。他的手掌抚过尖锐的铠甲,他踏上前去,战场的风扬起他耳畔的蓝色宝石。
“奥赫玛城内兴起的舆论,我们不必做出反应……便如那女孩儿所愿,由着那群元老院的鬣狗栽赃污蔑、将人群的愤怒推向顶峰吧。”
黑潮怪物向他扑来,迅猛的一拳砸在怪物身躯之上,尖锐的手甲刺穿敌人,血液飞溅。
“待公民大会到来那日,揭开真相。奥赫玛人的群情激愤将到达顶峰——被欺骗,被利用,被轻率地愚弄,没有人能继续保持沉默。”
悬锋的战士上前,再次将怪物的攻势阻挡在民众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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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厄休息得不算好。
入夜以后,他靠在你的病床前勉强安眠。第二天是预先公民大会,公民将举手表决他与迈德漠斯的决斗是否进行。
他打起精神,为你拉开病房的窗帘。在从不黯淡的日光下,他终于从你的面庞找出一分血色。
“我必须得走了……你可要早点醒过来呀。”白厄在你身旁留下话语,便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即将带上房门时,他注意到这间病房空空荡荡,除了一张陪护的椅子,便只余下满目的苍白。昏光庭院与家里很不一样。或许下一次来探望你,他应该带上一束鲜花。
这场预先公民大会的规模并没有正式大会那样庞大,但刻法勒广场最宽阔的空地还是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白厄到得最迟。迈德漠斯与阿格莱雅已然站在台阶之上,接受着众民目光的洗礼。
他很有一点紧张,下意识摸出传讯石板看了看时间:没有迟到,甚至提前十分钟。少年长呼一口气,站到阿格莱雅身旁。
整个刻法勒广场淹没在公民的议论纷纷与满心愤慨中。
迈德漠斯没有对此做出反应,他镇定自若地接受奥赫玛人的指责,余光瞥见白厄到来的身影,才转头对阿格莱雅说:“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阿格莱雅点头,表示同意。
一名元老上前,主持大会——元老院中党派之争向来激烈,支持黄金裔逐火之旅的新党派,以凯妮斯为首、反对逐火之旅的旧党派,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但其中也有如这位元老这般,不爱参与其中的人。
她公事公办,并不偏向任何一边,开口道:“奥赫玛的公民们,今天将你们召集,是为了用集体的意志决定一件事的结果。近日,悬锋孤军抵达奥赫玛郊外,在此驻扎。悬锋王储迈德漠斯提出,用一场决斗决定悬锋孤军与奥赫玛是否结盟?”
“决斗结果分支如下:
“若迈德漠斯获胜,奥赫玛与悬锋孤军结盟,奥赫玛为悬锋孤军提供安身之所,不可恶意歧视、区别对待悬锋族人,与此同时,悬锋孤军将协助圣城守卫保卫圣城,营救难民。
“若奥赫玛派出的战士白厄获胜,悬锋孤军就此离去,并且不可因落败蓄意报复。
“如果两人打成平手,那么,接下来的正式公民大会主题变更为‘奥赫玛是否与悬锋孤军结盟’,由全体公民投票表决该提案是否通过。”
“各位公民如有疑问,请立刻提出。”
热烈的人声瞬息间爆发。
白厄几乎以为台阶下公民们吐出的词句砸在他的脸上,审视的、不满的、轻蔑的、同情的、可怜的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能猜到人们在思索着什么——
“白厄,看着年纪不大呀,他能打得过迈德漠斯吗?可千万别一轮落败,把奥赫玛脸都丢尽。”
“白厄?那个给阿格莱雅提鞋的穷小子,让他代表奥赫玛出战,他配吗?”
“唉,听说这孩子就是受害人的家属,太可怜了……相依为命的两个孩子居然遇上这种事,真不敢想象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该死的悬锋人,伤害了奥赫玛公民,居然还敢觍着脸来找奥赫玛结盟!简直不知羞耻!白厄,你可千万别输,否则奥赫玛就再也容不下你了。”
民意裹挟着他,推搡着他。白厄第一次意识到,民众的意志如此庞大,如此复杂,如此难以抗拒:人们的愤怒无法平息,人们的仇恨难以化解。少年忍不住思索,如果他当众落败,他将会面临什么样的责难。
但事情发展至今,他也已说服自己不做退缩——唯有全力以赴。
就像你离开时说的那样,这一切的结局会如他所愿,对吗?
举起手的公民提出疑问:“我有异议!白厄不是奥赫玛人,为什么要让他出战?”
白厄静静听着。他将情绪压在心底,没有表现出慌乱与焦急。
回答公民的人是阿格莱雅。
面对如此尖锐、甚至可能被质疑是金织自己怀有私心的问题,她仍然从容、优雅并且冷静。
阿格莱雅说:“白厄已是奥赫玛公民。过去六年里,他出入军营,与圣城守卫一同作战,得到了足够多的磨砺。
“并且,公民们关注的恶**件受害人正是白厄的家人,他是最应该用战斗质问受指控的悬锋人的人——她还没有醒来,真相尚不明朗,但白厄内心的愤怒不会因此减少,他与你们同仇敌忾。奥赫玛的剑指向凶手。
“他拥有对抗的能力,并且与奥赫玛站在一起。我想,这就是他出战的理由。”
公民收回了手。
是啊,这时候,还有谁会比他更想让凶手得到惩罚,将凶手绳之以法?
元老大声问:“还有疑问吗?”
另一位公民举起手:“决斗时间怎么安排的,过程是否可以旁观,可以保证公正吗?”
阿格莱雅回答道:“决斗持续五天,两位战士将战斗至公民大会开始前一刻。若直到那时他们仍然没有决出胜负,那就由全体公民投票表决。
“决斗场地便在奥赫玛下方的空地,战斗过程全程开放,所有公民均可前往观看。但请注意安全,不要贸然闯入战斗中。”
元老再次大声发问:“还有疑问吗?”
全场安静,不再有人举起手。
“接下来举手表决提案是否通过,通过则举手,不通过则不做反应。举手的人超过一半表示提案通过——”
白厄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人海里,绝大多数奥赫玛人都举起了自己的手。结果已然注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大会散场后,阿格莱雅与迈德漠斯率先离去了。
阿格莱雅还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情,正是因为她的付出,圣城才屹立至今。
而迈德漠斯面上显出一点疲惫,或许前一天夜里,他没有得到休息的机会。
白厄同样没有休息得好,但来来往往的公民拖住了他离去的脚步——
不止一个人在他耳畔说:“别输,报仇的机会交给你了。”
还有人说:“那臭小子是悬锋的王储,决斗场上生死不论,你可得千万小心,但也别放过他。”
不太友善。不,应该说,满是戾气。
白厄慢慢往前走。路过敞开大门的花店时,他停住脚步,想起昏光庭院的病房里有些单调,便动了进去买束花的心思。想来风堇小姐不会拒绝一束花进入昏光庭院吧。
“想要花吗?年轻人。”
“啊——是的。”白厄心事重重,目光缓缓扫过鲜花簇拥的商店。老板是一位年轻女性,比你矮了一截。
他往门口站了站,没有靠近,温和地笑了一下,问道:“请问,有什么花适合带去探望病人吗?是送给女孩子。”
“嗯,那您与她是什么关系呢?送给不同关系的人,用不同的花更合适哦。”
……什么关系吗?
白厄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不太清楚你们算什么关系。
五岁那年,他在哀丽秘榭周边的密林遇见你,那天之后,你们再没有分开过。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去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总觉得,你们还有很多很多可以在一起的时间。但直到昨天他才发觉,你们之间的联系原来十分脆弱。如果你想要离开,他甚至找不到说辞去挽留。
难言的不安让他回避了这个问题,白厄看了看周围的鲜花,伸手点出了色彩颇为鲜亮的一簇。
他说:“抱歉,就这一束吧,其余点缀的花朵由您决定就好,但请务必鲜亮一些……麻烦了。”
白厄抱着花束离开。
——你们是家人,却并不血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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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斗如期而至。他们鏖战五天五夜,仍旧没能分出胜负。
按照约定,即将召开的公民大会主题变更为“悬锋人与奥赫玛人是否结盟”,支持方与反对方分别派出发言者争取公民的支持。
白厄收起武器,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战斗结束了,但他心底并不轻松。
一场长达五天五夜的鏖战不算什么,只是他尚有心事,一旦退出全力战斗的状态,那些沉默的心事便再次将他捕获了。
他来不及松一口气,躯体深处堆积的饥饿、疲惫、伤痛便纷纷涌上来,而战意与胜负欲开始消退了。这让他稍感头晕目眩。
而迈德漠斯活动着筋骨,眉眼倦怠,和走近的克拉特鲁斯商议接下来要做的事——悬锋的王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白厄站直身体。
风堇正从远方跑来。她的声音欢欣雀跃,总是透着无穷无尽的希望。她也正捎来美妙的消息。
“白厄阁下,她醒了!”
起初,他有点迟钝。
长时间过分兴奋的神经在松懈后没能立刻对风堇的话语做出反应,他没听清楚,只以为确实是有熟悉的人靠近了,便下意识站得更直、露出一个安然无恙的宽慰笑容。
直到风堇站在他面前,用医术抚平了他的伤痕与疲惫,很高兴地冲他大声说话,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是你醒过来了。
白厄终于露出由衷的笑。
他恍恍惚惚地步入公民大会的现场,站在阿格莱雅身侧,认真倾听悬锋孤军派出的代表克拉特鲁斯发言——
另一边的凯妮斯却不像是胜券在握的模样,从前的讥讽、刻薄通通不见,保养得当却仍旧难掩衰老的面庞藏匿着些许恐惧与不安。
她双手合十,摆出祈祷的动作。可真少见。但她好歹还记得自己正在辩论场上,没有将一切抛之脑后。
“悬锋人从没要求过和解,奥赫玛人同样如此。我们结盟只为了一个目的——对抗人类共同的敌人,黑潮!”克拉特鲁斯大声说。
群情激愤。前来参与公民大会的奥赫玛人愤怒不已:直到现在,悬锋人还在打着大义的旗帜,恬不知耻地要求结盟。
凯妮斯反驳:“安静!你们悬锋人……蓄意伤害奥赫玛公民,所作所为根本不值得奥赫玛与你们结盟!
“受刻法勒庇护的圣城不需要盟友,更不需要抢夺粮食与土地的流浪汉——我们庇护到此的难民,但绝不包括血腥残忍的仇敌!”
白厄认真听着,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知这是否是他的错觉,凯妮斯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底气不足。
不过,这是好事。他跟在阿格莱雅身边六年了,也见过些许腌臜事。凯妮斯总是挑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在难以揣测的时间蹦出来找阿格莱雅麻烦——虽然幸灾乐祸很不道德,但白厄内心还是不免轻松了一些。
这时,风中传来响亮的应答声。
“克拉特鲁斯阁下说得没错,奥赫玛人与悬锋人理应结盟,我们确实有共同的敌人。但不仅是黑潮,还有各自民族的败类!”
一阵强烈的暴风自天空中席卷而来。咆哮的巨兽载着身着华服的你掠过天际——这身衣服是阿格莱雅的设计,极尽奢华,兼具优雅与利落,他也是第一次见你穿。
难以想象,连翅膀都没有的巨兽能够轻而易举地在空中飞翔。
你穿着一双半长靴,踩在巨兽铺满鳞片的背脊上,一只手拉住金色的缰绳,一只手自然垂下,掌心间,一片耀眼的蓝色光芒在闪耀。
你没有立刻落到地面,盘旋的巨兽将所有人震慑在原地,没有人在这时候贸然开口说话。
你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凯妮斯,浅色的瞳孔倒映出那人渺小的身影,没有笑。
白厄已注意到,你与从前不同:发间有一对漆黑的尖角,两侧散布着同样坚硬、折射着金属光泽的结晶,在你的背后,一条并不平整、同样生长着漆黑结晶与鳞片的尾巴正自在地甩动着。
你真的表现出了异种族的特征。那刻夏说的话一分不错。
“凯妮斯阁下,你一直在欺骗民众。”你说,“你命令手下的爪牙散布谣言,恶意调动奥赫玛公民们的情绪。奥赫玛人不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更不是任由你玩弄的蠢物——凯妮斯,你一定没料到我还能醒来吧?”
满场哗然。异样的目光扫视着你与凯妮斯。这个女人强行忍耐着不安与恐惧,继续与你对视。
谁叫你在公民大会开始前,便鬼魅似的恐吓过她呢?
迈德漠斯是对的。她怕你。
你淡淡道:“在我与黑潮怪物战斗到力竭那一刻,你的人都潜伏在难民队伍之中,始终注视着我——他把难民们当作人质,笃定没人敢进去大肆搜索,惊吓本就漂泊无依的人!
“何其无耻的行径!你的手下直到我倒下也没有伸出援手,反而是悬锋孤军保护了难民,接过了抵御黑潮的职责。我就是人证。”
——行动不太顺利,克拉特鲁斯没能抓住那个浑水摸鱼的混账。但你本就对此不抱有太高的期望,因此也不太失望。
你留了后手。
魔法将你的声音扩散到整个黎明云崖。
“不是他们害我,反而是他们救了我——毕竟,你的手下时时刻刻都盯着,就想给我一刀,干脆地把我弄死。
“凯妮斯,你恶意颠倒黑白,把整个奥赫玛的人都当成猴耍。就为了抓住更多的权力——然后用权力继续收割奥赫玛人的生命与财产。”
“你是奥赫玛的败类。”你说。
凯妮斯愤怒又充斥着恐惧的面庞映入你的眼帘,她声音尖锐,反复质问着,想以此维护自尊,回避公民们投来的质疑目光。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女,看看你的样子吧,你根本不是人类!你这个可恶的妖女,别在这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了——滚出奥赫玛!”
你瞧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却转头将话语递向了一旁观礼、主持公民大会的神礼观众来古士。
“来古士阁下,我要指控元老院的凯妮斯侮辱神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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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刻夏算着时间踏入了昏光庭院。我第一时间发觉了他的到来。我醒来时,房间明亮得很,窗帘完全拉开了,唯一一张用于陪护的椅子上摆着一束即将枯萎的鲜花。
“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您来了。”我问好道。
那刻夏递来一面干净的圆镜。他说:“我猜你会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便自作主张带来了一面镜子。瞧瞧吧。”
翻飞的记忆在我脑海中沉淀,我的思绪前所未有地清晰。RPG游戏系统在迅速播报数值的增长,这具身体已然突破极限。
我镇定地接过镜子,瞥见镜中人头顶生出的双角。倒也还好,我甩了一下尾巴。
“谢谢。我觉得还好。”
“想好怎么掩盖自己的身份了么?”
“暂时没有。”
“翁法罗斯可没有融合基因的技术,你不能轻易透露你的来处。向往天外——这对翁法罗斯人来说是自讨苦吃。”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我来自天外,毕竟那刻夏不是傻瓜。而我必须在公民大会前想出合理的说辞,掩盖自己的身份。
那刻夏哼了一声:“就知道你没来得及想这些——瞧瞧吧,你头顶的双角和身后的尾巴,除了颜色,其他的特征都和大地兽差不太多。”
我默默抬眸。
“正好,大地泰坦吉奥里亚已然陨落,而继承祂火种的黄金裔也不知所踪。‘死无对证’,你尽管借用祂们的身份,没人会跳出来揭穿你。”
全然不敬神的学者靠在门前,讥讽地笑着。他不认为自己提出的想法胆大妄为。
“表演开始了——群山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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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妮斯被无边的恐惧捕获。
在出发前往公民大会前,她一如往常地在黎明云崖为元老提供的住所休憩。
她站在窗前俯视云层密布的圣城,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巧如鬼魅的脚步声——一个本应该在昏光庭院生死不明的人出现了。
不知为何。明明奥赫玛是永昼的圣城,房间的窗帘也全部拉开,来者所矗立的地块还是笼罩在一片游动的阴影中。
“凯妮斯。”你叫她的名字。
“什么人装神弄鬼?”她回答。
“你忘了,你本来该弄死我的。”
你发出一声叹息,却不否认自己在装神弄鬼。
毕竟,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恐吓这位卑鄙的元老,顺便用魔法拿点能给她添堵的东西走。
“哼,无知的愚民!你不去给阿格莱雅那个妖女提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即便口气还很狂妄,凯妮斯却无法不感到恐慌、害怕。黎明云崖作为奥赫玛的政治文化中心、元老院的所在地,守备森严,气氛严肃,你如此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她的私人空间,却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但此时此刻,她的内心还是稳当更多些——毕竟,阿格莱雅都没把她怎么样,阿格莱雅资助的穷学生还能杀了她吗?
“来质问你,凯妮斯。”
“哼,疯子。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以受害者的身份。”
你终于从涌动的阴影中走出,整个宽敞的房间却猛地陷入黑暗。所有光点乖巧地汇聚在你掌心,臣服着,照亮你平静的面庞。
“凯妮斯,在我前往郊外对抗黑潮之前,就是你安排人手,在我杀死闯入奥赫玛城内的怪物时大声污蔑——强词夺理,声称是我将黑潮怪物带进城内——对吧?”
“是又如何……我都是为了奥赫玛!你们这群蠢货,以为奥赫玛是装满粮食和黄金的梦想乡吗?你应该理解才对。如果你干脆地死在郊外,悬锋人就绝无可能进入奥赫玛了——想想吧,傻女孩儿,有多少人要被他们分走粮食与工作?奥赫玛人能继续生活吗?”
她望着你,惊疑不定。
——你是地狱众魂呼唤的恶魔,还是藐视众生的君王?
“是吗?凯妮斯,”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笑了一声,“是因为你收割到的财富会变少吧。其他公民拥有的土地,比起你,可是少得可怜啊。而你,据我所知,你从没在提案中尝试提高过奥赫玛公民们工作的基础薪酬。”
“工作只有那么多,我的钱难道就是大风刮来的!”
“你的意思是,公民的薪酬刚刚好满足活下去的标准——能够支付起衣食住行所需,这不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剥削?
“少在这里强词夺理了,凯妮斯,你的钱根本来路不正。否则别人为什么仇视你?你贪污**了多少年?元老院拨给难民们的救济款,你吞了不少吧!”
“那又怎么样——他们用得到那么多钱吗?”
你皱起眉。这原本只是顺着话题说下来诈她的。你并没做相关的准备。但这也正说明,这个人已然无可救药。
窗帘自动合拢了。房间里一分光线都不再有,凯妮斯站在原地,皱起眉头,不自觉地后退,终于感觉到强烈的恐惧。
然而,你没有动手取走她的性命。
如此卑劣之人,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置于死地。
否则,就要留一条路给她逃跑,让她以为仍然可以与你斡旋。不然,她会做困兽之斗,与你鱼死网破——谁知道她会做什么狗急跳墙的事呢?
凯妮斯打着神明的旗帜迫害他人。
那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凯妮斯,你的倚仗是刻法勒的火种吧。那位缄默的神明知道你打着祂的旗号迫害他人吗?”你语气平淡。
话音落下时,凯妮斯房间内价值连城的古董祭器瞬间破碎,又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立即复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想象着,自己是如何被割开喉咙、在鲜血中挣扎,又恢复原状,继续遭受无边无际的凌迟。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比她还要没有道德与底线:她一点也不想被悄无声息地抹杀。
凯妮斯摔倒在地。无边的恐惧捕获她,她几乎不敢抬头直视你的面庞。
她语无伦次地咒骂你:“妖女,你这个妖女……你不能这么做,敢伤害元老,奥赫玛的公民是不会放过你的!阿格莱雅……阿格莱雅不会同意的!”
这时候,她居然想起了阿格莱雅,想起这位庇护圣城千年的半神。
“凯妮斯,我要你听着,非常、非常仔细地听好了。没有人可以打着神明的旗帜剥削公民,你不比任何人高贵。”
你闭了闭眼,汇聚在你掌心的光芒疏忽间散去——这份足以撼动自然的力量非常强大,但它同样并不高贵。
宽敞的房间再次变得明亮,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一种错觉。鬼魅一般的身影渐渐褪去色彩,你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打算就此离去了。
你问:“凯妮斯,你这样的人,也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呼唤正义吗?”
--
“当然可以。寻秋女士,前提是,您真的是神之子。”来古士说。
你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那么,您希望我如何证明身份?”
“施展神迹。”来古士平静地仰视着你,他那副古怪的模样比你更不像人类。
“神明慷慨,赐福人子,不同的泰坦各有神迹。如果您能够施展无与伦比的神迹,那么,这足以证明您的神子身份。”
“当然。”你高喊道,“慷慨的吉奥里亚之子祝福人类——我许诺,万物无边生长、直冲天际,这一月将是满目的丰收,饱满的麦粒将填满奥赫玛的粮仓。
“不再有人居无定所,不再有人忍受饥饿!奥赫玛的庇护没有尽头!”
白厄仰望着你。
原本,他做过心里建设:不能轻易原谅你,要让你知道,不论是什么天大的事,他总应该有一个知情权。你应该长一个教训,下一次不可以这样吓唬他。
可当他看见你踩在巨兽的背上掠过天际,爆裂的蓝色光芒包裹整座天上圣城,第一次如此张狂地展示自己无与伦比的天赋与才华时——
整个黎明云崖开始飘起各个季节鲜花馥郁的香气,违背规律生长的树木草丛无穷无尽地更加茂盛、枝条绿叶逃出花坛,直到高过建筑、仿佛将要触摸天空——
就这样一个时候,白厄忍不住问自己:他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你,你是不是会更加轻慢自己的性命?
凯妮斯质问你:“胡言乱语!妖女,你有什么证据指责我?”
你瞥她一眼。与此同时,一段隐秘的对话在黎明云崖上空响彻。那是凯妮斯气急败坏的话语。你用魔法记录了她说出的话——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凯妮斯脸色苍白、如坠冰窖,她终于不再狡辩,摆出认罪的模样。
在神明信仰高涨的时代,侮辱神明、神之子,她要面临的刑罚不会轻松。
何况,她还被同时指控“污蔑英雄”、“散布谣言”、“戏弄公民”、“贪污**”。
数罪并罚。
如今奥赫玛人群情激愤,正义的怒火在他们胸中熊熊燃烧,恐怕判决刚刚做出,公民们便会飞快通过这项决定吧——只要这份愤怒还在燃烧,凯妮斯便没有挣扎的余地。
“指控成立。”来古士说,“金织女士,我想,在场人中只有您与寻秋女士有权力做出判决。”
你扬扬下巴,对阿格莱雅笑了一下,很骄傲的样子。
阿格莱雅深呼吸。
她注视着凯妮斯颓败的身影,心知在凯妮斯之后,元老院反对派又会推上一位新领头人。但他们的名声打受大击,党派内部一片混乱,已成一盘散沙,每次争取支持都将同时受到质疑:这是不是另一场戏弄公民的阴谋?
她会变得轻松许多。
阿格莱雅说:“数罪并罚,判处凯妮斯——死刑,没收所有不法所得,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如果公民们对金织女士做出的判决没有异议,那么,就请高呼刑罚,令罪人重新体会到为人的尊严。”来古士说道。
“死刑!没收所有不法所得!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死刑!没收所有不法所得!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奥赫玛人的呼喊在黎明云崖上空响起,你踩在巨兽的背脊上,在人声间自由穿梭。
巨兽卷起狂风,在半空中兴奋地盘旋。风儿抚过少年额前白发,白厄在看着你。
你乘着风掠过的身影太明亮,他眯起眼睛,以为自己被光芒晃得想要落泪。
他就那样渴盼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寄希望于你也向他伸手,将他的手攥进掌心。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我喜欢小秋,我想和小秋结婚,我要和小秋永远在一起。
你看见他,伸出手去。双手交叠,少年落在巨兽温暖的背脊上,大风卷起喧闹的人声,将它们远远抛在身后。
他终于实现童年的幻梦,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他抬头看你,却只看见衣衫翻飞的背影。
巨兽冲下黎明云崖,穿过云层,从奥赫玛上空掠过。满城的鲜花具已盛开,春夏秋冬的美景由美妙的法术延续,在同一天争奇斗艳。
大风卷起草木生命独有的鲜香,白厄垂下眼睑,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朵来自秋天的花轻轻落在他的掌心。抬起头,你正对他微笑。
那天之后,他看见满城的鲜花,总以为是你归来。
救世主心动日已达成[比心]
那刻夏:我有一个点子[点赞]
你:妙啊[点赞]
凯妮斯:受够这对师徒了[愤怒]
还有一章收尾,奥赫玛人篇就可以结束了
虽然没有十章,但每章字数比较多,也差不多吧
我要冲向校园恋爱轻喜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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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奥赫玛人.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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