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你自己吗?”
真是个怪问题。
那换个问法——
“你喜欢布丁蛋挞吗?”
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星期日会否定。
他本能的反应就是否定,无论是家族中的别人,还是自己,都在日复一日地反复告诫:需得压制你的**,舍弃你的本真,为了最高的谐音奉献一切。
然而如今他自己居然对他说:“你要来摸摸吗?”
摸摸自己软绒绒的耳羽。
“你是认真的吗?”星期日皱了皱眉。
“当然……嗯。”工作日把那个俏皮的称呼咽了下去,毕竟星期日强调了很多次他不太喜欢,为了保持好感度,需要适当收敛一些。
星期日没有立刻回答,微微垂下了眼睫。
“那个——”
“我可以吗?”
三月七一个没拉住,星勇猛地站了出来,她很具有主人翁意识,选择了主动出击,目的是调节尴尬且微妙的气氛。
趁星挤到他身旁,星期日假装镇定地退到一旁低头整理衣领,适才工作日对他发出那个问句的时候,他遽然感到心脏莫名跳得飞快。
惊慌与不安。
他从未想象过这样的事情:摸摸自己的耳朵,摸摸自己的羽毛?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小孩子才会拥有如此充沛的好奇心。
他是个大人了,他的行为必须成熟,他的思想必须理智。除此之外的一切,没有机会,也不被允许。
但工作日看起来并没有这样的束缚。
“好软啊!好舒服~”
“什么?什么?我也可以摸摸看吗?”
“请随意。”
三月七和星聚在工作日旁边,玩得很开心,工作日十分配合地抖动起耳羽,漂亮的翅膀跃动起来的样子超可爱的。他们甚至闹到了其它三个人面前,在三月七和星的强烈要求下,丹恒不得不面无表情地碰了碰工作日的耳羽。
“可以摸摸丹恒的龙角吗?”甚至星得寸进尺了,丹恒立刻严正拒绝。
工作日还顺带展示了一下六翼耳羽的独特操控方式,比如,在必要时候可以用中间的那一对遮住眼睛。姬子和□□出于成年靠谱人类的矜持,婉拒了这场“摸摸耳羽”的活动,不过还是礼貌地赞许了工作日和星期日羽翼的美丽。
在旁边的星期日故意移开了视线,不去看这场闹剧,在心底反复对自己强调——不可以。
如果任由事情继续发展下去,恐怕三月七和星能把全宇宙的朋友都叫来参与了,比如什么纯美骑士。
幸好帕姆换完衣服回来,看见大家品尝完晚餐的光盘子,颇感欣慰地宣布今日的晚餐正式结束,巧妙地打断了他们的玩闹。
并且嘱咐道:“在完成必要的准备工作之后,列车不日将启程前往翁法罗斯。这段休憩的时间里,请各位乘客妥善处理好个人事务,吃好玩好,调整好作息和心态,以免耽误列车行程帕!”
工作日可实在厌倦了长篇大论,挪到一脸严肃的星期日身旁,对他低声耳语道:“怎么,你不高兴了?”
“除了知更鸟,你这辈子就没让别人碰过你的耳羽吧?”工作日暗暗一晒,“你也是时候该尝试向别人敞开心扉,多交点朋友了。”
星期日觑了他一眼,工作日抬起手碰了对方耳羽根部的那处敏感的地带。
他的手指探进了浓密的淡色头发中,指骨擦过耳钉凸出的尖利锥角。
星期日感到一阵温热的电流传过他的脊柱。
温暖……好舒服。放松的触感。
“啊。”
这时路过的黑天鹅朝他们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瞥,她总是神出鬼没的。
“孩子,想认识自己的话,可以先照照镜子,来自「记忆」的诚恳建议哦。”
她歪了歪脑袋,手里拿着一张牌。
“谢谢您的教诲,忆者。”
星期日收敛住神情,颔首向黑天鹅礼节性地致意了一下,然后快步离开了。如果再多留一会,多说一句话,他实在要驾驭不住场面了。
“这家伙,难道还没有意识到我就是他的镜子吗?”
工作日望着星期日的背影,在后头叹息道。
“他知道,只是他拒绝承认罢了。”黑天鹅知心地解答,“你的出现,必有其价值,他会明白的。”
工作日转过来,运用他那充满自信且万分熟稔的经典姿势,背起手说来对黑天鹅说道:“他自那场疼痛的陨落以来,听得那句‘到人世间去看看’的哲言,反倒产生了太大的压力,忘了自己究竟该如何行路。”
“你这个观点真是有些新颖。”黑天鹅勾起了讳莫高深的微笑。她朝走廊深处走去,然后在转角处消失于在阴影之中。
工作日暗笑了一下,同样隐退到光的暗处。星期日内心的矛盾造就了他,他生于混沌,使命自然也是制造混沌。
星期日尚且未察觉到工作日的企图,他压了压缭乱的呼吸,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
吃掉了那份甜美可口的布丁蛋挞,他的心情居然莫名地忐忑起来,难以平复,只想快点结束对话,今夜好好安眠。
——预设:列车上只有四个房间和排队车厢的二层;问题:星期日睡哪;解:隐藏式设计。
星际时代了,朋友,超高科技!
不过高科技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有一个毛茸茸的存在现在正极其惬意地躺在他铺得平平整整的大床上,与他四目相对。
“这……”
他感到局面愈发超出自己的控制。
以及接受范围。
他明显地看到这是一个毛绒玩具,一个知更鸟版毛绒折纸小鸟抱枕,匹诺康尼最新推出的纪念礼物——给你的匹诺康尼梦之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后半句是匹诺康尼大街上挂着的广告宣传语,列车组(主要是三月七、丹恒和星)临走时受其吸引,二话不说掏出信用点买了一个给星期日当欢迎礼物。
“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工作日带着没有恶意的冷嘲热讽走近。
“一个毛绒玩具。”星期日即答。
“哎,你到底有多久没抱紧心爱的玩偶入睡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样可爱的玩意。”
他的声音回响在四面墙壁之中。
“它们很难打理,容易掉毛,也容易弄脏,我不喜欢这种无序。”
星期日毫无波澜地回答道,避开了毛绒折纸小鸟所在的位置,坐在了另一边的床沿。
他换上了洗涤干净、芬香扑鼻的洁白睡袍,小心翼翼地掀开厚重的被子。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却动作轻巧地避免让玩偶倒下来。
“成为无趣大人的第一步,就是学会口是心非。”
工作日叹了一口气,半跪在他身侧,一只手覆上了他的膝盖,另一只手拨弄了下耳侧的羽毛,念念有词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
星期日的目光在那三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耳羽上流连了片刻,最终再一次地移开了。
他躺到床上,将被子盖好,耳羽展开在枕上。
“睡觉的时间到了,晚安。”
不知是在对玩偶说晚安,还是在对工作日说,亦或是对他自己说,然后闭上眼睛。
工作日停顿了半晌,等到听到安眠的呼吸声传来,才缓缓站起,最后投下柔和的凝望,如同母亲爱抚孩子一般。
接着,他返身踏入黑暗。
与此同时,黑暗幽冥的车厢另一端。
一群人正在窃窃私语,好像在图谋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他们交头接耳,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列车上畅所欲言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只要利用集体的智慧,便能干一票大的——
不是。跑偏了。把思维纠正回来。
“我们认为,是星神力量干涉的概率非常大。”
□□和姬子表达了两人在晚餐时间达成的共识。
“究竟是哪位还无法确认。”丹恒摇头,“我怀疑有「均衡」和「神秘」参与,但它们一位太过古老,一位太过玄奥,我们迄今为止也没有接触过,所以并不能百分百肯定。”
“只要不是啊哈,一切就不必担心帕。”
列车长同样抒发了自己的看法,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同的哼唧。
“他身上的气息多缕同构。”黑天鹅应景地飘了过来,加入讨论,“犹如结晶的无数切面,千相共居,又如镜面折射,能映出真理。”
“哎呀,我已经听不懂了,不过感觉他没有坏心思啊!”三月七摊摊手,“星,你有什么看法?”
星谈定自若地说道:“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众人习惯了星的脑回路,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最后因为事态还不明显,所以决定暂时观察看看。
“听起来星期日很想把工作日赶走呢。”三月七不舍地说道,“竟然,有一点舍不得工作日!他的耳羽超可爱,超好摸的!”
“嗯,小三月,你们能和睦相处是件好事。”姬子出来打圆场,“不过这算是星期日的私事,还是应当交由他自己决定。”
讨论来讨论来,最后还是一样的结论。说实话,两个星期日,还挺有趣的,至少三月七和星对此是喜闻乐见的。更深夜阑,大家收拾收拾先睡了吧。
只要不是……
天呐,不会还真的是吧?
星期日在梦中享受久违的平静,除却在匹诺康尼的繁华梦境,他大概好久没有像这样,真正地做一场梦了。
“别睡了,起来欢愉吧。”
他忽然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穿透了梦境的四壁。
“啊哈!”
“你的梦里太安静了,我带了一些欢欣与快乐,一起来笑吧!”
他忽然看见长满各式面具的一张巨大脸凑在自己眼前。祂的身形宏大而轻快,闪烁着炫彩的光芒,彩带翩飞。
“你要来作我的子民,我为你的神①,享受至死不休的笑声洗礼吗?”祂激昂地说道。
“不。”星期日完全不假思索,“我如今无意成为任何‘祂’者的应选。”
“哈哈。哈哈哈。”啊哈感到了满意。
“是你制造了工作日吗?是你将我摹拟,而再度复现吗?”星期日不卑不亢地求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做?”
“我想那可以是我,但可惜祂们抢了先,你是神选的孩子,就算你不愿承认。”啊哈笑起来简直笑个不停,“希佩祂老是在我耳边唠叨,祂看到你陷入迷茫,不够欢愉,我就来看看,想念你的阿基维利。「均衡」说要有光,「神秘」说要有雾,我说——要有笑声!”
星期日没有懂得啊哈说话的逻辑。
“便让那成为我吧。”
“你的未来可以期许。”
啊哈快活地伸出一根手指——真不知道祂这个身子是从哪里来的手指——点了点星期日的额头。
惊醒。
冷意袭来。
“啊……是梦。”
星期日撑起身子,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一片寂静黑暗,连工作日也不见了踪影。唯独那只知更鸟版毛绒折纸小鸟还靠着床板,星期日提了提被单边缘,将它盖住。就像小时候的过家家游戏,会担心娃娃受凉,将它当个「人」来看待。
他下了床,白色睡袍的裙摆搭在腿边。他着白袍子,似神的天使。
空气中涌流着不对劲的东西。
“这里为何会有如此强劲的力量残屑?”
他伸出手,空气漂浮着的光沫落到他的掌心,如雪花般消融。他的精神警觉起来,追寻着光的绵长痕迹出去查看,却在列车长廊与帕姆恰巧迎面相撞,帕姆跑得太急,冷不丁磕在他的腿上。
星期日立刻蹲下来,帮帕姆查看有没有受伤:“列车长,你还好吗?”
“我还好,不,我不好!我看到祂了。”帕姆奋力甩了甩两边的长耳朵,“是啊哈!祂又来了!我感受到了祂的力量,就在那里。”
“星期日乘客。”它严肃地说道,“我诚恳地请求你随我一起去查看一下情况,欢愉之神曾经给列车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在这个关键时期,不能让祂再添麻烦了。”
“……好。”
星期日思考了一下,将帕姆轻轻地抱在了怀里,继续沿着光带的方向行进。外头黝黑的宇宙经由玻璃窗映衬,使得熄了灯的列车车厢变得十分漆黑且漫长,他脑后漂浮着的天环成为了唯一稳定的光源。
宇宙的绝大多数的地带,其实黑暗而冰凉。匹诺康尼那样绚烂的美梦,才是少数。
当他们进入排队车厢的时候,受到了居高临下的问候。
“我没有恶意。”
工作日站在派队车厢二层的楼梯末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到场的宾客。在弥漫的光影之中,他几乎与星期日难辨彼此。他的身后若隐若现地浮着无数光点,却很微弱。
星期日警觉地凝视着他,踏上了楼梯的第一阶,然后一步一步往上走去,切切实实地攀登到了顶峰。
“你做了什么?”星期日问。
“我没有恶意。”工作日重复了一遍。
然而工作日身后的光点突然躁动起来,凶猛的力量喷薄而出,星期日始料未及之下,脚下一个踉跄,从楼梯上失足滑落下去。
“就像你,从来没有恶意一样。”工作日压低了嗓音说道,“我——你,只是想……”
在星期日的背后,温暖而有力的光以梦幻的星点构筑了极其美丽的姿态。
那是一对羽翅。
①改写自《出埃及记》
ps.本文设定里星期日的六翼耳羽只会在使用力量的时候出现,工作日的六翼耳羽则是常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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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只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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