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一旁的艾尔西几度哽咽,即使对方不说,她也能真切地感受到痛,仿佛切肉磨骨的痛楚,像有无数只细小虫体啃噬心脏。
滚烫的清泪溢出眼睑,砸在地上,无声无息。
但只有半分钟,艾尔西迅速恢复了理智,她咬紧牙根,胡乱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颊,握上对方湿透了的双手。
“就跟我走吧,以后你做我的家人,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女孩儿犹疑地缓缓抬头,望向艾尔西坚定的神情,蓄满水的双眸逐渐干涸,重新燃起火苗。
就这样,一个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另一个迅速抓在手心,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在战乱中结识,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像两只疲乏羸弱的幼鸟,朝着牢营外的广阔天空扑展羽翼。
此时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她们俩和那个金发男人,他翻身压上铁影士兵,手肘抵在对方脖颈处猛烈挥拳,快如流星,连特制的盔甲都露出破损。
几声顿响之后只听那士兵口齿不清地呼救,却再无任何还手之力,只能颤抖着试图举手求饶。
砂金脸上的笑意如春风化雨,手中力道却未减分毫,一字一句冷冽彻骨。
“现在,你没机会和我做交易了。”
“你的飞行器……我知道……”
又是一次锤击,生生截断了他的呼救,慢慢的,连哀嚎也变得微弱,而落于盔甲上的顿响声频频不止。
再强壮英勇的士兵也抵挡不住来自基石的力量,更何况还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
砂金就像疯了一样,忘记疲惫和疼痛,一味地进攻,手起拳落。
铁影军团中的每个人都经过首席的严格训练和技术改造,出于再造之恩,誓死捍卫首席尊荣,此刻被按在身下被打得无法招架,他只觉浑身发冷,视线模糊。
头部因受力而偏向一侧,几近扭曲,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摸到先前被甩出去的手枪,直觉带领他抬起枪管,扣动扳机。
子弹随之跃出。
而他自己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淡黄色的液体直涌而上,顺着口鼻喷洒出来,透过特制的盔甲面具,像一座失去控制的小型地面喷泉,溅了砂金满脸。
浓浓的血腥味和火硝味在空气中弥漫,只差一步就能踏出昏暗冰冷的营地,艾尔西却感觉手中拉着的人身形一顿,步伐迟缓了许多。
还没来得及回头,艾尔西手心牵着的女孩便步伐停滞,直直朝后倒去。
子弹贯穿她的腹部,鲜红粘稠的血液浸透衣服,染出一朵妖冶异常的花,黑洞洞地吐出花蕊。
艾尔西嘴唇不受控制地张着,却仿佛被什么卡住喉咙,半天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一双琥珀般的瞳孔瞬间瞪大,脚下一软,差点在冲过去的时候跌倒在地。
“不,你不要死……”
在她颤抖的呼唤中,女孩的上半身被搂进怀里,单薄又脆弱,像夏日里从莱瑟河畔盛开的花海上飞舞过的蝴蝶。艾尔西慌张地找到伤口,想要极力捂住,但温热的鲜血还是不听话地从各处缝隙间溢出,红艳艳地沾染上衣袖。
怀里的人虚弱地微笑着,“谢……谢你……”
“你睁开眼,不要睡,求你……”
很快,女孩的双手变得冰凉,但艾尔西就是不死心地一遍遍呼唤,直到一双眼彻底空洞,望着她们再也无法企及的蓝天。
痛和泪水都来得毫无预兆,她实在无法接受,脑海里飞快地闪回爸爸葬身火海的虚影,尽管她已经见过太多次死亡,但仍然不能说服自己麻木。
泪水打湿污浊,视线中模糊一片,痛哭流涕后她只能颤抖着抚上脏兮兮的脸颊,但那张面孔在血色的映衬下越发苍白,再也不能给她任何回应,即使是年幼的生命,也永远失去了归处。
她最终还是死在了这里。
更令人心痛的是,艾尔西能真切感受到那具躯壳里的生命,哪怕在最后一刻也没有痛苦和挣扎。
仿佛没有求生的意识,就那样轻轻地被碾碎。
外面郎朗日光,再也没有一缕能照到她的身上。
回头是曾经囚禁她们的铁笼,上方罩着一圈钢铁管道,此前被那束光芒穿透,留下巨大的幽暗空洞,边缘的铁板诡异地弯曲炸开,仿佛长着大嘴在嘲笑什么。
怀中的尸体渐渐失去余温,但仍散发着淡淡的哀伤和感激,一丝一缕将艾尔西缠绕、包裹,托着她摇摇晃晃站起身,缓缓朝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铁影士兵走去。
金发男人口中的笑声邪魅骇人,长时间的暴力击打让手下的人面目模糊,而他自己手上也渗出鲜红血珠,血腥味混着士兵体内流出的液体气味,慢慢溢散开来。
“他死了。”
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一处,像是要看穿似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既像是在陈述,又像在安慰谁。
“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看着地上那副躯干,瘫软得仿佛要与周围的液体一样融化消失,另一个士兵的尸体就在她脚边,一只手臂早被炸成齑粉,不见踪影,空余一个碗大的横截面,淡黄色的液体不舍疲倦地从里面渗出,空气里都飘散着不明液体的气味。
不知怎么,艾尔西忽然感觉不再害怕铁影军团了。
任何生命都那样脆弱,转瞬即逝,像莱瑟河岸边鲜艳娇嫩的福玻斯花。
她的话提醒了砂金,这个一直被忽略的小女孩终于唤回他的理智。
沾染着血沫的眼皮掀起,眼神重归清明,仔细想来,就是这个红发少女吸引了士兵的注意,才让他有机可趁,还能近距离偷袭了其中一个蠢货。
如果不是侥幸,那她可不简单。
“对呀。”
砂金在士兵身上摸索了一阵,似乎找到什么东西后笑吟吟地直起身,沾染着血渍的手背拂过脸颊,留下更惊心的颜色。
“他们都逃了,你为什么不跑?”
尽管他看起来狼狈、残忍,又充满狡猾可怕的计量,可艾尔西一动未动,甚至没有朝后挪动半步的打算,望着那双旋涡般充满迷惑性的眼眸,镇定自若。
她就定定地站在那,仿佛要将他看穿。
“我想跟着你,先生。”
砂金脚步一顿,颇有些意外。本想恐吓她,方便套些有用的信息,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效果,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挂不住了。
“跟着我?”他眼眉一挑,扶着地面缓缓起身,“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救命恩人。”
恩人。
砂金很少,不,几乎是从没听过有人这样称呼自己,他神色一怔,嘴角浮起浅浅笑意。
摩挲着手心巴掌大的绿色宝石,缓步走近,声音听起来从容闲适。
“我可没打算救人,只不过,是想拿回我的东西而已。”
先前溅在他脸上的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发丝、脸颊滴落,笑眼微抬,暗藏着未知的危险。
瞬间激起艾尔西心底的防线,但超出常人的感知天赋告诉她,眼前可见只是假象。
他并无恶念。
“但你还是救了我们,”她顿了顿,“而且也不会杀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艾尔西勾起唇角,坦率地说:“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之前,你不会杀我。”
这话正中砂金下怀,薄唇微抿,心想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他阴差阳错跃迁至此,对这个星球一无所知,又搅乱了这帮半人半智械的牢房,杀了他们的人,倒不如就留这个当地人在身边,日后还能借她所说的救命之恩要她帮忙。
正盘算着,嘴角弧度越发明显,行至日光下的金发灿然生辉。
“你有什么价值?”
她抿了抿干得裂开的嘴唇,“先生,现在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他们的牢营都有留影设备链接铁影军团的总控中心,说不定很快就有增援从附近赶来。”
看她四下张望的眼神,还有担忧的语气,应该不是撒谎唬人。砂金回头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没想到初来乍到就惹了个这么了不起的团体,还是得尽早想办法找到飞行器,和公司取得联系。
回忆刚清醒时,他被扛在肩上的整个视野都是眩晕颠倒的,凭借一丝本能,只记得附近有很多花。
“带我去你们这里有花海盛开的地方。”边走边说,“一片只有艳丽红色的花海。”
他补充完,回头发现她攥着衣角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还以为这么快就反悔了,就见女孩澄澈的眼眸在他和牢营门口间徘徊。
“先生,能不能等我一会儿。”
她在砂金的注视下,跪在那名死去的女孩身边,俯身托起她的上半身,额头相抵,寒凉之意从那里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愿莱瑟河洗去爱恨,载你重归路克斯的怀抱,愿我们亲密相拥,永远在一起。”
她结束祈祷,缓缓睁开眼,最后一次深深看了看女孩失去血色的面容,强压住哽咽。
“我艾尔西发誓,一定要将铁影军团的人赶出这里,让他们付出代价。”
路克斯?
砂金双手环于胸前,静立于几步开外沉思,原来这里就是以宝石开采贸易闻名寰宇的路克斯星球,但看这四周狼藉,俨然失去了曾经该有的繁华,别提贸易,恐怕现在连能不能开采宝石都是个问题。
看着浑身脏兮兮的红发女孩轻轻整理着死去女孩的遗体,起身向自己一步步走近,他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明知故问。
“你刚才在做什么?”
如果没记错,公司的资料库里记载,世代生活在路克斯的帕克斯人,拥有感知生命情绪,倾听生灵心声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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