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柯瑟打了个哈欠，扔出来一个匣子。
“通讯装置修好了，”它说，“但是就像幸存者们所说的一样，这里的信号被封锁了，求救信息根本发不出去。”
众人一筹莫展：“……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这里还有什么东西能联系上外界吗？”
萨沃尔沉默两秒：“有。”
加乐斯也想到了：“外面的兵人。它们要把原石运输出去，必然跟公司的飞船保持着联系。”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打那个能一巴掌掀飞飞船舱顶的大家伙？凭借血肉之躯？”一个使者摊开空荡荡的两只手，“它能像捏豆腐一样捏爆我们的头。”
倪柯瑟趴在矿车边：“这个我有办法。如果它真的是罗浮那些兵人的进阶版，那么它的核心应该是一种活性生物组织。在灾难之后，罗浮扣押了公司的那些兵人，一直致力于对这种武器的反制研究。”
它在工造司的那些天可不是全都在浑水摸鱼。
在众人期冀的目光中，倪柯瑟露出一个微笑：“我恰好参与了这项研究。”
“好耶！”众人欢呼雀跃。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这里缺少材料和仪器，”倪柯瑟说，“有些零件我可以趁修东西时拼凑一下，但是其他的只能就地取材现用现造了。”
“你需要超钛矿石？”萨沃尔说，“我们从矿上藏点儿给你带回来。”
一个使者恋恋不舍地捧出一颗石头：“本来是要把你带回卡勒瓦拉的，如今看来这就是你牺牲的时候了。”
旁边的人纷纷露出了依依不舍的表情。
倪柯瑟看向石头上花花绿绿的布条，迷惑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对方回答：“我乖宝儿的衣服啊。”
“大家的乖宝儿。”有人补充道。
倪柯瑟满头问号：“你们给石头穿了一件……衣服？乖宝儿又是什么鬼？”
“哦，还没跟你正式介绍过呢，”使者摸了摸石头，“来乖宝儿，给长辈打个招呼。”
倪柯瑟大为震撼。它单知道长久不见日光会扰乱人类的各个系统平衡，然而今天才见识到，这种环境还会让人的精神发生异变。
旁边的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们在养这颗石头。”
“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可养，有我也养不起，”使者给那块矿石整理了一下衣服，表情庄重宛如给壮士送行，“而且这里太阴暗潮湿了，再不找点事做，我真的会长蘑菇的。”
倪柯瑟心情复杂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你是怎么分得清石头的头和脚的？就不怕把衣服给它穿反了吗？”
对方向它展示了石头上的两个小凹槽：“怎么样？像不像眼睛？”
“……”倪柯瑟好心建议，“你们最好还是把它的眼睛给盖上。”
“为什么？”
倪柯瑟一本正经地说：“大家天天在外面挖矿，把它的同类粉身碎骨。这难道不会影响这只乖宝儿的身心健康吗？”
它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外面可都是石头的尸体啊。”
使者打了个哆嗦，连忙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石头的两边：“乖宝儿，这是恐怖故事，咱不听。”
“好了好了，”倪柯瑟怕他们真的泪洒当场，“超钛矿石这里多的是，还不到乖宝儿牺牲的时候，收起来收起来。等回到卡勒瓦拉，它说不定还要在博物馆里安享晚年呢。”
简短的小会散场，倪柯瑟开始赶人：“该干嘛干嘛去，散了散了。”
“大家行动的时候都小心一点，”萨沃尔叮嘱，“如果被发现了，不要和幸存者们起冲突。”
倪柯瑟检查过他们的氧气瓶，首领所说的那句话只是恐吓，并没有真的在上面安装一个她所说的那种阀门。
相处这么多天以来，他们所分得的物资和原住民一般无二。因此这种和平更不应该轻易打破。
倪柯瑟若有所思地挠挠下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加乐斯疑惑：“怎么了？”
“你不觉得我们和幸存者之间的交流过于顺利了吗？我们几乎没怎么费劲就成功的融入了他们。”
加乐斯笑了笑：“有联觉信标呀。交流是我们消除隔阂的桥梁。听起来都是家乡话，任是异乡人也会让人觉得亲切的。”
“唔，”倪柯瑟迟疑地点头，“或许吧。”
……
这天，幸存者的首领找到倪柯瑟，要带它去一个地方。
昏暗的灯光在矿洞里拉出长短不一的影子，倪柯瑟跳过地上的污水。
脸上的面罩被晃歪到一边，它抬手把面罩扶正——如今它已经不需要这个氧气面罩了，但是仍然要带着做一下伪装，颇为影响它的行动。
“我们去哪儿？”
首领没有回头，自顾自带路：“去我们的秘密基地。”
“什么？”倪柯瑟惊讶，“这种事情竟然能告诉我吗？一般知道太多的人会被灭口的吧？”话虽然这么说，它却没有停下脚步。
“你的技术通过了考验。”首领说。
“……”它就说怎么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东西要修，倪柯瑟想，原来都是测试题呀。
一队矿工迎面走来，身形佝偻，裹着灰扑扑的布衣，面罩上蒙着一层尘土。色彩寡淡，好似从地上蔓延出来的影子。
倪柯瑟站到一边，给他们让路。
首领却拦下了队伍：“怎么回事？”
“飞溅的矿石击穿了他的面罩，”对方回答，“我们没来得及。”
倪柯瑟一愣，偏头看去，才发现他们还抬着一副担架。
昏暗的光线并不能影响它的视觉，那担架上蒙着一张勉强能看出颜色的白布，起伏间能辨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首领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呢喃了几句悼词：“按例安葬吧。”
“……”倪柯瑟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跟上。”首领说。
倪柯瑟回神。它也送别过许多人类，但是鲜少如此仓促、平淡而沉默。类似的事情在这地下已经屡见不鲜。
“……你刚刚念的悼词是什么？”倪柯瑟问，它刚才没有听清。
“你这个问题真是不合时宜，”首领心情不佳，“等到你去世那天，我也会念给你听。”
“抱歉，”倪柯瑟解释，“我只是觉得听起来有点耳熟。”联觉信标已经这么智能了吗？
它还要细问，动作忽然一顿，感知到了脚泥土的震动。
倪柯瑟悚然一惊：“塌方！”
首领一愣，忽然朝前面疾速跑去。
“你干嘛去？！”倪柯瑟连忙跟上，“往上面跑啊！”
震动变得剧烈起来，碎石簌簌落下，然而首领不管不顾，径直朝着一个地方冲去。
倪柯瑟若有所悟。它想起本来要去的目的地——幸存者们的秘密基地。
又跑了两步，前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群人拖着大包小包，扛着乱七八糟的仪器，迎面朝她们跑过来。
倪柯瑟一眼认出这群人的身份——这是一群研究员。
首领见状立刻大喊：“有人掉队吗？！”
“没有！都在这儿了！”
“跟我走！往上走！”
首领深谙每条矿道的走向，在前面给这群人带路。研究员们气喘吁吁地拖着脚步跟上。
倪柯瑟观察了两眼，跑到后面拎起两个吊车尾：“研究资料再珍贵，也要量力而行啊。”
“不，”两个人呼哧呼哧喘着气，“这些东西不能丢。”
身后咣当掉下来一颗巨石，倪柯瑟朝前一个大跳，险险躲过：“瞧见没，资料丢了大不了再研究，人没了可就剩这些鬼画符的稿纸了，没人看得懂有什么用？”
“这些已经没人看得懂了。”左手的人语气平淡，“这个方向的研究员已经死完了。”
“对我们来说就是鬼画符，”右手的人说，“要是这些丢了，那可就连鬼画符都没了。”
“……”倪柯瑟闭上嘴，上方的石头朝三人的脑袋砸下来，它一个触手把石头甩飞出去。
两人大骇：“你……”
倪柯瑟歪了歪头：“我？”
“你……”
“我？”
“你不是人？！”
“怎么啦？”倪柯瑟说，“没见过外星人啊？”
它不再掩饰，快跑两步，变出一根触手把倒数第三卷到了背上。
八爪鱼就是好使。倪柯瑟心中感慨。
一行人很快和大部队汇合，此时倪柯瑟已经卷了八个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别看了，”倪柯瑟说，“矿洞太窄，我已经抓不下啦。”
八个人在半空中一声不吱地装死。其他人吓得立刻回头，浑身好像又来了力气，死命地朝前跑去。
死腿啊你快跑啊！
直到临近矿洞的出口，坍塌的余震才缓缓止息。
人群登时泄了力气，在地上瘫倒一片。还有余力的人，开始为旁边的人处理伤口。
倪柯瑟放下这八个人，对左右手抓着的研究员说：“这里没人能继承的研究，宇宙间总还有志同道合的人。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也很乐意和你们探讨。”
它拍了拍手，四处寻找那群使者们。人群拥挤，灾难的余波此时才开始显现。
“不！别这样！”
加乐斯抖着手捂住一个使者的面罩，裂痕在他掌下蔓延。
使者脸色青紫，勉强笑了一声：“别紧张，早该有这一天的。”
“不！不！不！”他颤抖着把氧气阀门拧到最大，然而除了滴滴的报警声，氧气瓶空空如也。
使者摸出那块石头，费力地抬手：“我……我回不去了……把乖宝儿带回去吧……带回……”
加乐斯哑声哀求：“坚持住……大家已经去找氧气了……坚持住……”
使者的视野渐渐模糊：“再见了，我的朋友，我的故乡……”
“再它咕噜的见！让开！”
加乐斯茫然地抬头，下一秒被人撞飞出去。
倪柯瑟一巴掌送了破面罩最后一程，转手把自己的罩了上去。
加乐斯在地上呆了两秒，抖着手指着它：“你……”
“我？”
“你……”
“我？”
“你不用呼吸？”
倪柯瑟熟练地回答：“是啊，怎么啦？没见过外星人吗？”
濒死的使者缓过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加乐斯？我是不是死之前出现幻觉了？刚刚好像看见一只大章鱼把你拍飞了。”
然后迎面对上了倪柯瑟的脸。
“……你也死了？”
“是啊，我是来接你的。”倪柯瑟说。
对方张开手掌，看到掌心的石头，悲痛欲绝：“乖宝儿也死了！”
“逝者往矣，”倪柯瑟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念起卡勒瓦拉的悼词，“愿黑夜里的尼克斯，指引你的灵魂安眠。”
作者：（发便当）（发便当）（发……）（被抢）
倪柯瑟：你说，（嚼嚼嚼）谁发明的这玩意儿？（嚼嚼嚼）报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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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逝者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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