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听到呢?
钟离心想。
如故将那句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迅速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阻止了魈的下跪动作,制止了仙人们蠢蠢欲动想要围上来的动作,甚至还向欲言又止的凝光摇了摇头——他怎么不能明白这位天权星到底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改换货币,将摩拉彻底从提瓦特贸易网络中替代出去,哪怕她心里清楚一时半刻根本完成不了这么庞大的工程。他看见他的孩子们哭泣着、红着眼眶向他看来,看上去很像是委屈极了的模样,就连平常最跳脱的胡桃都眼泪难止,一脸空白地任由泪水蜿蜒而下,老人们在白术的照顾下泣不成声,平日里精神头不错的老人们都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精神萎靡,捶胸顿足好不懊悔。
钟离其实不太明白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他与如故签订【契约】的时候,曾经被如故告知了自己的很多信息可能会暴露在璃月人面前——这是无可避免的。
他想过璃月会闹,恳求他收回摩拉——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璃月会难过至此。
你们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钟离其实也想问。
他与璃月之间的【契约】已然随着岩王帝君的辞别而断裂,尽管在他心中这份【契约】仍有最后一步需要去履行,可是【契约】断裂已成事实。
有神之地的长梦已然醒了,按理来说璃月应当抛下他这位旧日的神明向未来毫无怨言、永不回头地走去了。
结果璃月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告诉他:不,我们有怨。
他们仍然愿意传唱岩王帝君的坚毅圣明,歌颂岩王帝君的神谕之远见,感伤岩王帝君的辞别——就好像他们仍奉他为神明。
钟离不解,经常会与他们争论现如今已是人的时代,最后被自家子民说是不敬帝君,被匆匆赶来的胡桃无可奈何地牵走。
他不是岩神了,有神之地的长梦已然醒来,属于人的时代已经来临。
可为什么,璃月还是在为他心痛?
璃月有怨,怨的是什么呢?
钟离想不明白。
于是他无措的抱住哭花了脸的胡桃,在整座璃月的哭声中为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孩擦去眼泪,却被女孩拽住了衣领。
女孩边哭边咬着牙质问他:“放血疼不疼?”
钟离无疑是茫然的。
放血疼吗?在他的记忆里显然是不疼的。
虽然他与魔神有些不同,但是同样拥有绝佳的恢复能力,当时初创摩拉的时候甚至因为恢复太快而苦恼了好一阵,最后只能选择每次下手重点,然后故意降低身体的恢复速度——否则每愈合一次都要重新再划一次,有点麻烦。
放血疼吗?对他来说,那必然是不疼的。
在魔神战争期间征战四方的他凡是受伤,那绝对是比这还要严重的伤,区区几道划痕放放血而已,区别于和魔神相斗,甚至是以一敌多的战况,简直就只是小菜一碟。
放血疼不疼?
自然是不疼的。
可是胡桃好像预见了他会说什么一般,没等他把这句答复说出口,就又转换了话题。
钟离可以从胡桃红色的梅花眼眸中看见自己的身影,他茫然地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孩咬牙切齿地颤声问他:“客卿,你听到了吗?”
“璃月在哭啊……璃月在为你哭啊!钟离!”
璃月有怨,怨的是璃月的君父从不顾自身的损耗;
璃月有怨,怨的是璃月的君父未曾与他们透露半分的苦痛与血泪;
璃月有怨,怨的是璃月与神同行的国度竟然丝毫未察觉降临在他们的君父身上的【磨损】。
璃月有怨,却无一怨是怨神明借假死踏下高台走入红尘,放弃为神。
钟离无措地抱住胡桃,安抚着嚎啕大哭的女孩,轻声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可是……?”
这位似乎一直都稳坐如山的神明露出了似孩童般的懵懂和茫然,脱口而出的话终究是让在场的仙人们都茫然无措了。
“可是……现在是人的时代了,为何要为我这位旧日的神明哭?”
“我做的并不好。”钟离一时顾不上旁边还有许多人听着,再哭下去对璃月人的眼睛和身体都不好,于是他干脆迎着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把问题抛了出来:“我没有护住归离集,没有护住与我同治的归终,没有护住我的学生,没有护住马克休斯,没有护住夜叉一族,没能让曾经的千岩军看到如今璃月繁盛的模样,五百年前因我的命令死守阵线再也没能回来的千岩军的名姓我到现在仍然记得——我做的并不好,堂主。”
提瓦特人和寰宇中的人们第一次见证了他【磨损】后的模样。
这位功绩足以让任何有良知的人暗自钦佩的神明再一次重复:“我做的不好。”
他没有护住所有人,他没能让渴望黎明的人看到未来——这是他的错。
于是他说:“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做到更好。”
“你还想做到多好?!”
火山喷发般的怒火随着这句话从他的背后袭来,熟悉的声音震得钟离整个人都僵住了——此时倒是格外像了神像上的石头,胡桃心想。
钟离不敢回头,哪怕他听见了身后的仙人们呼唤那个声音熟悉的名称,他也不敢回头。
钟离忽然觉得,这里难道真的是一场梦?
难道他是在梦中签订了一份【契约】?不仅梦见了寰宇中的陌生人,还梦见了具备理智的若陀?
这是白日梦吧?钟离茫然地想。
“我【磨损】到那种地步你都还试图分出力量来减缓我的【磨损】,试着挽回,而后被你封印都是我自愿的!你到底成天都在自我否定些什么?!我们从未怪过你!摩拉克斯!”若陀暴怒的声音如地龙翻身般震天撼地,滔天的情绪排山倒海般将所有人的情感汇聚在一起:“摩拉克斯!你给我听着!”
“你尽力了,你已经尽力了!”说到这里,若陀的声音像是那一口怒气泄了下去,沉重道:“摩拉克斯,没有人会怪你,只有你在责怪你自己。”
“你听到了吗?”若陀问。
钟离心想,他似乎终于有那一份心力回头了。
于是他回头望向故人,许久没有如此放松地笑了:“我听到了。”
“……欢迎回来,若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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