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提姆不记得卡斯哪次观察人类花了这么久。
“他没有。”卡斯说。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真的……变成了小丑，或者总之是发生了类似这样的变化？”斯蒂芬妮确认道。
“他不是。”卡斯嗓音中的笃定增加了，“他也中了小丑毒素，肢体语言比较模糊……但他没有变成小丑。他比看上去清醒。我确定。”
“好的。”提姆拒绝承认自己的膝盖沉了一下，线上绝对不止一个人松了口气，“谢谢你，黑蝙蝠。我到之前看着他，行吗？”
卡斯敲了一下通讯器表示肯定，提姆必须尽快出发去替她的班，她是他们中最长时间没休息的一个。当然她也是耐力最好的一个，但他们肯定不该探索她的极限。
“红头罩，你没在线上，黑蝙蝠说——”
“我不在乎。”杰森靠着楼顶楼梯间坐在地上，脑袋低低埋在两膝之间，赛琳娜刚才好歹把他拖离了自己的呕吐物。她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显然认为还是别招惹杰森比较好。
“混蛋加三级已经不能形容他的做法了。”斯蒂芬妮怒气冲冲地说，“他为什么不戴个防毒面罩？他觉得这样很好玩？”
“因为他想把自己送进阿卡姆。”提姆回答，“精神鉴定需要时间，杀掉小丑不足以证明你疯了，但越狱、失踪然后化着小丑妆大开杀戒绝对足够。”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警局和医院刚才都签字同意转院。不能怪他们，他们得为其他病患的安全着想。”芭芭拉说，“这跟红罗宾的计划不冲突，我想没必要干涉……但你确定吗，提姆？”
“是的。”提姆转动了一下脖子，似乎有什么又硬又尖锐的东西卡在他的嗓子里，“我们要把他关进‘B1209’。B抵达之前，我和黑蝙蝠都会先排查病房里任何可能的弱点和风险，监控方面就拜托你了。”
线路上一片寂静，听见那个编号时，连杰森都把头抬了起来。
“B1209？”赛琳娜问。
“他多年前就在阿卡姆给自己留了一间病房，以防履职中可能出现的崩溃或其他……神志不可逆损伤的情形。”提姆解释道，“作为对付蝙蝠侠的后备方案，每个罗宾都必须学习。”
赛琳娜沉默了一会儿：“像他的风格。”
她脚步轻移，转向屋顶的另一侧，日光如同抚摸一般，滑过紧贴她全身曲线的皮革。
“你还好吗？”
“跟你们比吗？我想还不错吧。”猫女发出一声笑，其中或许有颤抖的迹象，但她会说这仅仅是某种令自己听上去楚楚可怜的小技巧罢了，“我是个小偷，小鸟儿，这意味着我总是喜欢不属于我的东西……而且我永远都准备好了要失去它们。”
她迈开轻捷的步伐，随即展开双臂，像只敏捷的猫科动物那样跳上护栏，一跃而下：“去对付又大又坏的蝙蝠吧，今天你们可以把哥谭交给猫咪！”
“我跟她一队。”杰森突然说，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都行。”提姆说，“但你得知道，B没有——”
杰森发出一声大笑：“哦，这很棒吗？他故意对我做了那样的事！这比他发疯或死了更好？想做什么都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开枪打了他！如果不是猫女，他已经死了！脑袋炸成碎西瓜！”
提姆无言以对，他脑中专注于任务的那部分仍然在无休止地陈列、推理、分析：恐惧毒气事件基本可以肯定是塔利亚手下的刺客所为，斯蒂芬妮还在扫尾；塔利亚本人一直没离开酒店，频繁接受采访以及各种机构工作人员的问询，普鲁负责上报所有与她接触的人员；迪克带着达米安早退了，这不会在机构那边给他们加分的；芭芭拉正在跟进冰山俱乐部案的侦办进展，她建议杰森暂时别跟警察打交道……除此之外，他的大脑似乎已经停止运转。警察已经开始管摧毁企鹅帮的这一整件事叫“冰山大屠杀”，媒体使用的词汇只会更夺人眼球。二十三人死亡，四人正在抢救。屠杀。布鲁斯。
“别，少跟我来这套。”提姆将头罩推下去时，杰森冷冷地说，“我今天杀了五个人，你以为我还在跟你们过家家吗？我不会再跟你们玩义警游戏了，你们最好是——”
“你不是第一个想通过加入他来阻止他的人，杰森。”提姆凝视杰森，确保二代罗宾明白自己的意思，“我还没有……直接地，杀过人，但我有准备。我一直在想最终某天我会的，也许就是——”
头甩向左侧那刻，提姆感到些许惊讶。刚反手甩了他一掌的杰森双眼呈现出激烈的碧绿，有那么一瞬间提姆回到了泰坦塔，这双眼睛的主人将他扔下楼梯，割开了他的喉咙。
“你想都别想。”杰森移动起来就像一辆火车，瞬间就用前臂将提姆顶在墙上，拔枪顶住提姆的大腿。
“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拒绝了。”提姆的后脑勺大概会肿起来了，“这招不管——”
“他算个屁！我他妈没问他的意见！”杰森咆哮，“我告诉你，敢动一下这个念头，敢摸一下枪，试试我会不会打断你的腿，或者掰断你的胳膊、这段你的脊椎……你他妈试试看，替代品。”
提姆眨眨眼，回味了一下听到那个词的熟悉感。他不再担任罗宾后，“替代品”在他俩之间渐渐演变成了某种略显尖锐但无害的谑称，就像达米安强调他是“德雷克”那样，只要提姆不表现得过分敏感，他们似乎也不会故意以这些词汇传达伤害的意图。啊，不过达米安知道提姆对布鲁斯的打算后肯定会气疯的，提姆可以提前哀悼他们之间刚刚萌芽的兄弟情谊了。
“把他送进阿卡姆，好好关着，别让我在其他地方看见他。”杰森呼吸深重，喷在提姆脸上，“这就是你的计划，让我发现你做任何多余的事……”
“这确实是我目前的计划。”提姆轻轻推了一下杰森的胳膊，“介意后退点儿吗？无意冒犯，但你刚吐过。”
杰森松开了他，提姆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制服。还没到中午，白昼并不适合义警行动或隐蔽，只有疯子才会选择在阳光下井井有条的人类社会中肆无忌惮地逾矩。而眼下，杰森正是以看疯子的眼光谨慎地打量他。
“听着：有我一个就够了。”杰森戴上了头罩，“不管是杀人的义警，还是家族的黑羊，这个位置我都已经占了，你绝对不可能比我干得更好。看看你自己，红罗宾，你是个大人了，而且是个侦探、格斗高手以及跟他妈上帝一样有钱的企业家，你想他妈干什么都行——所以，别再盯着别人的位置。我从前叫你替代品是因为我很受伤、很嫉妒，但现在是因为你活着的唯一意义好像就是等着当谁的替补，你比这要了不起得多，全世界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其实提姆还远远不够疯狂，否则这段话不会像刀锋一样刺穿他的胸膛。斯蒂芬妮和芭芭拉一直鼓励他寻找新的自我定位，她们问他想要什么，而提姆难以给出具体的回答。最初他只是想帮上忙，在德雷克夫妇终日沉迷的古迹发掘中，年幼的提姆唯一能完成的就是拍摄，他有很少的力气和很多的金钱。然后他追上了蝙蝠侠和罗宾，那两个飞翔在夜空中帮助他人的人，当罗宾消失而蝙蝠侠需要帮助，提姆伸出了援手，随后的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他的深层需求是被看见，可他做过的所有犯罪心理学研究都告诉他，这是一个无法得到满足的愿望。不是因为没有人看见他，不，他已经不再允许自己这么想了——是因为没有人可以每时每刻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所有人都必须首先专注于自身，如果他不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早晚有一天会被填不满的空洞吞噬，像他送入监狱的无数罪犯那样自我毁灭。提姆知道这些，但犯罪全年无休，他追寻自我的代价可能是逝去的生命和毁掉的生活。布鲁斯几乎不会花时间去面对和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直到一切变得不堪收拾。
“如果是这样的话，杰森……这件事结束前不许再杀人。”提姆拉上头罩，虚假的安全感回到了他身上，“向我证明，我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就够了。”
“你以为你是谁？”红头罩嘲讽，而提姆刚接通的通讯中传来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提姆说出“便士一”的同时，杰森便意识到情况不对，也打开了通讯。
“感谢您二位拨冗收听。”阿福用他那英国腔揶揄道，证明形势还不算太糟，“神谕受到攻击，从卫星图像来看没有发生爆炸等物理意义上的攻击，推测是电磁脉冲。夜翼和罗宾已经赶去了，我正在从蝙蝠洞转接通讯。”
“杰森！”提姆拽住正要迈步的红头罩，拔出长棍架在对方肩上。
“少废话！”杰森重重叹出一口气，极不耐烦地卸下弹夹，剩下的实弹陆续伴着一阵金属叮当声掉落在屋顶上，“你害得我要重新去取一次橡皮子弹，如果我在路上被打死了你最好祈祷别人不会把我再泡进池子一遍。”
“他们不会，因为我会抢在前面。”提姆说，“这听起来像个新角色，不是吗？所以你最好争取别再死掉。”
“最近的补给点已经发到你的微型电脑上了，红头罩。”阿福说，打断了杰森可能的发作，“听到你的声音总是那么令人高兴。”
“他妈的谢谢了，便士一！”杰森冲提姆竖起中指。
“不用谢，以及注意语言，以及注意安全，孩子们。”阿福平静地说。
“我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杰森抱怨着跳下楼顶，于是提姆也射出抓钩，荡向自己的摩托。
“有人刚谈到了‘人生’吗？”斯蒂芬妮的声音插进来，“神谕怎么了？”
“她没事，但附近几个街区都断电了，网络也全都一团糟，估计重建系统需要两个小时。”离迪克很近的地方隐约传来一声惨叫，“我说‘没事’的意思是她可能吸入了少量麻醉气体，但她坚称自己没事。这些气体的成分跟前几天刺客联盟用的很接近，而且我们在现场附近逮到了一个——够了，小D！他说的是实话！”
“他知道更多！”达米安凶恶地说。
“他不知道！你知道塔利亚的作风——她不会告诉他们任务以外的事！”迪克肯定是拦住了达米安，“他的目标就是神谕！现在，把他交给警察，我们得去阿卡姆！”
“留下一个人保护神谕，她疑似中毒而且——”
“不需要。”迪克打断了提姆，“钟楼的机关是独立的系统，刚才已经成功拦截了刺客，神谕能保护自己。”
迪克的语气不像他的言辞那么放心，但如果芭芭拉能说服他，一定也能说服提姆。
“通讯中断前，蝙蝠女孩提出了一个颇具启发性的观点。”阿尔弗雷德说，“能否请您重述一遍？”
“老天，你听起来就像我的古典文学教授！你真的害我紧张了。”斯蒂芬妮清清嗓子，“呃，我之前不是在分发恐惧毒素的解药吗？然后我看到一辆警车开走了，这附近到处都是警车，但你们知道吧，我跟黑面具有些过节，像是雷达之类的……总之，我发现黑面具在车上，好像被迷晕了，所以我跟上了那辆警车，发现它开往阿卡姆。有点儿奇怪，对吧？他是个残暴的恶棍，但我印象中他没搞过精神病辩护。”
“该死！”提姆骂道，“阿卡姆最新的病患名单？”
“记录显示上次暴动后收治六人，最近的是一位名叫罗纳德?萨默斯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阿福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下一位将是布鲁斯?韦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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