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和碎石,总是一场塌方下所不缺的。
线束拨开头雕上方的碎石,慢慢的爬了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他感觉自己深深的躺在某个坠毁的舰船里,周围的月壤承接也包裹住了他,让他在漫长的浅休眠里面不断回溯记忆的每个片段,思维高度活跃,却又动弹不得。
零点几秒钟后,他的意识才清醒的落到了当下。
不断仍有小石块滚落的声音响起,但已经是零零洒洒的了,他正站在方才洞穴倒塌后形成的小丘上面,此处距离城市和公路很远,人迹罕至。
线束环顾四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个车头都被埋在石头里的装甲车。
还有一些其他零碎的东西,属于机甲特勤队,刚刚那场崩塌覆盖的面积很大,他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就再没看到其他的人类了,也不知道塞拉斯是死是活。
线束更倾向于他死了。
人类虽然狡诈多端,但毕竟是**凡胎,巨石能够轻易摧毁他们的身体,如果塞拉斯还有什么后手能够保存自己的话,现在大概也万分狼狈,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现身了。
除此之外,他感觉自己的脑模块隐隐的在发烫。
熟悉的头痛感再度袭来,好像他在自己不知名的地方吹了一夜的冷风,又好像刚刚解析过一整艘宇宙母舰的紊乱数据,过度的使用灼伤了痛感节点,又一次在协议的海洋里翻覆起洪流。
线束没什么说话的力气。
他也并不急于离开,就又俯下身,在小山丘上坐了一会儿,直到错位的感觉慢慢地褪下去,细微的耳鸣声过后,他终于能够看清神视发来的字幕了。
一开始像是信号不好的模糊雪花屏,不过很快就清晰了起来。
神视:【!】
神视:【你醒了】
神视:【先恭喜你还能清醒过来】
线束先唔了一声。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问道:“什么意思?”
神视之镜谜语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线束也配合的每次都开口来问,神视一般有两种回答,一是知道且不想告诉他: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二是知道又愿意给他解惑,这种时候往往以一个惊天动地的讽刺句开头。
是的,就如同刚才那句一样。
果不其然,神视很快又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线束刚想反问他还可能看到什么吗?脑模块就猛地一刺——
…浩瀚无垠的宇宙展开,星辰在他的眼前塌缩成为一点,他们向着黑暗之中的微光奔流,却在半途被导弹击中,快速的向下坠毁,坠毁向...
神视:【回神】
线束一愣,很快就总结道:
“我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宇宙的景象,像是赛博坦的过去。”
那时候霸天虎和汽车人的战斗还没有在宇宙中展开,他们刚刚开始用硝烟摧毁自己的家园,当他即将乘坐飞船离开母星的时候,有人会唤他:“领袖。”
无论是对于线束还是感天尊来说,这都是一个相当久远的称呼了。
如果天尊协议里面的【三重面具】在运行的话,那么线束的确会看到不属于这里的,遥远平行时空的景象,但是当黑暗超能量体因为爆炸而熊熊燃烧的时候,作为协议一部分的神视之镜清晰的感觉到——花萼打开了。
那时所有的协议都在同时运行的一微秒,【神视之镜】【观火者地图】【三重面具】【合体之秘】,就像是猛然张开的瓣叶,它们一刹那抬升,在线束的头顶组成了不完整的曼荼罗,缓慢的旋转一周之后,没有续力的维持,很快就自行溃散了。
但是就在这短短的霎那,意识的星辰之海顶端又顶端,所连通的不再是一片虚无,一条状若有形的阶梯出现,瞄定向了遥遥的宇宙之中。
那刻,神视之镜的芯中只有一个想法:
太早了,又太晚了。
攀升的阶梯过早的出现,指引拥有神性的人向上栽种更高的自我。
可是对于这年轻的小卡车来说,他历尽的磨难还是太少了,没有足够稳定的道标,没有完全且彻底的连鳞带肉剖挖掉自己,只留下最中心的核物,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普一踏上攀升的阶梯,立刻就会迷失掉自我。
但这道路出现的又太晚了。
普莱姆斯早就踏上他的追杀之路,祂的神性之卓越,是线束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存在,是他哪怕搏命狂奔,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对手。
渣的,别想了,等死吧。神视冷漠的想。好好的珍惜这几年的活头,别在那邪神还没来之前,先给自己折腾死了,那可就太贻笑大方了。
可是鬼使神差的,在曼荼罗消散,道路即将闭合的那一刻,它慢腾腾又速度不慢的挪着步子,将自己这股无名之风吹在了门扉间。
此刻,无形无状的道路尽头,窄门被风吹拍打作响,始终也无法完全且彻底的闭合,从来路消失。
听到小卡车的回答,神视默然了一秒,而后又问道。
神视之镜:【你觉得那个宇宙怎么样?】
线束:“不好说,历史仍然原地踏步,霸天虎和汽车人的战斗没有结束,好像鏖战正酣。”
神视之镜:【你看到‘你’了吗?感觉怎样?】
“‘我’?”
线束很快就猜到神视想问什么,透过自己的视野,加上清醒后的判断,他很快给出了结论。
“很不好。”
线束又补充道,“飞船坠毁,能量枯竭,孤立无援——大概是如果不休眠几百年的话,就快死了的状况吧。”
【渣的】神视骂道。
新手没有宝宝阶梯保护就算了,来的什么地狱高难度,知道你这厮运气不好,但一上来就是开局半缕残血也太离谱了吧。
“怎么了?”线束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很快站起身来,检索报应号所在的位置,向音板的频道发送了开启陆地桥的申请,准备返回,“我们回去说。”
神视:【好好】
哪怕作为一道协议,神视现在也真的想要叹气了。
陆地桥的蓝光在他们身前不远乍起的时候,它还是忍不住絮叨:
【多反思反思自己,我的小镜子渣,你是怎么混到这份上的,要不是这宇宙的普莱姆斯早成井了,多少得给你这哥们打个长途...】
眼前的不断出现的字幕在蓝光中消失。
再一眨眼时,线束已经站在了报应号的舰桥上。
在他视线的正前面,音板就站在走廊的阴影处,见他望来,间谍机转过身,向着甬道走去。
线束明白二哥的意思,连忙跟上。
他们在报应号里绕了一个小圈,走过的道路越来越熟悉。
期间线束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音板无光的屏幕脸无声的堵了回去,原本萦绕在线束心中为普切利报仇的那一点快意已经随着接二连三的变故慢慢消失,他已经不由在线二哥因为什么而生气了。
是的,音板又在生闷气,对于线束来说,这还是挺容易发现的。
自从音板将合体之谜的协议与他共享了之后,线束在音板语十级上便略有造诣,连带着偶尔与声波情报官错身而过的时候,也能揣摩出一点对方当前的心情了。
和声波不同的是,音板面上不显,但是真的很容易生闷气。如果有一种涂装带黑的地球生物能够与对方相媲美的话,线束可以同步将音板比拟为企(气)鹅。
音板: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jpg没有生气呦.
下一秒,接收到音板往通讯频道里发来的表情包,线束立刻正色,挺直后背,不敢在心中腹诽对方了。
就这样,他们又走了一会儿,音板才终于停住了脚步。
熟悉的舱门出现在线束的门前。
线束从音板的身后探身去看,很快就发现——他们这是回到了他自己的舱室?
音板非常自然的输入舱门密码,缓步进入。
自...死后,军需官的休息舱室就成为了半个摆设,他有时候出门巡查矿地,回来后也多是去风琴的手中接过工作,整夜处理部署。
报应号的引擎熊熊泵动,消耗着数以千计的能量,吞没,供给,消耗,又付出,就像是一个绵绵不尽的循环一样,置身其中,因为因循守旧,无日无夜,竟然也不觉疲惫。
舱室内非常整洁,透露出一种无人居住的冷清。
音板在他的充电床上坐下,拍了拍床面。
线束这会儿没什么质疑对方的意思,从潜意识里,他就早已相信音板的每一个决定,二哥是远比他们更超然,更聪慧,知晓并且了解更多的情报机,最重要的是,在不涉及到声波的利益的时候,他永远都会为了自己的兄弟而思考。
线束躺下了充电床,头枕在凸起处,将四肢放平放松。
在返回报应号的时候没什么,可一沾上床面,一种疲倦感就如潮水般涌来。
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在视野的上方,音板俯视着他,线束能够看到对方的身影和头雕,沉默而笃然,就坐在他的床边,好像是什么无言的守护神像那样,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定感。
二哥在这里呢。线束在迷迷糊糊中想。
音板无所不知,对每一种情况都有预料和解决对策,那么偶尔的时候,让二哥去帮忙想一想,也是可以的吧...
...有点困...
“睡一会儿吧。”
他听到二哥柔和道。由于模仿着情报官的一举一动,多数时候,音板都沉默寡言,以至于很少有人意识到,他的声音其实是非常好听的,像是管风琴和羌笛在幽幽合奏。
嗯。线束想。
他又想,其实我并不...
也不...
困...
...吧...
...
——
几循环分后,音板听着线束的置换声逐渐均匀。他进入了浅休眠状态。
音板低下头,去看他的兄弟。
反光的镜面屏幕倒映着军需官的面甲。
这小卡车的年龄其实并不大,如果是在战前,应该是刚刚够入学铁堡大学的年纪,阅历也不够,经历的事情太少,又多思多虑,烦恼的事情太多,优柔寡断,是谁让他非得做一个好人,一个不违背自己内心的正义者?
他被教导的太好了,又太坏了,因为世界上总没那么多有道理的事情,规则是专门给遵守规则的人制定的。
就像是普切利死的那一次,威尔.海姆因斯根本就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去拆除炸弹,塞拉斯提前了炸弹爆炸的时间,如果有希望即将乍现的话,那也不过是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毁灭即将到来前的幻象。
很多事情是注定的遗憾、来不及和悲剧,事与愿违,以至于让这完美主义者的小卡车恐惧的东西太多太多,让他哪怕陷入难得的浅眠的时候,护目镜下,眉头亦然微微皱起,又是什么东西的鬼魂萦绕在他周围呢?
音板对此一知半解,就像他其实始终对一件事抱有深深的疑惑
——这小孩是怎么养的这么有主意的?
殃厄那死犟的大坦克也没把他扳过来?
忽略了正是因为线束也是个犟种的缘故,音板自最初的拐带过后,得以一直把人留在霸天虎,没被图谋不轨之坦克掳走,间谍机对弟弟看了又看,半响后,他伸出手,搭在了线束的肩甲上。
看不到的接触面细微处,数千齿轮组合又嵌合,来自遥远使徒的协议,将分割久远的自我重新合多为一。
【‘合体之秘’协议已启动】
【‘神视之镜’协议已启动】
【神视之镜:渣,基本礼仪在哪儿,对大前辈的招呼声在哪儿,你小子——】
【介入成功】
星辰之海上翻卷着飓风,这风在漫天的繁星之下呼啸,永不止息。
这是个人意识里面的蜃景,反应并载托着一个人全部的真实,他的情感和记忆具在此。
如果说肉身是果肉的话,那么精神世界,就更像是一个人内在的“核”。只有有核的种子才能够播撒出去,一个在地里死了,又生长出千万个来。只有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精神世界的人才能够攀升,将种子发展出的幼芽栽种到更高的地方。
核是一颗果实最核心,最脆弱和最隐蔽的地方。
而现在,音板就站在海面上。
海水反射着所有繁星的光芒,璀璨的像是一颗流动的宝石,看似深邃,当人站立的时候,其实仅有一层浅水没过足甲。
这需要精神世界的主人对这个立足的外来者足够的信任,世界才会对其展现出安全无害的一面来,要是敌人介入,海很快就会让敌人意识到,为什么原始而浩瀚的浪潮能够引发人最深处的恐惧。
音板就站的很踏实。
其实殃厄的精神世界黄金舟也是一样,他进入其中的时候,烈日和风沙都乖顺的犹如一只小猫,由此可见有些人口嫌体正直,固执的来源根本毫无根据。
间谍机抬起头,风正将自己俯仰下来,其中的存在不忿道:“说进就进,真当是自己家后花园了吗...”
音板不置可否。
另一个声音忽然从他的身侧传来。
他说:“二哥。”
这是线束的声音。
音板转过身,线束的虚影就站在他的身侧,他们距离的位置一点也不远,所以当他回头时,一眼就撞进了对方的光学镜。
——那里是一片紫光莹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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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崭新之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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