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外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越活越年轻!”
“诶好好,来,外婆给阿珏封个大红包!”
江老太笑眯了眼,摸出一个长方红包给江珏,又想起什么,将兄妹两个推到正堂,指了指神龛:
“今年是大年初一,快给土地婆也拜个年!”
江尧把红包揣进兜里,照着每年的习俗给神龛上的瓷像拜了年,摆完贡品,江珏嘚吧嘚也跟他说了几句吉利话,讨了个红包。
“少充游戏知道么?”
他早就准备了,不过给完之后,又忍不住叮嘱几句。
“哎呀啰嗦死了。”
红包到手,江珏立马变脸,快快乐乐跑回里屋打拜年电话去了。
大年初一他倒没什么大事,只是今天还是停电,所以江尧打算去舅妈家拜完年顺便看看电网检修情况。
“不过这天..."
他把手插进兜里抬头,今天大雪依旧连绵不断往下落,天气更加灰蒙蒙了,走出院子,积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连不远的主路上人也少了许多,往年拜年的车辆隔着老远他都能看见,虽然不是络绎不绝,却也算得上热闹。
今年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恶劣,路面上的车几乎绝迹。
这种情况他也不敢骑小三轮了,于是便穿着防滑靴,裹得紧紧的,提了点年货,沿着水泥路往山下走。
离乡道还有点远,他在山路上走着,越走心中越觉奇怪。
下山这一段水泥路是没有住人的,此刻就他一个人在路上,四周除了雪落地的沙沙响,鸦雀无声,十分安静。
可是,未免有些太安静了。
安静到了让人不安的程度。
不仅是飞鸟虫兽好像都集体冬眠了,就连风声都消失了似的,耳畔只剩下他自己不停的踩雪响。
江尧不禁停下脚步,本能地环顾四周,只见身侧的山地上蔓延着又高又挺的树干,叶子早已和地上的野草衰败枯黄融进了土里,沿着山壁向上是厚厚的层层积雪叠嶂,几乎分辨不出山形。
此刻望过去,山林间银装素裹,一览无余,并没有什么异样。
是错觉吗?
他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正想抬腿走快点,忽然,一道奇异的声响传入耳畔,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分辨这道声音究竟是什么,便听见更加沉闷的轰鸣传来。
这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连带着他脚底下的都在嗡嗡作响!
江尧登时心里一沉,意识到什么,即刻转头望向声音来处,他顿时瞪大眼!
不好!是雪崩!
可是怎么会!!
还没容他想清楚,滚滚雪泥挟着寒风就从不远处的高地席卷而来,甚至他肉眼都能看见雪洪冲下山壁击飞的泥石,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发呆了!
他根本来不及作想,凭着本能向积雪洪流的垂直方向狂奔,极限逃命中脑子犹如一团乱麻。
青蒙山并不是常年雪山,就算这几天降雪量变大,怎么会有雪崩呢?!
怎么会呢?
这简直超出他平时生活的常识,正当他又惊又疑时,一个不经意回头,顿时浑身凉了半截——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
谁能料到那卷雪流不知何时竟越滚越汹涌,原本已经拉开距离,可现在竟然直冲冲朝他追来了!
是因为他在林子里跑动引发的震动吗?
有一瞬间的疑惑一闪而过,然而现实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弄清楚,江尧已经完全无法顾及脚底下踩得是什么,也顾不上是不是会引发更大的雪崩,只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埋头往前狂奔。
不知在林子里跑了多久,他根本不敢停下,只能豁出命在林子里狂奔,然而没想到的是,正在要跳过一块巨石时,他却踩了个空,厚厚的积雪藏住了底下的凹陷,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啊——!!”
只听见一声惨叫,江尧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从石头上摔了下来,然而没等他起身,头顶上便传来汹涌洪流的震动,他连忙将脖子缩回,下一秒,巨大的奔腾声响从头顶上轰然而过,雪泥混合着沙土落了他满头。
江尧大气不敢出,抱着手臂紧紧地缩着,心如擂鼓感受着头顶的轰动声朝远处而去,连呼吸都不敢放松,直到听见外面的动静愈来愈小,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世界终于归为平静,他才紧张地呼了口气,将身上的雪泥甩下,小心地抬起头往外看。
只见映入眼帘的山体上厚厚的积雪已经去了大半,巨大的雪洪留下席卷过的痕迹,露出衰败凋零的黑土地面,枯枝败叶七零巴落被卷到了不属于的地方。
看来暂时是没事了。
他心有余悸,将头缩回来,靠着墙闭上眼睛长长地喘气。
太可怕了。
太荒谬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江尧喘着气借着头顶落下来的光线,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
这是一个仅仅能容他蹲下身的小洞,除了被雪洪卷进来的枯枝败叶和泥沙只有坚硬的冻土,并没有别的植物根系。
他目光一动,瞥见微弱的光线下,洞壁上有着锐器凿挖过的僵硬刻痕。
江尧若有所思,视线向下,果然发现距离他脚尖仅仅两指头的地方有一个仅能过孩童的洞口,年久日深差点看不出来。
他随脚一踢,一颗小石头叽里咕噜滚下去,零零碎碎地滚落出微弱而持久的声响。
果然,这竟然是个狭窄的盗洞。
青蒙山埋了皇帝的传闻虽然是假的,后世考古也证明这里并没有什么大墓,但是从前科技不发达时,总有人不信邪,试图来碰碰运气,所以山上盗洞不少。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回遇难竟然会这么幸运掉进盗洞,他打心眼里由衷地感谢那位无功而返的卸岭力士。
他双手费力地撑着洞口,手臂猛地一使劲,“嘿”地一声,像一条笨拙的鱼似的扑腾着爬了上去。
“呼!”
艰难逃生,他打量了下自己现在的模样。
羽绒服在逃跑的时候被划开了好几道口,正在不停地往外冒着鸭毛,刷得干干净净的长靴一脚深一脚踩满了泥,提出来的年货早就被他甩飞到不知哪个角落,脸上身上更是落满沙土,脏得不行。
最惨的是,他的手机不翼而飞。
他记得原本是塞在口袋里的,可现在全身摸个遍都没找到。
“我去...”
把所有的口袋都掏了一遍,都不见那个绿色手机壳的影子,恐怕早已被雪洪卷到不知哪个地方,摔了个稀巴烂。
江尧刚刚的侥幸顿时荡然无存。
他忍不住抹了把脸,环顾四周,只见身边都是被雪洪卷过的惨状,远处一片雪白,丝毫看不到一点人烟。
鬼知道那个雪崩还会不会重来,没了手机没办法求救,自己得赶紧离开这。
他当即下定决心,刮蹭掉靴子上的厚泥巴,循着来路小心地往回走。
*
“还是打不通,不知道在干嘛,要么接了又不说话...”
江珏把围巾多裹了一圈,利落地往脖子后面一甩,一手撂下扫帚,又按下重拨。
“阿尧怎么不接电话呢...美合说他没去吃中饭,不会遇到什么坏人了吧...”
母鸡冷得不肯出窝,江老太抱着它颤巍巍走进门槛,回来听见江珏的话,忧心忡忡看向来路:
“不会啦,外婆,哥他都快三十了怎么还会有事嘛...而且县里现在到处都是人,怎么会有坏人,他肯定在做什么没看手机,你进屋嘛,外面这么冷...”
江珏边说这边把江老太推进大堂,正安慰着让她别着急,就看见外婆颤颤巍巍地往外指了指:
“阿尧,那是阿尧不?外婆看不清......”
江珏莫名其妙回头,没想到纷飞的鹅毛大雪里还真走出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影。
“我去!!哥?!”
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看到他的狼狈模样,眼神震惊地上下扫:“你这是上黑网吧被小流氓群殴了么?”
害怕再次雪崩,江尧一边绕路一边时时打着精神环顾四周,又怕野兽窜出来伤人,在山里不知绕了多久,等到终于找到大路沿着路回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此时他已经是心力交瘁,浑身疲惫地不行,听见江珏的调侃无力地摆摆手,倚着她走回家中。
花了点时间安慰了下吓得不行的外婆,江尧坐着缓了缓,跟她俩把经过讲了一遍,这下不仅是江老太,连江珏都惊呆地张大了嘴。
“雪崩?”
“嗯,等会帮我跟舅妈说一声”江尧疲惫合了合眼,又道,“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吧。”
没想到江珏像是迷惑,又有些犹豫着开口道:
“可是我们在家根本没听见什么动静呀?”
江尧一愣,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他还记得那可怕的震动几乎要让他站不住脚,后来雪洪又以摧山倒海的势头冲到了山崖下,这么大激荡动静,就算是死人都得吵醒了吧!
更何况出事的地点离他们家并不算太远,怎么会没听见动静呢?
他心里觉得奇怪,突然间,猛地一激灵,意识到了什么。
他沿着乡道回来的路上竟然没碰上一个人!
平时放个烟花,点个鞭炮都有人出来凑热闹,为什么青蒙山上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出来问问,看看?
就好像,
就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察觉到一样!
更多诡异的细节在此刻冒了出来。
还记得,当时,那道雪洪简直就像拐弯朝自己来似的......
他被这个近乎惊悚的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顿时呼吸都重了。
“怎么了?怎么脸色怪怪的?”
下一秒,江珏困惑的声音传来,让他一下惊醒,看着面前两张活生生的脸齐齐盯着他,江尧咽了咽口水,摇摇头。
想什么呢,自己也真是,世上怎么会发生这种玄幻的怪事呢?
他抬起头,正打算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这回不只是他一个人能听见了,江珏立马扶住江老太,环顾四周的神色有些茫然。
而江尧死死抓着她们的手臂撑在桌子上,下一秒,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窗外。
只见大雪纷飞中的青蒙山像是被按下了某种震动机关,在他摇晃的视线里,不远处的绵延山林都在齐齐作响,接着,令人一幕瞠目结舌的出现了。
那冰雪笼罩的峰顶上像是被突然浇上了滚烫的开水,附着在其上的部分便开始受不住的崩裂、滑落、逃离,一块块山体自上而下地从主峰上不断剥落,山石、树干、泥沙轰轰烈烈地砸下来,在暴雪倾盆的映衬下如同某种灾难片的开场。
然而根本等不及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天地都要倾塌下来般的动静,江尧三人被震得几乎要跌落,勉强靠着炕沿才能维持平衡。
震动渐渐平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屋内安静落针能闻。
江尧盯着窗外骇得神色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见证了,青蒙山塌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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