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用双脚感受地面变化的人成了瑞秋。
索尔石怪只盯着怀揣财宝的阿斯代伦，压根不搭理她，为了防止森林中还埋伏着其他怪物，瑞秋率先出去探路了。
从岩石到硬土，再到沾染上一些地下河水汽的松软泥土，瑞秋能感觉到原本平缓的地形逐渐有了一个向下蔓延的趋势，全是真菌的泥土中也逐渐出现了另外一些植物，它们拥有青草的形状却与青苔还有真菌融合在一起生长，它的“花朵”也继承了磷光苔藓的特征，微微散发出细小的光芒。
黑夜依然笼罩着这里，但是空气中的水汽明显增加，与此同时还有一丝非常微弱的臭气，缓缓地从更远的地方飘散过来，闻起来像是沼泽上燃起的火焰，散发出一种藻类被烧焦的味道。
德鲁伊蹑手蹑脚地爬上一颗菌杆，人类视觉有限，很可能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是居高临下的视野总能看得比地面上更远。她的脚踩上一片浑圆的菇帽，触感有些柔软，韧性十足，趴伏在上的蜥蜴警觉地抬起头，见到德鲁伊后没再逃跑，而是换了个位置重新等待路过的飞虫飞进它的嘴里。
瑞秋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踩着这颗菇帽爬上了更高的那一朵。
她终于看到了“天空”，不是地表上的，而是独属于地底世界无边无际的石头穹顶，它比进入森林前还要白，丝丝缕缕的光线从下至上升起，像是同时有千万士兵聚集在夜空下点燃袅袅炊烟。顺着那些“烟气”向下，真菌森林居然接近尽头了，从她的位置再向前几米，突兀出现了滑坡式的裂口，巨型真菌断裂成块沿着陡峭的山岩斜斜垂挂着，这里的地形就和进入森林前的裂谷一样，断裂的岩壁一层叠着一层向下延伸而去，最底下却不再是一片虚无，它像是漂浮在虚无之上的岛屿，平坦而宽阔地向前舒展开来，边缘从光秃秃的状态逐渐披上深绿与褐色交替着的地衣，展现在她眼前的完全是一片地下“平原”。
蒸腾的光线就是从地下升起的，它们没有固定形状，也不会被风吹散，每一丝都沿着特有的弧度向上攀升，把平原、穹顶衬托得异常明亮。
不，好像真的有烟，瑞秋的视线被漂浮而上的烟雾吸引，定睛看去，平原的右侧位置有一片缓慢而密集的隆起，好似一条山坡，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它们起伏着，蜿蜒进了黑暗里。突如其来的漆黑，仿佛是某人往羊皮卷轴泼上了墨水，只能看到几团星星点点的火光点缀在黑暗之下，越来越向里面延伸。
那里有类人生物活动的痕迹，瑞秋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不安也抓住了她的心脏，她早该想到的，人类的视野不应该这么清晰，如果是在地表上，眼前一览无遗的景象会让她觉得舒适，但是这里可是深渊，她面色凝重的做了个决定。
回去的路和来时相似，安静、幽密，真菌森林不如地表的热闹，这里没有阳光，少了毛绒动物与鸟雀的欢笑，风也不似地表那样忽而和煦忽而猛烈，菌丝们连冲破岩石的声音都是小小的，喜欢呆在舒适的环境里悄悄撑开独属于自己的伞，久而久之栖息在真菌森林里的生物也都保持着社交距离，无数战斗在无声无息中展开，蜘蛛铺网、蜥蜴守株、蝙蝠振翅，唯一大点的动静大概就是硕鼠快速穿梭在真菌之间偶尔呼朋引伴的吱吱声。
于是索尔石怪撞击菌杆的咚咚声就变得格外刺耳，随着瑞秋越走越近，“砰”、“砰”地撞击伴随着昆虫振翅的声响就越清晰，仿佛夜晚城市的街道中走来了一支交响乐团，一路吹拉弹唱着还把呆在家中的原住民踢出自己的房子。
瑞秋没有夸张，执着的怪物简直是一场灾难，没什么攻击力的小型异怪被剧烈的振动抖出巢穴，有几只运气好被她一把接住，有些落回了地面，慌不择路地到处逃窜，几只嗜血的蚊蝠逃跑之余还想顺路吸几口新鲜血液，但不出例外，都被德鲁伊利落的解决了。一团糟的背景音里夹杂着游荡者的抱怨与挑衅，像是“该死，它能在地底下游泳！”又或者“闻不出来我是吸血鬼吗？学不会觅食注定是你们的悲哀。”
至少他玩的挺开心，瑞秋心想。
吸血鬼衍体就像森林里刚学会跑跳的幼鹿，从这朵菌伞跳到那朵菌伞上，还要嘲笑被他粗鲁的动作振落的生物，直到瑞秋伸手接住一只红色的呋噜时她终于出声叫住了精力旺盛的家伙。
“恐怕我们有别的麻烦了。”她把看到的场景复述了一遍：“跨越裂谷的捷径是沿着真菌森林最外层，往旧河谷的方向走，可惜真菌们给的消息显然过时了，裂谷的扩大斩断了它们的信息网，旧河谷也被地衣覆盖看不出来沼泽在哪里，我们得重新找条路。”
“这麻烦很大吗？我以为你们德鲁伊的自然能力可以移动或者补全断裂的部位呢，不如利用一下你的动物形态。”踩在真菌上的游荡者蹲了下来，语气里没有丝毫紧迫感。
“是的，在没有看见那片平原前我也认为这是最佳方案，可是那些光像是有实质一样往上攀升，距离平原越近越强烈，远远超过我们在峰顶上看到的场景。”瑞秋说：“你还记得眼魔的尸体吗？一个会魔法的高智生物居然败给了一头靠本能行动的怪物……起初我考虑过是真菌寄生影响了那头异怪，但是无论是真菌还是动物，我想和它们沟通的时候都遇到了一些从来没有过的阻碍，所以看到那片平原以后，我尝试使用了寻路术，很显然，我失败了，并且我开始确定，法术失败后是有‘惩罚’的。”
“等等，在这里？在你怀疑魔法与副作用相关的时候？九狱啊，你怎么没被副作用变成一只羊，鬼婆养的红帽子比你聪明多了。”阿斯代伦嗓门拔高了一节。
要不是游荡者还在高高的菌杆上，瑞秋真想走过去捂住他的嘴，可惜她没时间爬上去。
世界的规则很玄妙，只要你经历过就会莫名理解部分规则，就像是随炼金物品附赠的说明书。当法术失败的那一刻，瑞秋就明白了副作用的效果，这是一种与部分术士同源的疯狂能力，叫作狂野魔法浪涌，那只被诡异力量召唤而来的小型异怪，身高大约2尺，是一种叫呋噜的幽暗地域生物，它们上半身扁圆柔软，长长的触角眼柄立在上方，可以非常灵活的晃动，观察环境，下半身则是由数根卷须构成，长得很像深海中的水母，每一只移动时都会发出独特的喷气声。
这种副作用存在的时间只有一分钟，而她有很多想要询问的事情，瑞秋没有时间回答阿斯代伦，只微微托起了她手中变回绿色的小异怪展示给游荡者看：“因为这个，很抱歉不小心把你扯进来了。”她对它说。
阿斯代伦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有一种力量却更早的笼罩住了两个人，他们的脑中突然被塞进了一团不属于他们的记忆，真菌森林突然消失，脚下的岩石变得平坦，无数砖块被规整的铺在泥地里，幽暗地域灰黑的色泽下这里充斥着石头的沉默气息，不过吵吵嚷嚷的人声打破了这一切暗沉，与岩石上的苔藓一起，为古老的建筑注入不少生机。
一些比他们高不了多少的类人生物从他们面前匆匆跑过，个个拥有灰色的皮肤，尖而长的耳朵与硕大的鼻子随着他们的步伐偶尔抖动一下，他们有的手握石斧，有的手拿短镐，手忙脚乱到恨不得跳着前进，忙碌异常，是地底侏儒们。瑞秋忽然意识到，不是侏儒们长得高大，而是自己正借着某些生物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同时她也听懂了地底通用语。
每一个侏儒都在高声说话，声音杂乱，此起彼伏，听久了却能在他们的话语里听到好几句相同的词汇：“地脉辐射扩大了。”、“石头在低语！”
几乎所有侏儒都在说这件事。
瑞秋感觉“自己”向前滑行了一段，属于水母的触手发出“lai-ki,lai-ki”的奇异声响，挤进了侏儒们的潮流中，把几个跑得飞快的侏儒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停了下来大声呼喊：“是博学的莱克，博学的莱克来了！”
提前“录制”好的魔法影像里，她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举起，侏儒用头顶着“她”，身边还簇拥着好几个，一群人飞快冲进了一间用岩石堆砌的建筑中，这间建筑里也挤满了侏儒，有人大声喝骂闯入者，又有人拉扯着情绪激动的人说：“规矩没计划重要！”
无论女性侏儒还是男性侏儒，看起来都很严肃，闯入者闹哄哄的举动却把一切肃穆冲淡了很多，她们围坐在长桌周围讨论着，不时把桌子敲得砰砰响。
“节拍洞彻底沦陷了，不光是蛰伏伪怪还是紫虫，怎么都那么喜欢那块地方！”一个头顶刀疤的光头侏儒愤愤不平地说。
“虽然你我同族，但要搞清楚洞道是紫虫挖的，而蛰伏伪怪在我们决定开采那边前就在地穴里了。”另一个长发侏儒开口。
“斯克里石，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刀疤侏儒叫道。
“好了都闭嘴，让探矿队的来说，你们发现什么了？”一位年纪明显大了不少的女性侏儒说到。
“南边的真菌林坍塌了，出口上的廊道完全被破坏，裂谷下涌上来的地脉辐射已经开始影响施法效果，辐射区域也扩大了很多，已经往真菌林蔓延了。”抱着呋噜的探矿队员飞快回答。
“我就知道，昨晚听到的巨响不是我的错觉，这次的真菌污染范围太大，那些魔法又会有副作用，我可不想再长一次羽毛胡子，那完全遮住了我完美的大鼻子！”刀疤侏儒情绪又开始激动。
“别抱怨了，克鲁什上次还对着老派克的屁股放了火球术，感谢狂野魔法前摇太长，老派克又有他神奇的靴子保护，那一下蹦到了沼泽里，不然我们就要痛哭或者找个牧师了。”坐在呋噜身体旁边的一个探矿队员大约想活跃气氛，乐呵呵地说。
“空盒子！不要再说多余的话，我一点也不想听谁烧到了谁的屁股，地脉辐射扩大的事怎么说？光只有我们搞不定的，布灵登石城还没传来消息吗？”名叫斯克里石的长发女性侏儒再次打断了吵闹的众人。
“……有。”一位年轻的侏儒小心翼翼。
“石头在上，你怎么不早说！拿来我看看。”女侏儒一跃而起，上半身几乎扑上桌子，劈手就夺过了那张纸令，她低着头快速阅读，眉头却越皱越紧。
“你怎么也不说话了，被传染了？上面说什么呢。”坐在她身边的男性侏儒询问。
“他们让我们回去。”女性侏儒幽幽地说，她把纸令捏在了手里，灰色的皮肤都因为用力而泛着白：“该死的他们想让我们放弃这里。”
“可是我们刚找到地堡，羽蛇的影子都没发现……”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开口。
“嘘！嘘嘘，你不要命了，当心隔墙有耳，我们可不在自己的城市里，这里只是个聚居地！你也知道那些幽魂似的精灵探子无处不在。”他身边的光头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硕大的鼻头朝着空中嗅了嗅似乎天花板上真的藏着黑暗精灵的密探。
“哼！都是幽暗地域的害虫！”又一个陌生的声音低骂着。
“加尔的金子啊，你们别吵了，回去吧，都回去吧，我们出来得够久了，或许这一切都是石头的提醒。”年长的女性侏儒敲着手里的拐杖。
“可是图加怎么办？”斯克里石喃喃。
“加尔的金子”：指加尔·格里特戈尔德，是侏儒们的神，一位拥有黄金、钻石和财富的神灵。
“空盒子”：一种侏儒式的侮辱，用来形容一个令人沮丧的浪费时间的人。
以上资料来自维基百科。
地脉辐射是充斥在幽暗地域的奇特魔法，覆盖区域大小不一，其直径从数尺到几里不等。地脉辐射区域中一直散发着微光，在地脉辐射区域内，使用预言类法术和传送类法术需要通过鉴定，施展其他法术时必须骰一次d20。骰值为 1时，该法术将附带一个额外效应，其具体效应按《玩家手册》第3章“职业”里的“狂野魔法浪涌”表进行掷骰。“地脉辐射”这个名字是卓尔精灵起的，呋噜把这种奇特能量称为“斯帷”（资料来源于模组《逃离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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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逆流而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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