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第一个跃迁点爆炸的一瞬间，林静恒就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而第二个跃迁点能量预警响起的那一刻，他已经能断定对方的目的，直到白银三的坐标解析结果最终佐证了他的想法——这是一个域外的坐标，而那被炸跃迁点所在的两条航道，正第六星系唯二两条通往域外的必经航道。
对方动作太快了。
某种说不出的沉重气氛以维安星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挟持星舰事件一波未平又接连遭遇星际级恐怖袭击的恐惧感笼罩着整个第六星系，首都星忙碌的机甲收发站台里，刚来救场的白银卫们还没来得及处理完人质挟持星舰的善后工作，又要在紧急集合中迎来了更为紧张的出征。
然而只有林静恒和李弗兰知道，整个第六星系都不过只是个路障而已。
星际航道有时候并不是唯一的，但如果航道中的必经跃迁点被炸毁，航道就会报废。承影给出了确切的评估:“定位坐标原距离为2.95个航行日，因第四航道与第五航道瘫痪，目前最短距离方案为绕道第五星系第三航道，即6.74个航行日。”
“将军，”不到十分钟，李弗兰已经迅速点完了卯，连上了一架重甲的精神网，完成了能源与武器库加载，在通讯频道里说:“周围异常能量反应不断，这样看来，我们可能要被拖到中央军接手第六星系防务才能抽身，但我担心的是对方现在就可能已经处理干净了。”
“如果已经处理了，他们就没必要炸航道，恰恰是因为他们炸了航道，说明他们也在跟我们比赛。”已经连上承影精神网的林静恒一抬手，划开了以坐标为中心的航道图，习惯性地下令:“承影，汇报白银七”
林静恒一顿，白银七最擅长的是埋伏，但现在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敌方的一场精心准备的埋伏，若论在别人的地盘撒野，最擅长突围的白银九才是域外之王，而几支机动待命的卫队都分布在一二星系附近，在距离上都没有什么优势，于是改口:“汇报白银九坐标。”
八大星系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是一条直线，除了第一星系理所当然地位于正中央以及最后收复的第八星系离得最远，其他星系之间的其实距离其实并不成线性增长，比如第一星系与第六星系的距离就比第二星系与第六星系的距离更近，因此从第六星系发出的某条军令，按照跃迁点折叠的时空路径，最先到达的并不是位于第二星系的接收方，而是位于第一星系的军委。
与此同时，两个埋葬了无数生命的跃迁点携带着沉重的伤亡数据直接把第六星系拖到了联盟的舆论中心，这个发生在林静恒眼皮底下的星际级恐袭事件化作了无数光电信号，以第六星系为中心光速扩散，经过数轮发酵，消息所到之处一片哗然，震惊了域内域外。
“我他妈早说过那就是一群疯子！”
与第一星系边境相距不远的域外某个未知而隐秘的空间站里，一个标志着“总统办公室”的房间响起了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白瓷的杯子连通滚烫的茶水无力承载主人出离的愤怒，最终在坚固的地板上终结了自己的使命。
而正在发飙的这位，据说他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原名，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原来叫什么，很多人猜测他出身于第八星系，毕竟第八星系的名字最不得体，但既然当了海盗，英雄自然就不问出处，实力才是王道，这位大佬在域外起家，给自己的组织取名为“光荣团”，权术上也甩了阿瑞斯冯之流几百个星系，不到百年，光荣团就已经踩着无数机甲残骸和骨灰当上了海盗界的武林盟主，组织的宗旨也随之定了下来——攻占沃托，建立光荣帝国。
虽然沃托是还没攻占，但是下属们的马屁已经拍得十分超前，很快把大佬拥护成“大总统”，帝国版图还在摇篮里，临时的总统办公室就已经布置得像模像样，简直比沃托的秘书长办公室还要气派，但仔细一看，金碧辉煌的装修风格和足以亮瞎人眼的装饰品无一不透着一股暴发户的粗暴审美。
而这份审美的主人此时心情显然不大美妙：“那群活化石拜神是拜疯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先知了吗！韬光养晦，蛰伏蓄势，这群疯子非要搞那些邪门歪道的人体实验，还要把我们绑在一条船上！”
手下几名亲卫噤若寒蝉，谁都不敢提醒这位大总统，这一开始明明就是他自己主动寻求反乌会合作的。
俗话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这句话用来形容反乌会最适合不过，这个神神叨叨的组织也不知道有什么后台还是怎么的，技术支持和情报获取能力在众多海盗组织里一骑绝尘，扫描与跃迁干扰方面的科技水平甚至超过联盟，这样一个神秘又强大的组织自然成为了大总统的拉拢对象，于是两大海盗组织很快一拍即合，共谋大计，但显然，这个喜欢搞歪门邪道的盟友并不是那么好掌控，还特别容易翻车。
这时，一个经过了多层加密的通讯接了进来，不敢吭声的手下连忙把脑电波耳机递上，大总统脸色不善地一抬手，划开了通讯。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大总统顾不得脑电波交流，猛然站了起来:“白银九？你确定？”
通讯那头的人回答:“没错，军委的一手消息，正是收割了贵组织无数人头的白银九，我还可以告诉你，林静恒的命令还在路上，第二星系边境的白银九比你还更晚知道自己的任务。”
大总统脸色骤然一变。
同一时间，沃托中央区，正在连通的两个只保留声音不显示实时人像的通讯端口里，一把苍老的声音一语双关地说:“养虎为患啊。”
通讯另一头的人说:“我觉得，我们对‘虎’的定义可能有些不同。”
苍老的声音沉声问：“你想说什么？”
“驳回第六星系中央军密钥申请。”
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气音，听起来像暮气沉沉的嗤笑，显然是觉得对方这个提议过于荒唐:“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帮那群疯狗？”
“第一星系一共十六个军区，九个军事要塞，全被陆信亲自扶植的嫡系部下把持，整个第一星系被他握在手里，第八星系把他当神拜，六大星系遍布他的脑残粉，白银要塞是他的狼崽在掌管，我只是想问候您，格登老先生，您每天睡得安稳吗？”
双方看不见的画面里，被一语点破心中最大忧患的老格登缓缓眯起了浑浊的双眼，唇线都紧绷了起来。
但通讯那头的人却没有半点察觉，依旧维持着十分体面又十分平静的语气说：“一条枕边的狼和一条远处的狗哪个更加迫切，格登老先生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更别说这条狗虽然疯了点，但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我听说，他们的实验已经快成功了，这不是你们一直期待的吗？要是这时候被白银要塞横插一杠，您就不怕狗急了到处咬人吗？”
老格登依旧波澜不惊:“议会就要召开了，你知道他们要提什么议案吗？这个节骨眼海盗入侵不下发中央军秘钥，他们能当场把会场掀了，我何必引火烧身。”
“密钥是军委和监察会共同签发的，不管下不下得来，都属于一级机密文件，谁又知道是哪边出的问题，人们只知道隶属于军委的白银要塞拥有六大星系中央军指挥权，只要监察会一口咬死自己没问题，你说，六大星系的这把火会引到哪里？”
“你当军委里都是傻子吗？”
“军委里的人，我比阁下更了解，别说是林静恒，就连陆信都是我一路看着他走到这个位置的，除了第一星系和第八星系，六大星系的中央军还没有司令官，你觉得独自签发了四百三十号令的陆信会给他们一个怎样的交代才不会显得自己偏袒那些空脑症？”通讯端里好像住着一个老谋深算的灵魂，狡猾程度跟那把并不算老的声音似乎不大匹配：“白银九的命令已经在路上了，军部换血，架空陆信的机会，您真的要错过吗？”
老格登沉默了好一会，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当这么多年秘书实在有点屈才了，王先生。”
这是一个隐晦的桃枝，但是听到的人已经瞬间领会了。
被称王先生的人沉默了更久，最后优雅地笑了：“格登老先生，职位并不代表什么，就像令孙虽然贵为联盟大秘书长，但他背后的您才是议会第一掌权人，我很期待明天的新闻，祝您今晚安睡。”
联盟议会大楼后面的一座半山腰上的府邸中，站在后花园中的王艾伦挂掉了通讯，对身旁的一位老人——这段对话的幕后军师说：“老先生，他信了。”
伍尔夫轻轻地“唔”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过远处：“这些个百年老狐狸，一个个心机比黑洞还要深，你要是白送给他情报，哪怕是真的，他们也不会信一个字，但要是先戳一下他们的弱点再递上一点投诚，哪怕你的逻辑漏洞百出，他们也能将信将疑。”
这位联盟前任元帅从军委退位后，名义上只剩下了乌兰学院荣誉校长这个职位，而王艾伦也随之从元帅秘书变成了更像摆件的荣誉校长秘书，但实际上需要他做的事，还多得很。
他顺着伍尔夫的目光望过去，不远处的沃托中央区华灯璀璨，隐约能看到现任元帅府门前停靠的几辆机甲车，笼罩着某种紧绷的气氛，今天的陆府注定会灯火通宵，彻夜难眠。
王艾伦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可您既然已经把军委交给了陆信，为何又要在军委和管委会之间点一把火，而且还要把火引到军委，是因为不放心陆信吗？”
“不，”伍尔夫缓缓摇头，低声说：“我是太放心他了，但我这个学生，一生都走得太顺了，他还需要一点鞭策，当年要不是我用一道任命状强行把他召回来，他现在都还在第八星系玩他的星球堡垒游戏，那时太仓促了，很多事情还没解决，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议会启动公审程序去弹劾他，现在那群疯狗坐不住了正好，顺便把那些没解决的烂摊子也一并收拾干净了。”
王艾伦:“可陆信并不知道…”
“他不需要知道！”伍尔夫强势地打断他，随后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又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缓和说：“不过那只老狐狸有一点说得对，等这件事落地了，你要是想留在军委，我让陆信给你安排，你要是想留在乌兰学院，安德校长也准备退休了。”
王艾伦眼皮轻轻一动。
伍尔夫眯起了眼，却已经没再看他:“当然，如果顺利，那么议会也…”
老人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当了百年秘书的王艾伦已经在这位真正的联盟元勋欲言又止的话语中隐约听出了一场蓄势待发的政治风暴。
然而引发这场风暴最重要的那一环——上级命令抵达前一刻的白银第九卫此时却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先一步成为了第一星系联盟高层与海盗高层的情报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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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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