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岁月长,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毛球已由当初的幼崽成长为十七、十八岁的少年模样。脸上的稚气慢慢褪去,身体也已抽条,像棵挺拔的小白杨树 。躯干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精瘦却让人不可小觑其中蕴含的力量。
日暮西斜,林间的小道的尽头上一道身影若隐若现。直至那人走近,才方发现是一个男子,样貌英俊,剑目星眉,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眉宇间一个火焰形状的映记,揭示了此人的身份——毛球。
而这头的毛球,手上提着酒,哼着歌,好不快活。
自打毛球化形后,相柳也不拘着他,总归有他在,整个大荒又有几人(妖/神)能伤到毛球?放毛球出去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在毛球身上留了一道自己的灵力后,相柳便随毛球四处溜达了。
说是四处溜达,撑死也不过一个辰荣山再加上一个清水镇。说到底,毛球也不愿离相柳太远,在相柳身边的安心感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辰荣山毛球已经足够熟悉了,故而大多时候毛球都会去清水镇转转。
但毛球不知道的是,他前几次去清水镇时,相柳都偷偷跟在身后。虽说没什么人(妖/神)能伤到毛球的,但总归是不放心。
跟了几次后,相柳发现毛球虽看似不通世事、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但少说在自己身边呆了五百多年,一般人/妖也骗不到他。更别提,毛球看起来是个傻的,警惕性却也不低。这下,相柳才彻底放下心来,任由毛球一只雕在清水镇四处逛。
在清水镇四处闲逛的日子里,毛球有时会买些东西,比如两串糖葫芦、一份糕点、一瓶酒或一个木头雕成的鸟……
虽说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玩意儿,但毛球却有自己的执拗。他喜欢与相柳分享这些东西,哪怕只是一块糖,毛球都会忍着带回家,与相柳一妖一半吃。
对于这种行为,相柳不太能理解,但不妨碍他感觉到暖心。毕竟没有人或妖能拒绝这种把你放在心上的感觉。
相柳有时也觉得好笑,幸亏清水镇距他们在辰荣山上的驻扎地不远,毛球又是只会飞的雕,不然真担心毛球把自己馋死。
除了这些玩意,毛球还会跟相柳分享自己的见闻:河边客栈的店小二暗恋对家客栈的掌柜、酒铺里面有一个人老是赊账喝酒不还钱、肉铺老板出去喝花酒被他老婆逮到,追了好几条街……
“对了,主人,什么是喝花酒啊?
和我同主人喝的酒有什么不同吗?
是味道更好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喝啊?”
毛球既好奇又期待。被人追着打都要喝,那肯定很好喝。
对于有些事,毛球从别人闲谈中听到了,却也只是听到了,不明白其含义 。
当相柳听到这个问题后,端着酒杯的手都颤了颤。
他想糊弄过去,又怕这只傻鸟到时候真去喝花酒。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凭武力压制了“花酒没什么好喝的,也不准去喝,要是被我发现了,就把你腿打断,让你做一只独腿雕。记住了吗?”
相柳说得吓人,毛球却是一点不怕,面上乖巧的很,心里却愈加好奇了 ,等哪天自己偷偷去试试 ,反正主人也不会知道。
看出毛球的敷衍与小心思,相柳敲了敲桌子,再次警告道:“不准偷偷去!”
这下,毛球苦着个脸,连声说“好。”可心里面想的到底是什么,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 ,毛球还多了一个新的爱好——看话本,并且因此结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是棵叫将离的芍药精。
二人当时为了争同一个话本吵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最后却意外成了好友。
在毛球化形后的日子里,相柳和毛球的生活似乎并未发生什么改变 ,除了毛球偶尔去清水镇逛逛之外,好像与之前没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是自毛球慢慢长大变为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后,相柳再也不允许毛球以毛团外的形态和自己一起睡了。
相柳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可没想到当他和毛球说起这件事,毛球二话不说立马就答应了。
相柳心中疑惑,却也没有问。毛球自然看出来了,可他更不愿意主动去提,这是属于毛球自己的小秘密。
时间往前拨拨,那天毛球又去找将离看话本了。
毛球到时,将离正在喝酒 ,喝得烂醉。自他俩认识以来,毛球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失态。
眼泪顺着眼角直直往下落,眼睑处一片通红,可将离似乎好无察觉,只是机械地将酒往嘴中送,那根本不是喝酒,而是灌酒。
毛球看不下去了,伸手将酒夺了过来“这酒虽好,可也不是照你这样的喝法啊?”
将离也没有试图去夺,她目光放空,看向远方 。
过了好半晌,才回头看着毛球,
“毛球,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你明白,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吗?
你懂,挚爱死在眼前是什么感受吗?”
说着说着,将离再也受不了了,将脸埋入手心,无声地抽噎。毛球只能看到一颗颗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流下,打湿了她脚下的土地。
对于将离的问题,毛球都不知道。他可以通过话本去了解别人的故事,了解别人的爱恨情仇,可那只是用来消遣时间的工具。毛球从来没体会过,更不会懂。
可是看着眼前的好友,毛球想喜欢一个人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
毛球没有作声。
将离自嘲地笑了:“也是,你一个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雕怎么会懂呢?可是我真的好想她啊。”将离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听不见,最后消散于空中。
毛球想反驳,却又发现将离说得很对,根本无从反驳。毛球久违地吃了瘪,在心里生闷气,本大爷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可是毛球不知道的是他后来宁愿永远也不知道这种感受,太痛了,无法言语。
“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对了,你之前想看的那个话本,我放在书桌旁了,你自己去拿吧。”
毛球还一心想着将离的问题,有些苦恼。喜欢是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本大爷真不知道啊。但将离知道哎,不行,难道本大爷还不如将离?
毛球的好胜心起来了,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没细看书桌上的话本,随手拿了一本。
今天的话本我一定要好好看,努力去体会话本主人公的情感,后天,不对,明天就把答案告诉将离,毛球越想越觉得有希望,已经想象出将离一脸佩服、自愧不如的表情了。
想着想着,毛球就乐出了声。
“怎么,是碰着什么好事了?”相柳在一旁,凉凉地说道。
“没事没事。”毛球本能地不想让相柳知道这件事。“主人,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相柳看着毛球的背影,对于毛球的隐瞒内心有些烦闷。
他知道毛球最近经常和一个芍药精在一起玩,可这还是毛球第一次有瞒着自己的事。难道那个芍药精比自己还重要?
相柳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幼稚,那个芍药精怎么可能比自己重要?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相柳怔住了。
为什么自己会笃定在毛球心里,自己会比那个芍药精重要?
因为我和毛球一起相伴了五百多年。相柳在心里回答道。
可我为什么要在意自己在毛球心里,是不是比那个芍药精更重要呢?
相柳回答不上来了,为什么呢?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
而另一边的毛球跑回房间后,斗志满满,誓要找出一个答案。
可翻开第一页,毛球就傻眼了。
这哪是什么话本,这分明那些不入流的画册!望着图上赤身**交缠在一起的人,毛球直接从脸红到脖子,就连耳垂也未能幸免。要是毛球这时化成原型,肯定是个红通通的毛团。
这时,毛球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
可为什么画本是两个男子?
男子间也可以做这种事吗?
毛球一时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正巧,相柳也进了房。毛球赶忙将画册藏起来。
不行,明天得去问问将离。毛球恍惚地想到。至于将离之前说的那些话,提的问题,毛球是彻底抛到脑后了。
而在此刻,毛球困扰的是,明明之前都是与主人一起睡的,可一想到画册上内容,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好闭着眼睛装睡。都怪将离,毛球愤愤地想到。
与此同时,床另一边的相柳也并不平静。自从意识到自己的那个想法后,相柳从未感觉到毛球存在感如此之强。毛球已经够大了,是时候让他自己一个雕睡了。相柳一边想着一边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毛球计算着时间,估摸着将离应该已经醒了,直接飞向了将离的家中。
“啪。”毛球直接把那画册甩到桌子上。
“哟,看不出来啊,你竟然是这种雕!”将离一脸戏谑,与往常一样。任谁也无法将她与昨日默默的流泪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毛球也不会去问朋友的伤心事。
“不是,我昨天拿错了而已。本大爷才不是那种雕。”毛球红着脸大声辩解道。虽然在相柳的监督与要求下,毛球已经很少以本大爷自称了,但有时情绪激动时就会冒出来。
“好好好,你不是。对了,你看了有什么感受啊?”这下,将离是真纯属好奇了。那个画本是她意外所得,一直闲置在那,未曾想被毛球拿去了。
毛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没有说。
“今日,你怎么如此扭捏?传出去可不像只威风凛凛的白羽金冠雕?”
将离在激将,毛球知道。可他最吃这一套。
他闭着眼睛,算是吼出来了“为何两个男子会做这种事?”
听到毛球的回答,将离被逗得哈哈大笑,“当然可以啊,这种事不光两个男子可以做,两个女子也可以做啊。真是只没见识的小雕。”
看着毛球一脸羞愤不已的表情,将离清了清嗓子 ,才认真道:“这种事,只要两个相爱人或妖就可以做,是不拘泥于性别的。”
两个男子也会相爱吗?
似乎是看出了毛球的困惑,将离接着道“两个人/妖相爱是灵魂的吸引,又怎么会因为性别不同,就不会相爱呢?等你真正遇到那个人,你就知道了。”
“对了,看你天天把主人挂嘴边,主人长主人短的,像个小媳妇一样。不会背地里偷偷喜欢你主人吧?”将离又再拿毛球寻开心了。
可这番话,却在毛球心里掀起来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呢?自己与主人才不是这样呢。自己虽然喜欢主人,但不是这种喜欢啊。
一想到自己会与主人做那种事,毛球感觉整个雕都要烧起来了。而且,主人对毛球肯定也不是这种感情啊。主人日后会找到喜欢的人/妖/神族,做相爱的人之间才能做的这种事。想到这,毛球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毛球这时没意识到,自己会想到与主人做那种事就已经很奇怪了。
看到毛球通红的脸,以及久久没说话。
将离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我与主人才不可能呢,将离你在想什么呢?我要先回去了”毛球像是在说服将离,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将离嘀咕道。
毛球听到这话,差点没摔个狗吃屎。但平时里爱面子的毛球却没来得及顾得上,只是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这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毛球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
自己与主人也会有那种可能吗?
毛球不知道。
可自己对主人有那种对心爱的人喜欢吗?
毛球还是不知道。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这几天,毛球受到的冲击太多了,他晃了晃脑袋,感觉脑子已经过载了。
正巧,相柳提了分房睡这件事,毛球连相柳的眼睛都不敢看,赶忙应了下来。
自己最近好像不太适合与主人一起睡,趁这段时间也可以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呢?
只有毛球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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