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到大事，便知道谁是老爷心尖上的肉了。”
白嫣有些好笑地看她：“此事若是大肆张扬，必然闹得人心惶惶，你也知道我自小柔弱，父亲也许有所顾虑，才不与我说。”
她合上手中的书：“这种祸事，只愿早日过去才好。”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奴婢知道六殿下颇通些仙法，若他能抓到那妖孽，又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就能求陛下赐婚了，要不然您问问他……”
就算我想这么做，系统恐怕也不会允许吧。
“嘉卉，我与六殿下相交至今，你可曾见过我有问他在办什么差吗。”
说完安抚的拍拍嘉卉手背。
这个小婢女日日和女二相处，竟然还觉得女二是善良的，叶冰裳啊叶冰裳，你究竟演技是有多好。
要叫她事事为你担忧。
“是了是了，是嘉卉说错话了，小姐，以你这性子，究竟何时才能与殿下戳破那层窗户纸啊？女儿家的大好时光可就这几年呀！”
……你别担心，过完梦妖的剧情，这事就戳破了。
今晚梦妖就要出动了，你小姐我要被她掳走喽。
【宿主您好，[魇之花梦境]剧情即将开启，请您做好准备，祝您今晚有个好梦。】
“这次居然没有倒计时吗？”
白嫣倒是不怎么担心，反正不会死。
就是被抓走做噩梦罢了。
·
夜色更沉，打更人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夜空中。
“不甘、怨恨、恐惧、悔恨……就是你了！”
梦妖一个个地寻找目标。
没有人看见，一团黑雾在上空飞过，又被吸引着飞入了高高的宫墙中。
“果然，这世上没有哪里，比这深宫拥有更多的噩梦……”
“有了这些噩梦的滋养，我就能培育出更多的魇之花了！”
在冷宫里，黑雾化作人形，正是穿戴绮丽长相柔媚的梦妖。
她面前的莹心，睡梦中紧蹙着眉，努力把自己裹在破旧的被子里。
“红线过领，看来你有许多糟糕的回忆啊，真是个苦命的人，不如就跟我离开这吧！”
黑雾裹挟着月莹心，飘出殿外。正要离开，却有了新发现。
“这宫墙之外似乎有一丝特别的气息，趁天还没亮，去看看。”
“就在这里，果然不虚此行，这气息好特别！”
*
床上的白嫣正在做梦。
她仿佛就是幼年叶冰裳，在叶府生活，她得处处小心谨慎。
生母是婢女出身，地位卑贱，她即便是长女，也并不被重视。
母女二人常常遭到冷脸，只能互相依靠，彼此慰藉。
母亲私下教她读书识字，却被骄横的叶夕雾嘲笑，把桌上的东西弄脏弄坏……
祖母寿宴，叶夕雾故意打翻她做的长寿面，还扬言说祖母吃这些会得病……
刁奴克扣衣物与吃食，她想理论，母亲却告诫自己“隐忍求生”……
那些被小叶冰裳称之为祖母和父亲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主母荣恩郡主对她们的打压……
甚至于生母病重，小叶冰裳苦苦哀求，才换来了那施舍般的汤药，却最终无力回天，母女天人永隔……
主母甚至以“去晦气”为由，烧毁母亲遗物，那大火吞噬的不仅是母亲存在的痕迹，也在幼年叶冰裳的心中烙下了不甘的怨恨，与深深的不安全感。
就连母亲最后的遗物，都不肯留下哪怕一件给她。
怎能不痛？怎能不恨？！
叶家人出门上香，坐的是最破旧最狭小的马车，被远远甩在身后。
一年四季，换洗衣物不过五六套，首饰更不用说，都是些不起眼的花样和材质，戴了一年又一年。
堂堂柱国大将军府的长女，待遇也只好过府中下人罢了。
也许温顺的面具戴久了，也失去了摘下面具的力气，在外人面前她仍然保有体面，她也就配合着叶府，处处体贴，事事忍耐。
这样寄人篱下，只能卑微求生的日子，所有人却还要求她逆来顺受，委曲求全！
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可她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后来，也许是上天终于肯怜惜她，碰到了那个人，又让她阴差阳错之下，吸收了那根情丝……
真是美好的感觉啊……这么多年了，自从生母病逝，就再也没有人，给她这样的温暖的体验了……
所以只要情丝的事情不被发现……六殿下就会一直在我身边了……
这么多年了叶夕雾，你终于有了抢不走了的东西，那就是六殿下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和爱慕！
*
“这是我的，这本来就是我的……”
“殿下别走……！”
梦妖黑雾停在床前，正巧听见这几句梦呓，
“小美人，你分明是人，身上却有妖的东西，真的很有意思……看来今晚收获颇丰啊，你也跟我回去吧。”
梦妖心情大好，化为妖风卷走了床上之人。
半枕山，梦妖之森，奇花异草中有萤火微微闪烁。
这里已经有不少被捉之人，他们深眠不醒，噩梦不断，一朵朵妖艳的花开在身上缠绕的藤蔓上，却浑然不知。
梦妖落地，看了又看，满意得不行。
“有了这些苦命之人的滋养，魇之花很快就会漫山遍野，只要这林中开满魇之花，我就可以化妖成魔了，哈哈哈哈哈……”
白嫣不知道这些，她此刻正被噩梦包裹，冷汗涔涔。
那些作为白嫣时的记忆，和叶冰裳的过去，一波接着一波，互相交织着浮现。
我好痛苦，谁来救救我。
她甚至忘了自己穿越了，忘了身上还有系统这回事。
我是谁，是白嫣还是叶冰裳……？
一切都被模糊了，只有噩梦如此真实，如影随形。
在梦境中，那些不安的悲伤的、悔恨的恐惧的、怨恨的痛苦的情绪被放大，再从她身上溢出，作为养料滋养了一朵朵魇之花……
已然形成了一幅美丽绝伦，却又无比恐怖的画面。
·
床上的白嫣猛地睁开双眼。
……这是……叶冰裳的床幔……我……我回来了……？
白嫣心如擂鼓，脑袋眩晕，久久不能回神。
梦妖的幻梦光怪陆离，白嫣经历双重梦境，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命苦的人。
好一会她才听见嘉卉担忧的声音。
白嫣坐起身，嘉卉再忍不住，扑进她怀里。
不一会儿就哭成了个泪人。
“……小姐，嘉卉真的担心坏了，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
要是没有六殿下，小姐说不定都回不来了。
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哪见过这世面。
说不感动是假的。
“好了好了……”
“要是奴婢警觉点，也许您就不会被妖孽抓走了……”
白嫣也是心有余悸，一边轻声安慰她，一边梳理接下来的剧情。
嘉卉松开手，哽咽着擦泪：“……是六殿下把您救回来的，他就在外面等着，奴婢这就去告诉他您醒了……！”
“好。”
嘉卉没顾上收拾自己仪表，跑了出去。
白嫣不自觉叹了口气，靠在了床头。
不知道是叹自己，还是在叹叶冰裳。
她正怅然着，一个人影快步走近，坐到了她身边。
“冰裳，冰裳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语中满是关切，白嫣看着那双眼，第一次有了离得那么近，总还是充满距离的感觉。
作为叶冰裳爱的人，作为她脱离叶府的指望，磨磨唧唧了这么些年。
——难道告白这种事还要让我们女生来吗！？
甚至都到这份上了。
萧凛，你既然心悦于叶冰裳，为何这么多年，你甚至没有主动开口表白心意。
难道你没有见过她在叶府的处境吗，难道你不知道叶夕雾都是如何对待她的吗？
叶府的长辈又是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次次息事宁人，你难道也不知情？
这一次是有惊无险，那么下一次呢？叶冰裳她还等得起吗？
你如果真心爱慕于她，为何能够做到无动于衷这么多年……
你在等什么！？
如果叶冰裳不是心悦与你，她其实早可以另嫁他人，不一定是要权贵之家，只要能让她感觉到温暖和安全，我想，她也是愿意的……
见她不说话，只泪眼婆娑，静静地看着自己，萧凛正要说话。
“……殿下，我被那妖孽抓走之时，我真的害怕，以后再也见不着殿下了……”
“冰裳……”萧凛有所动容，白嫣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自从当年宴席上初见殿下，我便有一句话一直藏在心里。”
白嫣靠近，清晰看到对方的眼瞳中倒映自己哀伤凄楚的面容，她放轻了语气：“我真后悔，没有早点说出来……”
“你想说什么……”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别哭，冰裳，我亦心悦于你……”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你也要这样克制自己吗？只愿意嘴上安抚女生别哭吗？大哥，她叶冰裳不是你心上人吗？
甚至人家刚刚摆脱九死一生的处境呢！？
你这样盯着我，能在我的脸上盯出什么来？是想在我脸上盯出两个洞吗？！
拜托我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应该有些肢体接触，比如什么拭去泪珠啊，什么拥入怀中安抚啊……你这，你……唉哟，我真的……你我……唉。
你还不如人家嘉卉呢……同样是真情流露，怎么差别这么大。
老娘还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真是给你脸了（举枪含泪笑JPG.）。
——怪不得人家叶冰裳那么没有安全感，又争又抢的，敢情你小子就是这么做人的是吧。
搞得我都有点同情_人家女二了。
你握着我的手做什么？
……白嫣把萧凛的手拿开，放回去。
嘴上还要说：“殿下身份尊贵，冰裳只是一介庶女……只是，只是冰裳的心给了殿下，这辈子再也不会给别人了……！”
大哥……非要我逼你是吧？不逼你一把，这承诺是烫嘴说不出口是吧？！啊？！
“我会对这份情意负责，给你一个交代的。你我两心相许，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是你应得的。”
是我阴得的。
白嫣内心里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说完这话，萧凛起身，临走之际又握住白嫣的手，嘱咐道：“冰裳，好好养病，等我来接你。”
白嫣努力笑得感动，努力让眼睛里充满期待。
“好，那我便等着殿下。”
等人走出门，白嫣就垮了脸。
【恭喜宿主完成关键剧情：[萧凛叶冰裳互明心意]……】
“行了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问你，”白嫣状态恢复，算起账来，“我被那个梦妖抓走，做了噩梦，你怎么不出来叫醒我？”
“害得我在梦里……”几乎认为自己就是叶冰裳，那个无助弱小又可怜的，叶冰裳。
……
白嫣没发现自己陷入了沉思。
·
经此一难，叶府的长辈，甚至于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露面出来关心叶冰裳。
白嫣早知会如此，却也不免觉得悲凉。
这两日里叹气的次数怎么变多了，白嫣停下了手中刺绣的动作。
这世界上唯一真正关心自己的竟然只有……
嘉卉快步走进房间，带来了消息。
白嫣抬头，那盆山茶花正盛放着，她问：“怎么了。”
“宫里传旨，让老太太进宫面圣。小姐您说，这会不会和婚事有关啊？”嘉卉喜形于色：“六殿下回去以后，一定是求了皇上赐婚！”
语气转而忧虑起来：“可这老太太偏心二小姐，若是在陛下面前说些什么……”
白嫣又绣了一针，才抬头阻止她的话：“嘉卉，别这么说，二妹已经嫁人了，覆水难收，祖母就算再偏心，也没有理由阻挠我的婚事啊。”
有的，姐妹有的。
真的有。
堂堂柱国大将军的长女，大长公主的长孙女，配尊贵的唯一嫡出的六殿下，哪怕百姓们都看好他们，祝福他们，剧外的观众们仍然觉得，她叶冰裳配不上正妃之位。
就连曾经的我都这么认为。
“小姐……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您想啊，从小到大，无论是衣裳首饰还是吃喝赏玩，这二小姐有的您不一定有，可若是连二小姐都没有的，您得到过吗……？”
说的是啊，确实是没得到。
白嫣故意刺破手指，如剧情中那样。
血珠落入红色绣面，她失神看着。
·
“惟尔柱国大将军叶啸长女，族茂轩冕，柔婉表质，志怀淑慎，训彰礼则，是用命尔为宣城王侧妃，往，钦哉~”
院子里，叶府上下的人跪伏一地。
“臣，领旨谢恩。”
宣旨的青年内侍含笑道：“叶大将军，大长公主，快快请起~”
大长公主：“内侍官，不知这旨意中所说的宣城王是……？”
“今日陛下颁了两道旨意，另外一道，就是封六殿下为宣城王，这不是喜事成双吗！”
“原来如此。”她的语气里没有太多惊讶，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动。
叶大将军笑了：“娘，你看，咱们家冰裳啊就是有福气，陛下都惦记着她！”
对内侍官：“您辛苦了，来，里面喝茶~”
说罢两人进了屋内，没有看叶冰裳一眼。
叶祖母只是轻轻瞥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也走入了屋内。
叶泽宇却抛来一记“行啊你捡到大便宜了”的眼神，看着比当事人还要喜气洋洋。
几个姨娘落在叶冰裳身上的眼光，也不外乎如是；也有尖酸刻薄的，藏不住脸上忮忌之意。
——好像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自己难看的脸色一般。
这就是叶冰裳的家人吗。
站在阳光下，白嫣却感觉身体不住的发冷。
白嫣：不是说好只做噩梦吗[化了]，大意了
叶冰裳：差点小命丢掉，换来这种结局，心碎[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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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被赐婚宣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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