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楚衡手上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像是一场轻快愉悦，又漫无天际的对谈，没有谈人生，也没有谈未来。
说着学校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仔细听着，其实和酒吧里那些人谈的也别无二话。
时不时捎上在一旁安静听着的方遇之。
方遇之的话向来不多，礼貌且有几分疏离的回应着慕子非，一边照顾着看起来已经带些醉意的楚衡。
慕子非，算的上是他不擅长这一类人。
在他身上，看到的颜色近乎于透明，看似可以染上任何一种颜色，其实不会被任何一种颜色染上，只是反射出每一个人身上的颜色。
在跟楚衡的谈话里，他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看这世界，看的清每一个人，唯独他自己，像是一览无余，却又一无所知。
直到他被一个电话给叫走，其实一通无关小事的电话，只是话题刚好停下那一拍，一个合适离开的时机。
临走时，楚衡问他加了微信。
方遇之蹙了下眉头，伸出手机微信的二维码，冷冷淡淡递过去给他，也没说什么加不加。
慕子非带些狭促的笑意看向方遇之，这让他有些恼，表情更淡了些。
这种看起来像是站在上帝视角的人，果然是令人讨厌。
事实证明，喝酒一时爽，酒醒火葬场。
第二天，楚衡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头疼，
本能抓起旁边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下时间，已经迟到了大半天。
闹钟下还压着一张便利贴，是方遇之留下，上面写着帮他请了假，提醒他厨房里煮了些醒酒的茶，
冰箱里有一些菜肴，让他中午时微波炉里加热，锅里还有粥，开火煮一下就可以。
如果是昨天之前，这些事对于楚衡来说，更多的是理所当然。
就像数之不尽的予求予给，因为本能性的觉得方遇之是自己所有物，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原来他不是自己的？硬是生出了一种异样的心思来，又或者说原来自己喜欢他，这种改变，看到纸条，反倒多了些怪异感。
吃了一颗很甜的糖，然后糖里带着点玻璃渣，又舍不得吐出来。
喝酒把自己喝到让方遇之请假，要放在昨天之前.......
昨天之前他也只会和方遇之一起喝酒，方遇之，总是有度的，他也乐意去守方遇之的度。
就像，昨天之前，看到慕子非的微信，一定不会出去一样。
不久时，慕子就给他发了个微信。
那是一个视频，视频里，一群年轻人广场里聚一起，其中视频主角是几个少年带着滑板从七级楼梯越下，稳稳落地。
“去。”这种平日方家父母和方遇之都会觉得玩这些太危险了，他看别人玩的时候会觉得心动。
在兴趣爱好这方面，他和方遇之想法天差地别。
方遇之平日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学习，好像就没别的什么兴趣爱好。
但他知道其实并不是，他觉得方遇之感兴趣的东西很多，他能从书里面找到各种自己的兴趣。
能在看星星的时候看到亿万年前宇宙大爆发的浪漫，看山海时看到陆地无数次变迁和远古多样生物性，甚至去风景区，也能从中找到人文历史的厚重感。
只是这些东西，他听着感兴趣，也仅限于方遇之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
很多时候他对极限运动，滑板，跳伞，之类感兴趣。
方遇之看到会觉得这些人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很危险，做这种事不为家人着想，不负责任，不理性也不理智。
所以，楚衡也不会去说自己也想玩，但他觉得刺激也享受这刺激感。
因为方遇之不喜欢，这些他喜欢的东西在他生命中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不安分的人。
慕子非看到微信的回复，似乎毫不意外。
平静，安定，毫无波澜，是一种现世安好的幸福。
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笔直的走着那条正确的道路，身边有无数个很好的引路人。
他的师长，长辈，还有从未离开过的方遇之。
这样的生活无疑的满足的，他也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直至今天。
他像是一只第一次出笼子，走近一座陌生森林的小鸟，第一次去看外面世界。
每一样东西都让他感受到兴奋，一直扑腾着翅膀，什么都好奇，这是一种令人感觉到新奇又愉悦的感觉。
刺激的游戏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请假时间出来玩，让他感觉到刺激。
学会一样新游戏后，有人夸奖让他感觉到兴奋。
他记得，那天临走时，慕子非还送了个滑板给他，当作礼物，笑着说下次带他玩更刺激的。
也是从那一天起，方遇之和楚衡之间的距离像是无形之中隐隐改变。
楚衡在知道自己的感情时，有意无意去避讳着接触方遇之，他觉得要不这样做就太自私了，而且有点难看。
对楚衡来说，高二算上学期是比较闲，他的闲更多是因为他的成绩足够优秀。
高二下学期分班他也以第二的成绩进了理科进修班，晚自习虽然是被他能翘就翘。
但他这种优秀到足以让学校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市作文比赛拿了第一名，同时没掉出年级前三的成绩。
这种为学校争光的人才，就算再浪，只要不太出格，学校都不去管。
这也是楚衡第一次有了如果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自己的生活会怎么样的想法。
不再循规蹈矩，不再走着学校规定的路，放学后，周末或晚自修跟着慕子非一起。
到后来越发过分的直接逃课，在被变态班主任逮到后，奥数竞赛第二名的成绩直接功过相抵。
班主任对他的态度是爱恨不得，每次听到跟那慕子非在外面做了什么，就直想掐死他，真站到他面前跟他聊天，感觉是又乖巧伶俐。
小聪明很多，并不惹讨人厌。
不过付鸣礼对他跟慕子非往来这件事，似乎从来不阻止，就连不要跟他玩这种话也从来不说。
他在其他科目的老师听到，有语重心长的劝解，像是看一个失足少年的眼神，总是怕有一科来拖个后腿，最后都是无疾而终的劝告。
不过，换着班里任何一个人，老师们都不会这么宽容。
优等生的权利。
一般来说学校会点名批评一些跟慕子非逃学的几个人，慕子非本人日常是无事态度，检讨不写，批评不管，完全一副这学校爱读不读，爱批评批评。
而楚衡本人则是完全相反，会乖乖写，虚心接受批评，而且还在升旗台前大声检讨。
只是别人检讨是认错，他把上台检讨成劝学演讲。
在前几名学生吞吞吐吐在说完自己错了，检讨错误，并且决定以后不再犯之后。
最后一个出场的楚衡，没有半点在众人面前认错时该有的耻辱，没有半点像是认错模样，眉目清明，神情自然而坦荡。
手上没有检讨稿，而是淡然环视着操场上的学生。
站在升旗台下，红旗飘扬。
少年身姿挺拔端正，声音清朗明亮，神采飞扬。
......
都说，业精于勤荒于嬉。
时间白驹过隙，十年寒窗，一朝辜负。
从古至今，学业为重中之重，而时间更是一寸光阴不可轻，学生更应当将有限的时光醉心与学业，而非荒于嬉戏之中。
劝学中云：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
........内容反复提及学习重要性，和古人学习的实例，最后来段演讲稿标准结尾。
少年辛苦终生事，莫向光阴惰寸功。
七中士子，乃重学业，轻玩乐，成大志者。
寒窗十二载，不当负青春，不当负少年。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听得同学们热血沸腾，全数同学，无不鼓掌拍手称赞。
在升旗台前，无人会把他当作一个是犯了错写检讨的学生。
不如说是学生优秀代表上前演讲。
这也的确，平日不同年级的演讲，在这年级里，除了长期的全级第一方遇之出来当学生代表，接下的不就是这个全级第二来演讲。
为了演讲训练过，无论是气势，气度，还是文稿，语气，很容易把学生们情绪给带起。
校长打着名为检讨，实则演讲的意图，每次点名批评必漏不了他。
反正铁打的检讨人员名单，流水的升旗演讲优秀学生。
以至于有一次楚衡跟班主任提起：“我想了一下，这个星期应该没逃课，上课也没有睡觉......下个星期的升旗仪式上，就别让校长点名了。”
“哦，下午准你逃半节课，演讲、、不，检讨稿写好。”然后不经意的提了一下，高三快高考了。
怎么写个检讨还带点题的呢。
这操作把楚衡看醉了。
并且问了一句：“升旗演讲时，方遇之演讲效果不比我差，为啥羊毛只逮着我薅？”
班主任好心替他解答：“他是给优等生引领作用，让你出来为了让犯错的同学警醒。”
“为了、、、杀鸡儆猴？”说完，楚衡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都把自己给骂进去，“以儆效尤，好像也不对、、以一儆百？”
“跟你说一件事，别班班主任把犯错同学抓起来，让他们按照你这范本写检讨书，写不出来下课去办公室写，还把一本满分作文全集给他们，直接把人写给哭都没写出来。”
“.......”
这学校有正常人吗？
还有，为什么你班的学生被抓去当众检讨，你还挺骄傲的样子？
“别抱怨了，不写检讨你也要写升旗演讲稿的。”班主任语重心长的拍了一下他肩膀，“你和那小子闹掰了？居然一星期没旷课？”
那小子？楚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的是慕子非，只是这称呼总感觉有些奇怪。
他一直认为，自家班主任是因为自己成绩还行，对自己跟慕子非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看起来不仅如此。
“付老师......你看起来很期待我和他去玩？”
“反正也不差这学期。”班主任是这样说的：“高三就不能玩了，你也是，他也是。”
虽然知道高三比较严格，但看班主任的样子，好像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觉得，慕子非这种他觉得上不上课也不影响他以后要干什么的人，高三大概也不会是那种循规蹈矩来学校的人。
比起学校和长辈，方遇之对他的态度更像一个家长。
主要方遇之父母不清楚这些事，还觉得楚衡乖得要命，成绩摆在这，态度也在这。
他这个儿子就是捡来的，还管着楚衡教育问题。
他觉得楚衡是迟来的叛逆期终于到了。
才上高二的方遇之，居然感受到了那些面对儿女的叛逆的父母的心情。
他自然不是专断独行的父母，把对方关一天打一顿骂一骂就完事。
还有，主要楚衡分寸感太强了，他知道什么时候态度该软，什么时候该说什么，
道理在他心里都清楚，不然他还能再给你来个劝学的即兴演讲来。
他在升旗台上说的检讨说下的道理，都被拿来当范文用了，从学而讲到光阴似箭，讲到书中黄金屋。
从校园欣欣向荣学习讲到高三学子十二年寒窗，一朝成名，到高考之后，坐拥大千世界，天高海阔任君翱翔。
那些演讲搞都是他一字一句写出来，能不清楚。
而且，管太多，名不正言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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