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天纵之才,但论将来如何,为时尚早。”
布履摩挲青草地,向卿良走来的男人一身落拓侠客打扮,发髻束得不够整齐,一缕缕头发自由散落下来,正是秋素峰峰主陈言谢。
卿良太久没见到师尊,反应了会儿:“师尊怎么回来了?南境不要紧?”
他还打算过几日去南境来着。
陈言谢道:“你带了个不一般的侍徒回峰,我来看看。”
三人边走边说。
陈言谢继续道:“那孩子灵根驳杂,本不适合修炼。但体质特殊,五灵根便成了五行天灵根。只要走上修道之路,修炼一途不过喝水吃饭。”
燕云鸿磨磨唧唧拖长调子:“啊——我怎么遇不到这种好事。”
他筑基前不得要领,没少跟卿良点灯熬油,听卿良讲那些云里雾里的个人感悟,几次睡着,几次被卿良抽走撑脸的胳膊,他屋里那张桌子上大约还残留数个下巴磕出来的印子。
陈言谢却道:“未必是好事。就像你小子小时候,不懂事还贪吃,没少吃出好歹来。那孩子也一样,空有吃的本能,不懂节制,灵力暴动就是家常便饭。”
燕云鸿:“……您打比方就打比方,别整的我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
卿良琢磨着他师尊说的话:“尚情那体质,是专为修道,还是修魔也可?”
燕云鸿:“您想多了吧。他好好一孩子,还能改明儿就掀起魔气暴……”
“阿良说得不错。”
燕云鸿:“……动?”燕云鸿勉强把最后一个字说完,惊诧道,“不是吧?还真这样?那岂不是一沾怨气就走火入魔?远山镇那算命老头咋就没让他直接成魔头了呢?”
陈言谢睨他一眼:“魔修和仙修一样,是把气炼入体内形成循环,又不是天天往外漏气。动用魔气时虽然会外溢,但远山镇那个低阶魔修,尚情要是直接吃了还能直接入魔道。化神以上的高阶魔修确实跟个移动魔窟一样,可整个魔门都没几个,你这么多年有见过?所以说,最重要的还是环境,以及尚情他自己的选择。”
人间界大体保持灵怨平衡,尚情在平日里所接受的灵气和怨气对等。
但某些场合,怨气彻底压过灵气,就容易影响到他。
比如,无恙河底。
上辈子沉入无恙河底的尚情或是触及到河底经年累月的怨气,或是沉溺于自己喷薄而出的妄念,他的的确确从无恙河爬了出来,走上屠戮人间的第一步。
换言之,挂镇门口的人头,大约,的确,可能,是尚情干的没错了,但是不是暴走待定。
至于榕树村后,尚情跟着扶风林弟子前去的城池被一夜屠尽,按照传言中屠城者毫无理智的说法,魔气暴动这件事确实存在。
不过,十里村一事后,卿良追踪尚情百年都不见他暴走的情况。
类比燕云鸿这个概念,就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饭不能多吃了。
十里村时,尚情可以接住他的剑,但手背上的青筋可以说明实际并没有十分轻松,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尚情只略高于元婴中期。
那是不是可以推测,元婴后,尚情的经脉就已经“懂事”了。
卿良整理着重生前的事,不忘听陈言谢说下去。
“我找门主谈过尚情的事,古书上记载的天嗣之体和他基本对得上。天嗣之体本是天生地养、仙魔同身,借由人体孕育的天生渡劫者,只是经脉、□□跟不上元神。等他破丹结婴,修得半仙境界,就能控制自身的灵气流转。在这之前,最好能有元婴境以上的领路人随时抽走他多余的灵力。”
与他猜测一样。卿良思忖着,却见两双眼睛瞄过来。
他脚下一顿:“有事?”
燕云鸿嬉皮笑脸:“这不就巧了吗?尚情命也忒好,要什么,什么就上赶着给他送来。”
评价尚情好命,卿良听着颇为心情微妙。
按照原本的命理轨迹,没几岁就当活祭,爬出河也不见得讨过好日子,不然也不会在十来年后的榕树村还穿着破衣烂衫。
他憎恨那个恶贯满盈的尚情不假,但要说那个整天独来独往、捏着虚伪腔调的尚情过得有多好……
过得好就不会天天想着拖他一起下地狱了。
卿良回忆过多,怒意上头,冷飕飕剑气全扇燕云鸿脸上。
燕云鸿:……我又做错什么了!
*
尚情被关在卿良屋里。
“剑修都是穷鬼,你应该知道,所以,秋素峰没余钱盖禁闭屋。其他弟子住得比较近,怕尚情影响到他们。就只有你这屋能征用一下了。”陈言谢一点不见歉意、愧疚之类的意思。
卿良不介意。
尚情是他带回来的侍徒,那就是他的人。要不是门内晋升激励规则带来的等级观念,卿良是想干脆安排尚情住他屋的。
毕竟自己的屋可以随便放监视灵器,全方位无死角地监督尚情在修道路上不走偏。
但是,外面那层花里胡哨的符咒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屋子里招了什么脏东西,要这么对他住的地方!
卿良冷着一张脸,百思不得其解。
陈言谢扒开门上封条似的黄符:“外门那学堂,教书先生还是内门金丹弟子兼任的,普通的事还好,灵气暴走堪比元婴境的弟子,他们能处理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燕云鸿小声补充:“你去轮回井那些天,外门学堂轮到青藜峰的罗昀教课。之前他跟咱们一块出去过,就那脸长得嫩嫩的,看上去很好欺负,师兄你多瞅他两眼都能瞅哭的那个。”
卿良很努力地搜索大脑里存留的各种影像。
“算了,不指望您老人家记得。”燕云鸿抹了把脸,“青藜峰上盛产算命的和画符的,罗昀就是后者,可惜胆子太小,跟你出去一趟,后来打死都不肯出任务了。师兄,您在他眼里,跟牛头马面没差。”
卿良:“……”
陈言谢仔细看过黄符:“罗昀?原来是他啊,难怪金丹期就能镇住暴走的尚情。青藜峰主跟我夸过他,我看这符箓还真不赖,朱砂看着仓促,但够顺畅,行云流水、狂驰舒展。”
燕云鸿:“您评论书法呢?别拽着文字充当文化人了。”
陈言谢咳了一嗓子:“总之,符箓里灵力上乘,四面墙一面一张都够用了。再怎么灵力暴动,尚情也才入门,不得章法,灵力暴动也发挥不出元婴境真正的能耐,罗昀够大方的。”
大方到恨不得用符箓把屋顶都糊满。
燕云鸿古怪一笑:“不,听说他一边哭一边糊的,纯属被吓惨了吧。”
陈言谢:“……”
卿良也撕下一张,朱砂结成的印流出纯净的灵光。
仓皇下还能作出如此稳固的封印符,要不要介绍给晁咎认识一下?
万一两人合计出比轮回井还要合理的封印物,岂不是进一步减少晁咎拿自己炼器的可能性?
他走神走得远,身旁两人习惯他少言寡语的状态,转身去撕那一堆贴得乱七八糟的符箓。
木门内侧传来两声轻轻的敲击声:“是师兄吗?”
燕云鸿捧着灵光渐熄的符箓。这自然全是陈言谢撕下来的,凭燕云鸿现在的境界,压根动不了这些符。
他也听到屋内的动静,眼珠子转过来:“师兄?叫谁呢?”
里面的声音紧张起来,音调拔高了不少:“是公……公子回来了吗?”
卿良打开门,半人多高的小孩躲在门边上,太阳光透过竹林落在他脸上,他又开始躲太阳。
卿良朝他走近一步,把刺眼的光线都挡去:“他们二人是我师尊和师弟,不是旁人,叫师兄就好。”
他牵着尚情进屋坐好,先用眼看了遍小孩的状态,又半蹲下来握住脉搏细细查探:“多余的灵力已经散干净了。”
燕云鸿全身泛酸:“师兄你能不能对我也这么友好?”
卿良疑惑地看过来。
他自认带燕云鸿成长带得兢兢业业,不够友好吗?
燕云鸿站直讪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卿良又看回尚情:“还记得多少?”
尚情思考一番:“罗先生在教我们感受灵气是什么样的。我就试了一下,感觉有风在往身体里吹,涨得胳膊腿哪哪都疼,我也就来得及听罗先生说什么灵力暴动,之后就好像睡过去了。”说到这,他慌张起来,“可是我被关起来,肯定是因为干了坏事吧。”
燕云鸿:“那倒没有,罗昀怂归怂,动作快得很,容不得你搞破坏,这点你放心。”
尚情松了口气。
陈言谢一把摁上尚情的脑袋瓜:“这可是你师兄的屋子,真干了坏事哪还轮得到这,早送门主那去了。”
尚情挠了挠脸:“屋子里一直黑漆漆的,没看清。”
封印符能力出众,连光都隔绝开来。
尚情接着道:“而且,我应该是在屋子里搞了不少破坏,靠摸也摸得出来。”
刚才着急尚情的状态,卿良这会儿留意自己的房间,桌椅缺胳膊少腿不说,连他的床都裂了几道缝……不止,床角都缺块了!
他重新盯回尚情。
“我一定会修好的!”这一天,尚情学会了及时认错,以及及时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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