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啊。」
曾经贵族的领地，伫立在海岸边的城堡早已不见，不过他们的遗产是整座岛屿。
私人进行矿产开发是不被允许的，这片名为绿岭岛的地方被当时的国王查封，至于再后来……蒸汽革命带来更加现代的机器，融化的铁水在管廊中奔涌流动，但是除了汗水外，给这片土地带来更多的却是剥削、鲜血与纷争。
「埋藏宝藏之地必然有无数凶险。然而只有真正有勇有谋之人能够破除虚妄，获得我的馈赠。」
人们说，曾经住在这里的贵族留下了很多未被发现的宝藏。
他喜欢到处去冒险。
这位被后人称为最伟大「先驱者」的男人，此时带着一股青年的冲劲，幸运地在一处洞窟里找到了关于宝藏的线索。
可线索却只有如此短短一句话——所以，即使知道了宝藏的线索，他依然没有成功。
他的足迹遍布世界，可是过了五年、十年、二十年……直到头发不再茂密，脊背不再挺直，他却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于是，他放下了执念，停下了探索的脚步，虽然心里感到遗憾，但也不在把找到宝藏当做人生的唯一目标。
后来，他当过打铁的工人，组建了家庭，当过碧知镇的镇长，甚至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他让人们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把自己的事业经营得井井有条后，又回到了最初起家的绿岭岛上。
「愿所有技术与文化人皆可得。为之起名为“得文”……造福所有人。」
「钢铁的意志从不向困难屈服——」
当早已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悬崖边，静静看着汪洋大海时，他一回头，发现夕阳该落山了。
他也该落山了。
「那就让这把陪伴我最久的剑，继续代替我注视这里吧。」
*
深秋确定自己仍然在梦中，但刚才的经历却又格外真实。
这位「先驱者」自然是指创立了得文公司的第一位兹伏奇。传闻他精明能干，开拓进取，即使干出了再多业绩，他脸上的笑容也是平淡温和的，仿佛所有事都尽在掌握。
但深秋却看到男人第一次在洞窟里找到宝藏线索时的张扬大笑；即使到老也依然笑眯眯得像个孩子一样，喜欢听各种冒险故事……她又觉得历史也许不一定那么真实。
她真切地看到了这一切。
并不是以第一视角，反而像是无形的风，沉默地记录下了许多年之前发生的故事。
这是他的梦吗？
是他的回忆吗？
可是，梦却依然在继续。
她看着这位善良的老人一手带起来的钢铁厂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蓬勃发展，反而日复一日地凋敝下去。
「就算……就算他走了……可是他的意志、他的精神还在这里！还与我们同在！你们难道要从此一蹶不振吗！」
「但是……」
「他不会想看到这样！他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不能让他失望才行！」
「但是我们竞争不过啊。他们，他们的产能比我们高得多！产品质量也比我们好……！」
「我们要被他们……要被大紫堇收购了。」
「可恶……怎么会这样……」
大紫堇公司的高层来到了碧知镇。
白纸黑字，尘埃落定，他们从此易了主，变成隶属于大紫堇公司的一个子公司。
「……」
很多员工情感上无法接受，但迫于各种各样的压力，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曾为这里打上的印记一点点被蚕食，直到完全消逝。
他们本以为大紫堇公司能重铸他们曾经的荣光，可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更加黑暗，更加可怕的奴役与压榨——
绝对服从上司的命令。
禁止将内部的消息传出。
热爱公司的一切。
必须加班。
工作无穷无尽，工人们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是只要他们有一点点反抗的念头就会被上面的人发现，然后用暴力和非暴力手段让他学会闭嘴。
工厂里不只是有工人，当然还有许多同样负责干活的精灵。他们通常都是热爱锻炼热爱劳动的格斗系精灵，但是它们的劳动成果却被攫取，如同失去灵魂一样地服从，工作……不敢反抗，不能反抗，因为有可怕的家伙会搅乱它们的意识，让它们痛不欲生。
这里真正变成了一座孤岛，绝望而压抑。
……
深秋不由地感到剧烈愤怒。
但她现在就像是个透明的孤魂野鬼，眼前的所有都是既定的历史事实，无法改变。
可是……可是不对啊！
居民们不是说这里的工厂发生过破产，最后是得文公司出手救活了他们吗？
为什么，她看到的却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她看到那无边无际的钢铁辉光照亮了夜空，却没有照亮进人们的双眼。
她看到那些人们逐渐变得麻木，呆滞，宛如一个个行尸走肉……甚至不小心被机器带走了生命，却无人知晓，就被镇压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
也不知道是如何阴险狡诈的手段，这样的剥削压榨竟然没有半点风声传出去。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怒火快要将她完全燃烧起来，深秋感觉自己已经完全看不下去了。
「哪怕是得文公司也好！救救他们吧——」
于是，时间在她面前快速流逝。
眼前好像过了几个月，也好像是过去了几分钟，就在一个平静的清晨，一股极为浓重的，强烈的威压突然爆发，瞬间席卷整座工厂，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然后便是一声声痛苦的尖叫！
一个，两个，三个……所有的公司高层，那些流着肮脏血液的家伙们一个个带着恐惧痛苦的面容倒在地上。
一团浓重的黑色阴影在角落中现身。
阴沉的怒火与无形能量一起，在这片区域疯狂扩散。这能量波无形无色，但却像是一头猛兽似的，肆意吞噬着那些人的生命力；不过它又能分清敌友，把那些工人神奇地保护了起来，毫发无伤。
其中一个高层在感觉到生命力从身体中疯狂抽离后，迅速掏出自己的精灵球——那正是一只雷伊布，他本想让精灵带着失去行动能力的自己离开这里，然而很快雷伊布也很快痛苦地倒在地上，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制住了一样，面色变得扭曲而狰狞。
诡异的场面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尖叫声慢慢减弱，办公室里、工厂里，到处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他们面色都恐惧扭曲，但周围却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血腥，仿佛这些人是只是睡着后做了个噩梦一般。
工人们面面相觑，愣了好久。
直到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我们自由了”，整个工厂才像是从死寂中活过来了一样。
深秋也重重地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结果终究是好的。这些人重新获得了自由，如果未来没有差错的话，他们后面会顺利被得文公司接管。
虽然她觉得得文和大紫堇都是一丘之貉，但比起大紫堇那样吃人不眨眼的公司，得文甚至竟然能说是还凑合了。
她注视着那团看不清形体的阴影，而阴影也注视着她。
然后快速消失了。
*
「保护了那些工人的……是您吗？」
深秋回到最初的悬崖上，忍不住上前去抚摸那把剑，轻轻擦除掉落在上面的灰尘。
作为得文的创始人，他从一开始利用绿岭市的铁矿起家，到最后造福一方民众，成就当然是巨大的，然而最后绿岭岛的心血竟惨遭大紫堇收购，这也确实足够令人唏嘘。
但现在，得文是超级庞大的集团，大紫堇却早就消失在了历史中——显然那之后得文一定是完成了漂亮的反击，不过他们具体又如何从大紫堇手里夺回控制权的，深秋并不了解下文。
她隐约感觉到，这处梦境的演出已经暂时落下了帷幕。
夜晚的星空下，是沉重无声的静默。
许久，空中传来一声熟悉而陌生的叹息，和她最初听到的一样，空寂而幽邃。
「我不是他。」
深秋微微瞪大眼。
声音的主人终于露出面孔，出现在深秋面前——然而和她预想的有些不同，那并不是一个英俊男子的形象，而是那团熟悉的浓郁黑影！
它像是黑暗中的一缕鬼火，没有实体，就那样漆黑而虚无的一团，轻轻地飘浮在空中。
「你不害怕我。」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的疑惑。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我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我吞噬了他们的灵魂。」
「我——」
「但是你救了更多该被救的人，不是吗？」深秋红色眼瞳中倒映着那团漆黑的阴影，脸色格外柔和。
黑影不语。
深秋微微垂眸：「这里是法律照耀不到的阴影之地，但凡是一个心怀正义的人，都会像我这样忍不住拍手称快的。无论你是谁，从哪里来，我都不认为你做错了。
「因为，你给那些人们带来最真实最迫切的希望和自由。」
鲜艳而真挚的情感格外浓烈，那团阴影却像是被火焰烫到了一样，肉眼不可察觉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但知道……必须要保护他们。」
「我……是这片土地上的幽灵……？」
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看到……你的灵魂璀璨而正直。所以，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深秋差不多已经确定这片离奇梦境的主人就是这团看起来没有实体的阴影了。然而她还没有听清最后到底要她帮什么忙，就感到这个梦境的世界似乎正在驱赶她，让她离开。
「等等，要怎么帮你？我还没听清你最后说了什么呢——」
*
“这家伙——怎么不把话说完！”
又是这种熟悉的被排斥的感觉，深秋扶着脑袋坐起身时还有种不真实感。
“谢谢你了，代欧奇希斯。”
如果不是代欧奇希斯借给她力量，恐怕她也不会如此轻松就知晓这么多信息。
代欧奇希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它用红色和蓝色的触手分别触碰深秋的额头与手臂，仔细确定她没有受到伤害后，又抬手指向本来洞窟深处的钢铁大门。
现在，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路卡利欧和超音波幼虫已经先一步进去里面探查了。」艾路雷朵在一旁解释道，「就在刚才，那扇沉重的大门突然消失不见，没有任何征兆。」
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想到刚才那团阴影未尽的话语，深秋心下了然。
“看来是这家伙发来的求救信终于到了。”
「？」黑鲁加有些困惑。
它还记得刚才那“雷伊布”那伪装出来的虚假模样，乍一看是在可可怜怜地求救，可被戳穿后又瞬间凶神恶煞地试图反攻，这明明是把他们当敌人了还差不多。
“那只雷伊布……更像是「它」用掠走的生命力凝结出的某种存在过的「幻象」。换句话说，当时的求救恐怕是它真的需要帮忙，只不过需要帮助的不是那些人，而是这个陌生家伙本身。”
也许是环境的因素，也许是故意人为，深秋已经确定，现在的这团阴影的力量必然所剩无几。不然当黑鲁加发起攻击的时候，那家伙就该肆无忌惮地吞噬周围的一切生命力了。
而当这扇大门“自动”为她打开时，前行的路就已经畅通，抵达最深处的目标也不再有任何阻碍。
无声的请求如此震耳欲聋，曾为工人们带来希望与自由的存在，此时却沦落到寻求帮助的地步……谁会忍心苛责它的警戒呢。
「……」黑鲁加皱着眉，本还想再说什么，又见深秋已经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毅然向前走去。
“既然知晓它确实正在求助，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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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167 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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