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泽看着雌虫委屈却深含执拗的眼神,知道不给出个答案,对方会一直纠结下去。
虽然叶泽可以直接拒绝,也可以随便用一个理由敷衍过去。雌虫会全然接受,然后在叶泽下一次单独行动后,再次询问,直到叶泽愿意带上他为止。
叶泽自觉了解威凯,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雌虫,总是会耐心很多。
叶泽注视着雌虫的双眸,眼神温和:“我也想你,威凯。真的很遗憾不能与你平肩作战,毕竟你可是我的全能副官,有你在,我总是能安心些。”
“可世事难料,我必须得前往南星域,而能够坐镇大后方的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虫选...请原谅我的任性。”
“我总是想着威凯既然这么厉害,身上再多点任务也没问题吧?然后心安理得的把重担交付在你的肩上。”
说着,叶泽轻笑一声,道:“我可真是个大坏蛋,但没办法,谁让我有一位这么厉害的副官呢,不物尽其用岂不可惜?”
叶泽自嘲揶揄,但神情却格外温柔,仅仅是目光里所透露出的珍重,就足以让雌虫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我知道的...”威凯垂眸不敢看向叶泽,以往早就移开光讯掩饰异样的虫,不知想到什么,竟任由叶泽看清他脸上的红霞。
投影里,冷戾凶狠的雌虫分明红透了脸,却依然不肯认输般,抬眸看向叶泽的眼神锋利直白。
“您总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把我骗得团团转。”
“我不信也得信。”
“您就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么...除了工作。您知道的,我最在意的只有您的安危。”
叶泽:“我没有骗你。”
威凯眼神骤然一暗,半晌才开口道:“您出现在乔维所在的驻扎营里,是因为身体出现问题了,对么?”
“长官,您应该知道这些都瞒不过我。您的军舰刚刚驶入营地,我这里就收到了消息。”
“您不该如此敷衍我。副官待在长官身边天经地义,第三军团能够胜任代理职务的不止我一个,您也不像是会担心下属渎职窃权的虫。”
“您胸有成竹且足够强大,这些您都不会去担忧,如今,又是什么原因让你忌惮至此,宁愿选择独自一虫,也要与我们划清界线?”
威凯的话令叶泽哑口无言,他知道雌虫一向敏锐,却没想到敏锐至此,连叶泽准备离开而隐晦与众虫撇清关系的想法也能察觉。
叶泽确实打算在解决完南星域问题后,进入重生之门。这意味着,在这一段时间内,与虫越少接触越好,能够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心思被挑明,叶泽神情却依旧平静,“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东西,但我先前说的话没有骗你。”
“我确实因为你,懒惰懈怠了许多。放在之前,我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如此麻烦依靠一个虫。”
“威凯,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敷衍你。”
“找乔维的事情说来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也怕你不会信。”
威凯闷声,“您不说又怎么会觉得我不会信?”
“我一向都以您为主,就像现在,我就已经相信您了。”
叶泽一顿,看着雌虫灰色的眼眸明明灭灭,内里却沉淀着纠缠不清黑沉压抑的情愫**,仅是一眼便触目惊心。
叶泽张了张口,出乎意料的荒谬感骤然占据心房,某个可怕的猜想呼之欲出。
“你是不是对我…”
“这对您重要么?”
雌虫丝毫没有被看破心思的窘迫,他甚至没有退缩地直视叶泽,在某一瞬间展露的侵略与攻击性使得他完全没有身为下属的自觉。
不重要的,威凯想。甚至是徒增笑料,只有面对心有所想的虫,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显得尤为重要。
显然,他没有那个能力,也无法充当令叶泽回心转意的诱饵。
他太有自知之明,以至于心绪跌宕起伏,难受得想死,也完全找不出任何理由催眠自己。
“反正...您都决定要抛弃我了。”
“我到底是何心思是何想法,与您而言,只是烦恼。”
眉眼阴郁冷戾的雌虫即便待在指挥室,不时传来的巨响轰鸣提醒着叶泽,现在并不是一个深入交谈的好时机。
可投影对面的雌虫似乎毫无警觉,他甚至扶正晃动的屏幕,对着叶泽道歉,门外凄惨的尖叫哀嚎都无法吸引他半分。
“出现了几个侥幸逃脱的落网之鱼,不过都被解决了。”
“幸好您没挂断…”
威凯垂着眼,专注地凝视着叶泽。贪婪得不想错过一丝一毫展露的情绪。
血液与硝烟的刺鼻味道隔着厚重的门依旧可以嗅到,但此刻嗜杀的天性与收割敌虫的快感根本无法占据威凯的心神。
甚至早在先前,早在察觉到叶泽打算的那一刻,他就无可救药地想着,就这样死在战场,死在叶泽离开之前。
如今,他细细描摹着叶泽的五官,心却在沉默中鼓动膨胀,充斥着堪称疯狂扭曲的念想。
或许门外的那群家伙应该更凶猛点,直接杀进指挥室,把他杀死在叶泽面前。
最好死得惨烈,死得惊心动魄一点,他不想叶泽很快就忘记他,然后露出这副淡漠冷静的面容。
这是痴念也是妄念。就像是攥紧全部身家性命也依旧沉迷毒品无法自拔的瘾君子,他必定无可救药,招虫唾弃。
这应该就是他最后的下场吧...威凯沉浸思绪神色恍惚,忍不住开口乞求。
“如果我死了,您会…”
为他哭么?
哭啊...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双漂亮淡漠的瞳眸里出现超出礼数之外的情绪。如果…
“我会给你收尸。”
冷漠的话语犹如利箭毫不留情地穿透雌虫的心脏。叶泽冷着脸,寒玉似的虫周身气势压迫逼仄,但仔细注意依旧可以察觉到说出这句话时,那股强烈的恨铁不成钢与咬牙切齿。
这不像是厌恶的拒绝,更像是一种不解与恼怒。但在场的两虫都没心情探究。
“命是你自己的,也只有一条,想死我不会拦你,但最好别死在我眼前,碍眼。”
威凯彻底愣住了,毕竟这算是叶泽头一次对他说出这么刻薄冰冷的话,随之而来的惶然悲恸和即将被厌弃的恐惧瞬间漫上心间。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求饶,像极了一头妄想得寸进尺却被当头一棒敲得六神无主夹尾乞求的孤狼。
“老师,我错…”
“闭嘴,蠢货。”叶泽半阖着眼,嘴角的弧度分明是笑的,但寒气逼人。
“这么多年,我教给你的杀招倒是学了不少,德行却是一点都没进步。”
“摇尾乞怜留给自己吧,好好想想怎么让你这种蠢货明白自尊的道理。”
“不…我真的知道错了,老师。”像是无法忍受叶泽的漠视嘲讽,威凯宽阔的肩背都开始佝偻蜷缩起来,灰色的眸里黯然死寂。
“我真的错了,求您…”不要这样看着他。
叶泽闭了闭眼,脑海里还是不由得想到与威凯第一次见面时,半大的孩子就缩在他的机甲翼舱里。昏暗的狭缝里,一双属于幼兽的狼眸就那样紧紧与他对视,一寸不移。
机警,狠戾,带着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死寂麻木,像是等着被发现抛弃,再也不抱希望的末路穷徒,唯有染血的指尖紧扣住机甲的壁缝。
若不是叶泽一向警觉,可能还发现不了这个趁他剿匪暂离之际,攀上翼舱藏匿的小雌虫。
也确幸叶泽看到了,不然等待小雌虫的下场绝不比待在黑斗乱场的结局要好。以机甲启动的高温与极速都不用离开大气层,小雌虫瞬间便会尸骨无存。
他当时的感触还记忆犹新,毕竟不是哪个小崽子都敢爬上罪魁祸首的机甲。尸体都还堆在周围,根本没虫清理,断肢残骸遍地,如同炼狱。
虽然小雌虫很大可能是乱场的受害者,如今藏匿翼舱,也不过是想要抓住这点微末的生机。所以,即便是对着一名杀虫如麻的恶魔,小雌虫依旧一寸不让。
“你真的明白么...”叶泽轻轻叹息,神情终究是缓和几分。
看着如今成长得强壮稳重的雌虫,内里的灵魂却越发偏执扭曲。本就是暗沉的底色,在贫瘠之地的色彩被剥夺后,连灰败得变得寂静无声,如同一场竭斯底里的灵魂酷刑。
叶泽这样的态度,即便再迟钝的虫也该反应过来了。
原本无限接近于崩坏,电闪雷鸣的心境骤然一滞。
威凯几乎是下意识想要遮挡住自己的脸,指尖颤抖着就要触碰屏幕。
叶泽冷笑:“你敢挂断通讯试试?”
雌虫顿时僵住,滑稽得像是一张被定格的照片。
“这话我只说一遍,你最好老实听着。”
叶泽眼神压迫,仅仅是略带审视的目光,就逼得威凯背脊发凉,应激窒息。
“永远不要轻贱自己的性命,也永远不要背弃当初的自己。”
“不然,你以为你的这条命是谁拼来的?蠢货。”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丧家之犬。”
“你不仅要活,还要拼命努力地活。”似是想到什么,叶泽轻呵一声。
“别让我瞧不起你,威凯。你一向是我的骄傲。”
“老师...”威凯怔然,心底油然而生的无地自容,令他羞愧不已。
他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他早就发过誓,无论老师在哪里,他都要拼尽全力奋力追逐,而不是被情感蒙蔽心智,当个怨天尤虫的疯子。
那不是他的作风,叶泽也从来没有教过他退缩,怎么如今他自己先恐惧逃避了呢?
“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威凯放下手,低垂眼眸,嘴角拉出锋利凌厉的弧度。
“长官,我们不会成为您的累赘,让您顾虑。”
“一定不会。”
如同下定决心的誓言。雌虫深深地看向叶泽,触及叶泽的眼眸,倏然一颤,随后归于平静,仿佛越界的情愫从来没有出现过般。
“我会一直等您。”无论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他会守好叶泽留在这里的一切。
干涩沙哑的嗓音犹在耳畔,叶泽盯着熄灭的光迅,微微出神。
结束了…叶泽莫名有点惆怅。
说起来,这算是叶泽第一次在威凯身上感受到如此鲜明的悲伤。
是因为知道自己即将被丢下,所以哭闹无果后选择做个懂事的小孩,换取最后的怜惜么…
“啧...”
叶泽看向窗外幽邃的星空,象征帝星域的光芒早已隐匿在黑暗中,看不见踪迹。
很远,叶泽想。本来他就没打算隐瞒多久,只是不曾想,雌虫会这样的反应。
对于亲手栽培的雌虫,投入的精力与心思,就注定叶泽无法忽视雌虫的状态。
以前是不想,现在是不能,分道扬镳的滋味叶泽从来都不喜欢。
叶泽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瞳眸无波无澜。
有遗憾与不舍么,有,但他不会为此停留,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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