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瞬间变成了战场,弥漫起无形的硝烟。阿诺德死死盯着菲尼克斯,他圆润的瞳孔现已竖成了一道直线,这是雌虫要发疯的前兆。
调酒师见势头不对,匆匆避出门去请保安。
大众总是很喜欢这种横刀夺爱的狗血桥段,面上吓得屏息凝神,实际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甚至自觉在中间空出了一大块儿场地,只差没直接叫嚣:打起来!打起来!
打肯定是打不起来的。
菲尼克斯作为同被赶鸭子上架的受害虫,心里把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的潘·路易斯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一遍,却不至于跟一个刚被背叛了的可怜虫动手。
他还干巴巴地试图安慰一下惨遭抛弃的阿诺德,但显然效果不是很好:“那个,我并不认识您的未婚夫,也许,我是说……他刚刚会不会只是在开玩笑……”
他有点扯不下去了。
“总之,坎贝尔中将,您现在没事吧?”
阿诺德一点也不想理情敌假惺惺的同情,他已经要被难堪和惊怒给淹没了。
碎裂的玻璃渣陷入手心,带来尖锐的痛感,也堪堪留住了中将的最后一丝理智。阿诺德气得浑身都止不住地哆嗦,却强忍着没有动——
他一点也不想在被未婚夫公然背刺后,再因为酒后闹事荣登星网各大新闻头条。
更何况,虽然他是S级雌虫,理论上能压菲尼克斯这个A级雌虫一头,但谁不知道菲尼克斯最喜欢在战场上玩命?万一那疯子真的为爱冲锋,他可没有和情敌同归于尽的打算!
气氛好像沸腾的油锅,滴水即炸,偏偏两位当事人看不出要动手的迹象,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恰在此时,菲尼克斯左手小指上套着的素银尾戒嗡嗡震颤起来,打破了当前尴尬的局面。那原来是一个光脑。
他扫了眼虚拟屏,脸色心虚了一瞬,浑身因对面杀气而戒备紧张的肌肉猛地一松。
“抱歉坎贝尔中将,我这里有个重要军部来电,先走一步。”菲尼克斯起身,军服下摆轻飘飘擦过桌沿,径自往门外走去。
他背对众人,竖起三根手指,虽然在发誓,却怎么看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没有一点可信度,反而像在挑衅。
“我可以对虫神起誓,我真的与您那位阁下从未有过任何接触,更无意与您争抢,并且对您的遭遇深表同情。”
“以及,言尽于此,如果您还执意要因为一个雄虫的行为迁怒于我,那么,随时恭候中将上门,我也不介意和您切磋一二。”
阿诺德稳了稳呼吸,仍坐在座位上不动,并没有阻拦菲尼克斯离开的打算。
他也没说相不相信菲尼克斯的赌咒发誓,只维持着温雅矜贵的形象,淡声道:“您请自便。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会与潘·路易斯尽快解除婚约,也祝二位百年好合。”
虫族寿命二百年起步,坎贝尔说百年好合——啧,骂得挺脏。
“借您吉言。”
大门拉开,冷风扑面而来。菲尼克斯被糊了一脸,一点都不想张嘴喝西北风,于是只耸耸肩,惜字如金地回敬了四个字。
阿诺德·坎贝尔对众人勉强勾了勾唇,不想继续坐在这里被当猴子围观,也颔首告辞。
他拿起旁边的大衣往肩上一搭,走出酒吧,反手关门时,只发出一声轻响,在一片死寂的酒吧里格外清晰。
泊他去星港的巡航车已经到了,阿诺德在离开前最后瞥了一眼站在屋檐下那个让他第一次这么难堪的雌虫。
菲尼克斯眼前附了层虚拟屏,声音也全被光脑捕获,一丝一毫都泄不出来。但从他眉眼弯起的弧度来看,大概是在和哪个长辈耍宝,心情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刚刚突发状况的影响。
这人哪怕从始至终没个正形,脊背却一直都是笔挺的,像略过天边最不羁的雄鹰——
简直看着就让人来气,阿诺德如是说。
他揉了揉眉心,头也不回地上车,首都星还有一地鸡毛需要他尽快处理。
菲尼克斯此时面对的却绝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长辈,虚拟屏前,一个头发灰白、瘦小精悍的老人满面肃容,久居高位的威压隔着屏幕也让人腿软,只在那双鹰隼似的灰色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菲尼克斯的顶头上司,第四军团军长,上将亚纶·霍华德。
“将军?是前线出什么事了吗?我现在距军营三小时路程,可以立刻归队。”菲尼克斯嬉皮笑脸道。
这当然只是在转移话题。和上司相处多了,菲尼克斯已经能很轻易地分辨出亚纶扑克脸上的微小情绪。
比如此时亚纶的眉心虽然蹙起,但嘴角却没有往下撇,显然只是气得不轻,却没什么军情大事——一看就是知道了刚刚的闹剧。
“别打岔,”老将军不耐烦地一挥手,直入正题,“说说吧,你怎么就不声不响的,把坎贝尔家族订了五六年的未婚夫给撬走了?”
“这真不是我的原因,谁知道那个雄虫抽了什么风?将军,我可是见都没见过他!”菲尼克斯摆出一副可怜相,一双桃花眼眨巴着,好像碧潭泛起丝丝涟漪,不断发射求救信号:老爷子我可就靠您撑腰做主了啊!
亚纶嘴角一抽,对这小子的装乖视而不见:“那你可真是能耐,见都没见过,人家雄虫就被迷得非你不嫁了?有这种好事,那你还不顺水推舟赶快从了?”
“真没骗您!而且您知道的,我可一点都不想结婚,打定主意要在您手下干一百年呢!”
“行行行别拍马屁,”亚纶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又严肃地确认了一遍,“真的和你没有关系?也真的不想结婚?”
菲尼克斯脸上的笑容稍淡,沉默了半晌,语气变得极为认真:“真的和我没有关系,而且您知道的,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和雄虫结婚。”
亚纶不赞同地皱皱眉。
老将军到底没反驳他的想法,只是缓缓坐正,凝重地告诉他真实情况:“菲尼克斯,你知道,作为一个A级雌虫,你是没有资格拒绝S级雄虫的求婚的。”
“嗯,我知道。”
“我和里根·路易斯也算有点交情,会去找他谈一谈,他大约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儿子就这么与一个A级雌虫结婚。”亚纶轻轻用食指敲着椅肘,神色却仍不见轻松,“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看那位雄虫阁下的态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一缕火红的发丝耷拉下来,半遮住了菲尼克斯的绿眼睛,看上去有些怪异的不和谐,他呆了呆,轻声回复道:“我明白的,多谢将军。”
第二天上午,连夜赶回首都星的菲尼克斯·米勒少将登门拜访路易斯公爵府邸。
帕沃星上的贵族雄虫往往在成年后就会被接回家中待嫁,潘·路易斯此刻就在自己家的一个房间里翻着一本诗集。
柔顺的银发被他轻轻扒拉了一缕在指尖绕圈,隔一会儿手指松开,本来的直发就微微打着卷垂落下去。
虽然还没见到菲尼克斯,但他现在看起来已经有点紧张了。
会客厅里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米勒少将拨冗莅临,不知有何贵干?”里根·路易斯礼貌起身,笑盈盈地伸手,只是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
当真是精明的老狐狸,菲尼克斯腹诽一句,也识相地伸手与里根相握。
跟这种老狐狸绕弯子没意义,他单刀直入道:“日安,路易斯公爵。潘·路易斯阁下日前行为对我造成了许多困扰,我此次前来,是想和路易斯家族共同商量一下关于压制舆论和减小影响的后续安排。”
路易斯公爵眼里浮现出一点欣赏,他不着痕迹地往身后一个紧锁的房间瞟了一眼:“亚纶给我转达了你的意思,你要拒绝潘的求婚?”
“您应该听过我的一些厌恶雄虫的名声,不瞒您说,我此生并不打算与任何雄虫缔结婚约。所以,对于潘·路易斯阁下的厚爱,我只能说抱歉。”菲尼克斯想到昨日的抓马场景,语气已经微微不耐。
里根看菲尼克斯的欣赏迅速消退,全数转化为不满和嫌弃:“实话实说,我个人也很不满意潘的选择。”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已经充满了苦恼和担心,“我昨晚接到亚纶的通讯时,已经找潘谈过。他非常伤心,枯坐了一个晚上,而且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肯进食,发誓说这辈子非你不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菲尼克斯很想把这句话砸到路易斯公爵脸上。
秉持着最后的礼貌,他凉凉地开口问:“所以呢?”
里根揉了揉眉心,语气微微缓和道:“虽然按律你不被允许拒绝潘的求婚,但路易斯家族也做不出逼迫雌虫就犯的事情。我无意为难,只希望你能见一见潘,帮助我这个做父亲的劝一劝为情所困的儿子。”
为情所困?老实说,雄虫的告白听着动人,但菲尼克斯其实半个字都不相信,只觉得潘·路易斯想要闹什么幺蛾子。
但他这人吃软不吃硬,所以,虽然对潘·路易斯的种种作秀行为嗤之以鼻,还是应下了路易斯公爵的请求,打算见见那个多事的雄虫,然后让他知难而退。
侍者将他直接带入了潘·路易斯自己房间的小会客厅。
不久,轻快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来,雄虫推门进来,眼里是藏不住的欣喜,甚至忍不住朝他小跑了两步。
直到发现自己这样太失礼,潘又立刻乖乖地变为成年礼时的优雅步伐。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湿漉漉的银白色眼睛,悄悄去看菲尼克斯的表情,生怕给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菲尼克斯近距离地打量着这只雄虫,潘天生一双遗传自路易斯公爵的狐狸眼,但同样的眼型,在他脸上却不知怎的就透出来一种天真愚蠢、不谙世事的感觉,再配合上他幼稚到有些可爱的小动作——
菲尼克斯终于直观地意识到了雄虫的年龄,昨天刚刚成年。若是按生日来算的话,大概率连十八周岁都没有满。
已经二十三岁了的菲尼克斯脸上凶恶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下去,他一贯对弱小有着天然的保护欲,现在做的事却怎样看都是在以大欺小。
不对,小麻烦精的威力更不容忽视。
“米……米勒少将,您来做客,想喝些什么吗?我这里准备了果汁、牛奶、热可可、气泡水……”
可能是为了缓解紧张吧,潘·路易斯报菜名一样报出了一大堆饮品,眼神里期待又忐忑,让虫不忍拒绝。
只是,听着那一连串甜腻腻的饮品,菲尼克斯还是没忍住眼皮微跳,只觉得这小雄虫当真还没长大,喝的都是些什么儿童饮料。
他勉为其难挑了杯橙汁,好整以暇地将双手搁置在交叠的膝盖上,挑了挑眉:“路易斯阁下,我想,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吧?”
“不用叫我阁下的,你直接叫我潘就好了。”小雄虫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一瞬,却又很快重新亮起。他避过问题,只眼巴巴瞧着菲尼克斯,等着他叫自己的教名。
“好吧,潘,”菲尼克斯没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从善如流地改口,然后淡定地拉回话题,直接戳虫心窝,“我这次来,是希望能和你达成一致,将你昨天的话定性为少不更事对军雌的仰慕,也对星网上的舆论有个交代。”
“可那全部是实话啊?为什么反而要改成撒谎的版本来交代?”雄虫的眼神真挚又热烈,如同银河从他的眼睛里漫溢,随便一眨,就不断有闪耀的星星跃出,几乎要将虫灼伤。
但昨日雄虫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过于恶劣,他还是没忍住把雄虫往坏处想,菲尼克斯眉毛挑得老高:“实话?那你打算置你的未婚夫坎贝尔中将于何地呢?我怎么记得,中将似乎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潘的眼睫毛颤了颤,看上去有些迷茫和难过:“可是我和他订婚时只有十岁,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没能喜欢上他,这也是我的过错吗?”
不喜欢你还送他定情信物?一句质问差点脱口而出,在舌尖被及时地死死咬住。
菲尼克斯可以发誓自己绝没有那个意思,但话到嘴边他才意识到,这句居然听起来有拈酸吃醋的嫌疑。
不想再和雄虫讨论他一团乱麻的感情纠葛,菲尼克斯决定先摆明自己的态度。
他斟酌开口:“不说你和你的未婚夫如何,但因为昨天的事,爱护雄虫协会已经联系我了。协会要求我必须回应雄虫阁下的感情,如果这不是你的原本目的的话,也希望你能配合澄清,不要强人所难。”
星星化了,碎成的银河的浪花,潘努力地想把自己的嘴角往上提,但没有成功,在粉润的下唇上咬出齿痕:“父亲已经跟我说过你的态度,我真的没有任何强迫你的意愿。昨天是我成人礼,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所以我才想坦坦荡荡告诉你,告诉所有人我的感情……”
雄虫努力地吸了吸鼻子,又眨了眨眼睛,抑制住眼底的晶莹滚落:“没想到会给你造成了麻烦,真的很抱歉。我坚持不收回自己真心的告白,但爱护雄虫协会那里我亲自去谈,不会再给你带来困扰的。”
泪珠终究还是滴落下来,可能是真的很喜欢眼前这只骄傲漂亮的雌虫吧?抿了抿唇,潘为自己做着最后的争取:“到明年的情虫节。那时候不论我愿不愿意,都要找到一只雌虫结婚了……在那之前,你可以允许我用一年时间来追求你吗?”
可能是天性里的怜惜弱小在作祟,也可能只是见过飞扬跋扈的雄虫太多了,反而不太会应付十八岁小雄虫的眼泪。
菲尼克斯心底一慌,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