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睡在一起，与和雌虫睡在一起有什么不同？体验了一晚的安德罗米亚觉得并没有哪里不一样。
她揉了揉眼睛，摸到身边的位置一空，就知道同伴悄无声息地起床了。
摇头晃脑地四处打量一番，便见到杜特已经在给每天的装扮收尾。
当她望过去时，镜子前的雄虫正好涂完口红，喀地一声将长椭圆形的盖子合上。杜特算是安德在虫族这边见过的第一位使用化妆品的人，维托、阿布他们都懒得摆弄这些东西。
反正虫族的平均颜值摆在这里，完全不搭理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我吵醒你了？”雄虫侧身向她微笑，就像清晨里盛开的第一朵花，“现在还早，小安德可以再睡一会儿。”
杜特今天的发型有些复杂，安德一时间瞧不出怎么编出来的，肯定花了不少时间，这样一算他起得实在有些早。
自从来了星际时代，日子越过越舒服的安德罗米亚没了以前赖床和睡回笼觉的习惯。她掀开被子起来，没做别的，先从摆在角落的精致小盒子里拿出一副昨天才做好送来的墨镜，挑出最适合杜特今日装扮的淡紫色镜片款式，放在梳妆桌前。
“送给杜特的礼物。”
等对方拿起墨镜仔细端详，安德便直接将一盒子颜色各异的眼镜都摆到桌上然后，稍微解释一二。
“虽然镜片有颜色，但不会影响佩戴人的视野，其他人看过来倒会被镜片挡住。”
作为定期去中央星接受检查的雄虫，杜特对这份礼物的样式并不陌生，不需要安德教，他就流畅地打开镜腿，戴上紫色的墨镜审视起镜子里的自己。如小雄子所说，他眼中的世界没有任何变化，而镜子里雄虫的双眼部位被镜片遮挡住，看不太清准确的轮廓。
眼睛是判断情感的重要部位，隔着这层有颜色的玻璃，杜特自己都无法从脸上读出太多信息。
当然，更重要的是——它的确不失为一件非常不错的装饰品。
“研究所用的分析器？挺有意思的。以前听崔格谈起过前文明的流行装饰，其中有一个和它的描述很像……我记得是叫做，眼镜。”
杜特对墨镜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他让安德坐在自己身边，并询问起来，“小安德怎么会想到要送我这个？过来做客还带这么多礼物……想让我苦恼该怎么回礼？”
戴上墨镜的雄虫更添了一层难以接近的气质，在安德眼中就像填上了一直空缺着的拼图，变得非常完整且更加赏心悦目。虽说墨镜遮挡了旁人的视线，但在极近的距离……比如他们俩现在两臂相贴的亲密距离下，安德还是可以看清楚杜特被蒙上一层颜色的眼眸正认真地注视着她。
“我就住在中央塔嘛，和经常戴着分析器的研究员接触比较多。第一次见到杜特的时候，就觉得你如果戴上分析器，一定会很好看。”安德忽地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说道，“而且……嗯，总觉得杜特应该，不喜欢被雌虫观察你的表情。面具作为装饰不太日常，就想到也许去除功能性的分析器可以帮忙遮一下。”
许是安德的猜测正中准心，完美地揭示了杜特面对雌虫们之际的心情，他无言地帮小雄子梳理因不太安分的睡姿而打结的短发。等到它们回到顺滑的状态时，杜特才浅浅叹息。
“你啊……幸好你是S级的雄虫。”如朋友又如兄长般的爱怜眼神落在安德罗米亚身上，杜特感到无比庆幸，“我无法想象假如你的基因等级太低会发生什么，小安德。”
安德顶着刚梳好的脑袋抱了抱对方，尚未扎好辫子的头发被静电吸附在杜特的衣领处，又变得凌乱起来。
做了一半无用功的雄虫并不生气，他又耐心地帮小雄子抚平。
紫水晶般的眼瞳内藏着百分之一千的自信，她露出笑容确信：“就算只有D级，我依然会像现在这样生活。你们不会变，我就不会变。”
她的底气源自于人类时代的记忆，可杜特却不知晓这一点。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至少安德罗米亚的态度让雄虫感到欣慰。他也不自觉地笑起来，躲在镜片后的眼神异常柔和。
“嗯。”
***
正常梳洗用餐后，两人正打算开始今天的游乐活动。
安德在提得莱默星的假日还剩五天，她安排得很完善，花费一天呆待在室内休息，三天集中精力再到处观光一波，最后一天继续室内休息。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咦？”
在通讯环上查看新消息的安德罗米亚不禁发出疑问，她停住登上代步车厢的脚步，有点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一脸迷茫。
“怎么了？”先一步上车的杜特问道。
“嗯……维托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崔格迦那发现了一个新的前文明遗址，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玩。”念完讯息，安德抬头瞧了眼杜特的通讯环，“杜特没有收到邀请吗？”
他摇头，解释道：“他们知道我不喜欢到处走动，所以直接略过了。小安德是不是还没有离开过中央星系？那可以跟他们去一次，就当散心。崔格既然邀请了维托瑞，就意味着这次发现的遗址里有艺术相关的东西，想必不会太无聊。”
雄虫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安德也对前文明遗址有点兴趣，就答应下来并沟通了一会儿出发时间和注意事项。
她的通讯内容没有对杜特隐藏，后者无障碍地旁观了他们聊天，还中途出声道：“你让维托后天直接来我这里接人，没必要再回一趟中央塔。行李不需要特意回去收拾，让中央塔那边派人送过来就好。”
和维托瑞的约定缩短了在杜特这边的日子，安德稍微有点愧疚的同时，觉得中间无缝再次出行倒也可以，于是她接受杜特的建议，让维托瑞直接到提得莱默星接她。
因剩下的天数大大减少，他们就没有到处玩耍，干脆直接在室内度过了。
不过在离开的前一天，安德特意去米特罗湖拜祭了一次。
如果没有杜特坦白，她怎么也想不到曾经有一名雄虫于此降落。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感叹这片无边际的花海与有如点睛之笔的湖泊是如此美丽。第二次来的时候，她依然如此。
米特罗·拉伯·提得莱默，在她出生前就已然死去的年轻雄虫，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可惜，安德再也没有当面了解他的途径了。
“我可以带一朵花回去吗？”
“当然。”
一手建造起这里的杜特应允，并挑选了一朵湖中最好看的睡莲。由于安德即将去其他星系，这株睡莲会由亚伯安排带到丽珠星上的庄园，移栽到那里的湖泊中。
并不为了纪念什么，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它们很好看。
安德也并非第一个想移栽睡莲的人，她隐约记得维托瑞的收藏星上就有很类似的睡莲品种，不知道是不是从这里带走的。
于是她直接询问杜特，而后者也点了点头。
“维托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美感的东西，当年他来的时候，的确问我要了几株带回去。”杜特玩笑道，“源于此地的花朵圆叶在其他许多星球都成功开花了，他们给我留存过不少影像资料，其中有好几个的培养规模已经远远超过我这里。不过它们本身不太挑环境，维护起来并不困难，所以才能顺利地在不同星系的水中安家落户吧。”
小雄子从中仿佛听出某种深意，可抬眸对上杜特的视线，却又觉得他的感慨十分单纯。
或许湖中睡莲本身并无太多意义，有意义的是杜特、她，以及其他一些来了米特罗湖，又将睡莲带走的人。
***
睡莲乘着另一艘星梭驶向丽珠星的时候，维托瑞的星梭也降落在了提得莱默星的港口。
安德对具有科技感的设计感官很迟钝，基本分不清大家的星梭都有什么区别。但维托瑞的就不一样了，他的星梭可不仅仅在外围添加涂装，而是和收藏星的星港一样，直接在基础设计上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
她在不远处目视星梭缓降时，就像见到了一只硕大的巨鹰停驻在悬崖峭壁。
“一如既往地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啊，维托。”
陪同安德一块儿来的杜特目睹这艘特立独行的星梭，也不免将感叹，“好像没有什么能动摇维托瑞，真让人安心。”
安德不由得点头附和。
强烈的个人风格同时也是强烈的个人魅力，如果维托瑞有一天露出消沉的情绪，那安德觉得一定因为有非常贵重且无法复原的收藏品被损坏了。
其余的……似乎世界末日也影响不了他。
登舰舱门缓缓打开，只露出维托瑞一个人的身影，没有其他雌虫陪同，大约觉得三位雄虫见面的场景不需要雌虫在场。
等待星梭降落的两人于是上前，安德先热情地开口：“接下来就要拜托维托啦！”
然后杜特挥手打招呼。
“好久不见，维托。要留下来在我这玩几天再走么？”
三人亲密地拥抱后，维托瑞才逐一回答。
“已经和崔格约好时间了，回程再留。你真的不去？我们几人要聚到一块不容易。联邦的反应不用太担心，只要木已成舟，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维托……你什么时候染上和崔格一样的习惯了？”三A中唯一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杜特无奈，“而且我真的没有顾虑联邦，难道前文明遗迹还能挖掘出我想要的服饰？你们玩得开心就好，等下次崔格回来做检查的时候再聚也不迟。”
至于崔格迦那的下一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那就不好说了。
他们一个不愿挪地方，一个不愿回来。
安德罗米亚的等级确定下来之前的雄虫三巨头，几乎没有齐聚过。
***
寒暄过后，安德跟着维托瑞登上星梭，启程去崔格迦那所在的弥赛亚星系。
中央星系和弥赛亚星系之间的路程，以维托这艘星梭的最高速度都至少需要行驶三天三夜。而平时在中央星系内游走于各星球之间时，星梭根本不会启动星系航行模式，一直都处于节省能源状态，足以见得崔格究竟跑去了多远的地方。
上舰的安德左右环顾星梭内的装潢，目不暇接，而维托瑞则打量起安德。他发觉小雄子惯常躺在颈边的小麻花不见踪影，替换成了脑后的小马尾。那身似乎长年不变的服饰也摇身一变，变成更俏皮可爱的款式。
“这是杜特给你换的？”维托瑞伸手捏了一下小斗篷的衣角。
“嗯，他少年时期的衣服。我穿上以后意外合适，维托应该也可以。”
她原地转了一圈，以全方位地展示杜特的杰作。
他们俩体型相差不多，理论上衣服能完美互通。
只不过除了杜特的特殊爱好外，实在没必要借其他人的私服穿。维托瑞在搭配衣装这方面不如杜特擅长，但他到底是喜爱艺术的收藏家，审美水平不会差到哪里去。
雄虫点点头，对老朋友的手艺极为认可：“很适合你。”
被他这么认真地夸赞，主动展示的安德反而不好意思了。
她说：“是杜特的眼光好。说起来，弥赛亚星系是什么地方？我还没怎么查过那里的情况。”
本来也打算给安德多讲解目的地情况，维托瑞便顺着话题往下，没再关注她的装扮。
“弥赛亚星系是开发中星系，很多设备都不完善。大概在五年前确认已将嵌合兽清除完毕，成为可以纳入联邦管辖范围内的新区域。要建设成远征军的分基地，还是前文明研究所，尚未最终确定，现在还在大范围考古挖掘中。”
维托一边带领安德参观星梭，一边向她解释，“据崔格透露的内容，我们要去的弥赛亚五号行星拥有最多的前文明遗址群落，挖出来不少未发现过的书籍、艺术品和聚集区……这也是崔格邀请我的原因。”
众所周知，有艺术品的地方就有维托瑞。
听完这些，安德却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弥赛亚星系岂不是距离边缘星系很近？”
前不久刚占领的地盘，数年前都还有嵌合兽存在，感觉上就是换个好听名字的边缘星系。不过安德多少也知道真正的边缘星系不可能只航行三天就能到，就做了个不太准确的猜测。
就现实而言，也不算错。
“以前很近。”他答，“但清理完嵌合兽后就牵引到联邦境内了，现在位于外围防线内侧。”
……安德罗米亚险些忘了，自己身处于真正的星际时代。
虽然在日常生活里没见到那么大差别，但牵引星系的黑科技却实打实地存在。
维托瑞口中的外围防线即为联邦最外围的军事力量，用以保护境内不被嵌合兽骚扰。
而在外围防线更外边的区块统一称为边缘星系，算是目前的联邦没有余力去接手管辖的混乱地区。如当时杜特对安德所说，那里也生活着一些未被联邦管制的现代虫族。
总人口无法和联邦相比，但也不在少数。
嵌合兽是虫族共同的敌人，所以尽管有不同的制度，联邦与边缘星系的关系倒不算彻底敌对。
***
远征军东四部此次假期结束，就要再次动身前往外围防线，在驻军的配合下进行巡逻——新任期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内，远征军的工作主要为巡逻警戒防线周围的动静，顺便捕捉接下来几年内预计要剿灭的嵌合兽坐标位置。
今天是东四部的副官正式出院的日子，即使在一众负伤的兵士中，蒙塔也是最晚痊愈的。
路玛斯一如既往地关心部下，在蒙塔出院的这一天过来迎接。他握紧拳头击在对方肩膀，神情中带着祝贺与庆幸：“挺过来就好，既然那两年没能收走你的命，接下来就再没有什么能杀死你了。”
黑发雌虫无言地颔首。
如今的他已与安德刚见到时大有不同，至少面色和眼神就完全不一样。
病气与苍白完全褪去的现在，双眼中的坚毅就愈发凸显了出来。雌虫跟着追随的领队踏上离去的星梭，前往远征军在中央星系的专属星球。
踏进登舰舱门前，蒙塔不由得回首望了一眼在远处也依然醒目的中央塔。
最近一段时间，他所接触的空气中都缺少一种味道。
“怎么了？”
见部下迟迟没有走进来，路玛斯返回来询问情况。跟随蒙塔的视线望去，他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有中央星的标志依然矗立在那里。
黑发雌虫欲言又止，想回答路玛斯没事，却鬼使神差地询问：“那位安德殿下……正在中央塔里吗？”
“你想见？”
路玛斯不奇怪他的副官忽然关注起雄虫，毕竟那可是联邦唯一的S级。他拍了拍后者的左肩：“最近安德殿下都不在中央星，等她回来，我争取让你们再见一面，到时候你亲自去道谢。”
“唔。”
蒙塔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用简短的声音蒙混了过去。他平时也不多话，所以倒没让人觉得奇怪。
路玛斯猜错了部下的心思，虽然也想再见雄子殿下一次，但蒙塔刚才在想的是——啊，果然，安德罗米亚殿下不在这里。
在路玛斯回答之前，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中央星的空气里没有安德罗米亚殿下的气息，他的鼻子、他的身体感受得到。
蒙塔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以前在杜特那里接受完躁动期安抚，并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也从未听别人提起过这类‘后遗症’。
大概因为……接受治疗时的自己状态太差，他想。
期间消耗掉太多安德殿下的信息素，以至于自己对安德殿下的气味极为敏锐，甚至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察觉到对方的行踪。
将异状归咎为后遗症的蒙塔没纠结太多，沉默地回到队伍。
嗬嗬，不出意外是要出意外了.jpg
上一章居然过了我的马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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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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