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言。
自有百般滋味杂陈心间。
方才那番对话，叫颜箴明白自己换了个世界也是搞土木的命运后，他对自己下半辈子的其他相关消息就都不感兴趣了，自然也没顺势问问自个儿下半辈子捞到的便宜老婆拿的啥设定。
好不容易从他这一辈子就和土木脱不了干系的思想泥潭中走出，在工地生活中被动训练出的生物钟提醒他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算了，不纠结了。”
颜箴捂住脑袋苦笑着说：“都下半辈子的事了，叫下半辈子的我再烦恼吧，咱这儿有点困了，想睡觉。修德你想睡不？”
“我倒是不困。”修德精神奕奕地说。他老早便注意到了颜箴那亮着屏幕的备用机。虽然他看小说的时候远少于打游戏，但这会儿游戏不好打了，看看小说也没啥问题。不然还能干些什么？难不成干守着睡觉的颜箴？
雄虫如此想道，眼中又迸发出热烈渴望的目光，把正好躺下脑袋挡住备用机被迫接受这样视线的颜箴看的背脊一凉。
那眼中的感情比方才还要炽热！
颜箴先是对这样的眼神感到疑惑不解，甚至险些就要张嘴问出“修德你要干什么？”，但他的智商却在这关键的时刻上线。
想起自己刚才提到的睡觉关键词，又想起眼前这位是自个儿下半辈子捞到的漂亮老婆。
该不会我那句话暗示了什么脖子以下的事情吧？万一我一问，修德就开口找我要咋办？我早就在多年的打灰生涯中被抹去了一切激情，这下半辈子的我捞到的老婆会不会嫌弃我不行？
脑中浮想联翩之际，颜箴又突然记起下午给修德递衣物时不慎瞟到的一眼。一切旖旎的幻想破碎，颜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盲点。他下半辈子捞到的这位老婆，虽然认下了老婆的称呼，但不代表真的就是老婆。这称呼和身份有时候可能攻守易形啊！
睡意完全被驱散，有点子睡不着的颜箴翻身，将侧躺换成平躺，双手交叠在小腹，佐以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修德，你盯着我干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忐忑不安，心中不知为何又隐隐加了一丝期待。
被询问的雄虫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向前一探，长发从背上滑下，轻轻抽到颜箴脸上。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唤起颜箴方才消散了的幻想，在那之下还有另两种情绪在心里躁动不安，叫颜箴呼吸都有些粗重。
几乎要压在颜箴身上的修德微微一笑，那笑容妖娆又圣洁，叫颜箴身上的燥热烧得越发旺盛。但自己老婆那略微垂下的眼睛中却没有对等的情绪，是不是现下暧昧的氛围，只是他自我意识过剩的妄想。
感觉自己体温控制不住升高，心情也莫名跌宕起伏的颜箴，紧张的吞吞口水，眼睛紧紧盯住修德。
他在笑。
但那勾起时更像是讽刺的薄唇翕动着，好似下一秒就要吐出金属的荆棘，染雪的玻璃和玫瑰的刺。
眼神都有些迷茫的颜箴文艺病发作，神态都有些恍惚。
但被他用毫无意义的辞藻堆砌形容的修德，实际只开口说了句，“既然颜箴你要睡觉了，那不如把这东西拿我看会儿小说。”
“不行！”
颜箴瞬间清醒，不管方才是怎样的想法，这会儿他都无比冷静。他伸手抓住枕头旁边的备用机，就在修德身下翻了个身，态度无比坚定道：“不行，我这会儿也不想睡了，不如咱俩继续聊天？”
“怎么不行？”
被剥夺娱乐项目的修德比颜箴的反应更强烈，他伸出手指戳着颜箴的背心，翻出颜箴的话批评道：“也不知道是谁说会带我过上好日子，结果这会连个小说都不让我看。”
“好日子是能过的，但这小说是真不能看。”颜箴扬起脑袋，嘴朝床尾努了努对修德说：“你用电脑看不一样的。”
“那你把手机拿我看不也一样的，反正你要睡了。”
“这可不行！”颜箴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修德就那么趴在他背上方，一人一虫中间只隔了一拳不到的距离。
雄虫用手指在颜箴背上哀怨的写字，“言而无信的人类”、“言而无信的人类”、“言而无信的人类”。写的颜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背不自在的拱来拱去。
这么搞下去总得出问题。
意识到这点，颜箴又把备用机掏出来，在修德的眼皮子底下开始疯狂删除文件。那一个个标题火热内容也同样火热的文档被删除后，颜箴的备用机又和他本人一样清清白白的了。
“好了，你看吧。”
颜箴咳嗽一声，欲盖弥彰的说：“这手机之前借给其他工友了，他们在我手机上下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会儿好了，你看吧。”
修德很不给面子的戳穿道：“嗯，是的。是你工友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的工友名字叫颜箴对吧？”
颜箴偏头，脸对着墙装作在看风景，底气不足的说：“我哪还记得了。”
拿到备用机的修德从他背上下来，抱着手机开始找小说看。颜箴也翻过身来，不自觉的盯着今天闯入他生活的奇怪家伙，说是下半辈子的他捞到的漂亮老婆，这番话说出来都叫人忍俊不禁。但为什么才相处不到一日，他俩就感觉莫名的信任和熟悉了？
颜箴如此想着，思绪略微有些出神，困倦也随之而生，叫他的眼皮不自觉的耸拉下来。渐渐的呼吸也变得绵长，偶尔夹杂一段几秒钟的鼾声。
看小说的修德不时抬头看颜箴两眼，在颜箴睡着后，他头就再也没起来了。他翻着颜箴的读者账号，发现一部颜箴几乎章章留评的小说，甚至今天颜箴都抽出时间，在那文的最后一章留了一句“怎么又太监了？这次又准备断更几年？”的评论。这短短的文字单看都有点冲，同颜箴平日那任谁揉搓的样子反差颇大。
修德饶有兴致的翻看颜箴在该作品的所有留言，可以说那些简短的文字生动地展示了，颜箴对一个小说作者是怎样的虐恋。这部更新了近四十多年的小说，辗转换过多个平台，经历大小断更无数次，还能吸引一大批像颜箴一样的读者，也算是一部网络奇文。修德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小说让颜箴如此念念不忘，他点进小说，系统自动为其跳转到颜箴上次所看的章节。密密麻麻的段落被读者的评论塞了个满满当当，其中有四个字被标注的格外突出——“顷刻炼化！”
翌日颜箴迷迷糊糊的醒来，总感觉有什么颇具压力的视线在盯着自己。该不会是安全总监杀了个回马枪？带着不打招呼就要来检查的领导站自个儿床边的吧？
下意识想到这，颜箴脑门上的冷汗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他眼睛悄悄眯起个眼缝，试图找到视线的来源，见到一双白花花的大腿，瞬间精神了。
颜箴瞪得老大的眼睛眨巴眨巴，脑袋往上一抬，见到面带笑意在看小说的修德。对方注意到他的动静，一脸高深莫测的瞥了他一眼。
颜箴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幸好只是陌生人不是安全总监。
等等！没说这陌生人不是安全总监呢？他咋有我的备用机？该不会在查我哪些环节没让他“吃拿卡要”到吧……
颜箴的心又吊起，在修德有些疑惑的将脸全转过来时，突然记起这是自个儿下半辈子捞到的漂亮老婆。
“原来是修德啊……”
颜箴礼貌的问候了句，就准备起身去洗漱。修德却伸出手来，五指张开摸到他脑门上，笑容不符合他形象的邪魅，还语气做作的喊了一声，“顷刻炼化！”
以为他有什么事的颜箴嘴角抽了抽，表情十分难言，“修德，看小说就看小说，别太过代入了。”
中二心态被戳破的修德表情未变的收回手，仍旧装作邪魅狂娟的说：“才不是沉浸式演绎。只是未曾想到，在这个世界我竟能通过看小说遇见知己！”
“哪个知己？”
“你说呢？”
颜箴表情难言的说：“你难道没看到这本小说因为作者经常被封号，一封封三年而被迫太监了吗？主角卡最终战卡了几十年不说，吸引的长情读者也是我这样的抽象玩意，就…还是别当知己了吧。”
“哦。”修德立马变脸，将备用机放下一个腾身立在床旁。
颜箴哀嚎着摸索下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出今天的安排，“咱们等会儿先开车去赶集，把蔬菜水果补充点，等项目的人来交接后，我就准备去非洲了。你是跟着我去？还是我给你弄套房子，你自个儿生活。”
修德无所谓的说：“不用那么麻烦，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到这儿想起正事的和颜箴商量道：“你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是你的灵魂构造出来的你所熟悉的世界。可能就是因为太过熟悉了，你便沉湎在了这里面。我要带你从这个世界离开，回到我的世界去。”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颜箴有些失笑，“好好好好好好，我们离开，但如果直到我老去，死了，咱们都没找到离开的方法怎么办？”
修德表示，“那就在这个世界老死呗。”
他格外心大的说：“反正我俩都在。”
颜箴颇为感动的说：“是的，是的。你真不愧是我的老婆。”
说完，他啪的把洗脸帕摔脸上，以掩护自己憋不住的笑声。
一阵收拾后，颜箴开着那辆使用超过六十年的五菱面包车，拉着修德去到附近的镇上。
经常趁着放假去采购一番的他，已经被不少摊主眼熟。在买肉的时候，那个女摊主熟络的问颜箴道：“唉，颜工啊，你今年又不回去吗？可是要过节了哎。”
颜箴笑着摇头说：“这边工作还没完呢。”
“你在我们这儿，可是呆了有几年了吧。”
“有个三、四年了。”
“哎，我那孩子成绩出来后也想着填土木工程，天天张口闭口就是三总五项，我就给他说，你学习再好，能有我们这儿修大坝的颜工成绩好、学历高，人家还是博士呢。读出来也是三年都在工地上，五年常在项目里。你还混不到他那个位置呢。”
听抱怨的颜箴表情未变，女摊主自觉失言，连忙抱歉道：“唉，不好意思，嘴瓢了。我只是想劝我儿子别去打灰，没想拿颜工你做反面教材哈。”
摊主一边这么说，一边从还没解完的另一扇猪的身上挤出个腰子，给放进了装颜箴买的肉的袋子里。
“送你个腰子，别生气啊颜工。”
“你说的是真的，我见什么气呢？”
颜箴自嘲的笑笑然后说：“在这三总五项都算好的了。这边项目结束了，大娘你就见不到我了。”
“唉！你又被安排去哪里了呢？要是离得不远，还可以到大娘这儿来买肉哈，大娘照旧送你腰子。”
“怕是不行了。”
颜箴露出个有些生无可恋的表情，语气飘忽的说：“我被发配非洲了，飞机都得坐四十多个小时。”
“啊？这真是……”摊主大娘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两下手，又拎起摊子上的一截猪肝丢颜箴袋子里，她颇为心疼地说：“那你不是更回不了家了？这上面安排工作不考虑你的情况吗？跑这么远，想谈个恋爱都没条件，那人也不能光立业不成家啊。”
“嗯……”
终于聊到这的颜箴假装咳嗽两声，捂着嘴的手弹出大拇指，朝修德的方向掰掰掰，他语气颇荡漾的说：“我有对象了，用不着考虑去非洲好不好谈朋友这事了。”
“哎哟，这谁家的姑娘啊？”
“他是男的。”
“是个男的放家里也不安心啊！这长相得叫多少人惦记啊？”
“他跟我一起去非洲。”
“嘿，你这事就做的不地道。”摊主大娘训颜箴道：“哪能把人家一细皮嫩肉的靓小伙，给丢那些地方受苦呢。”
颜箴放下手，露出叫摊主大娘嘀咕的又傻又憨的笑容，“那没办法，谁叫他跟了我呢。”
被谈论的修德并未朝他这里看来，而是继续观察起四周的摊位和走动的人群。这些新出现的人类，同昨天那个大肚□□一样，本该有脸的地方只是一个光滑的球面，身上的衣物也只是乍看正常，细看就能发现问题的。活脱脱是一个个靠素材库和程序自动生成的简陋角色。零星有几个面容清楚的也只和颜箴交谈，在颜箴离开后，他们看都不会往修德这边看来。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这是依据颜箴的记忆所生成的世界，只有作为起源的颜箴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能让他们生成完整清晰且合理的各种细节，而作为闯入者的修德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虽然颜箴的态度，明显是否认这里是由他所构建的世界，还经常明里暗里的质疑修德的真实身份。但修德亲历的一切不会作假。雄虫可还记着自己是为什么来这的呢。只是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受自身的情商和教育程度限制而十分有限，故难以和颜箴解释清楚罢了。他也不指望自己靠嘴炮和话聊就能叫颜箴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就此让人类的颜箴觉醒成为雌虫的颜箴，成功恢复记忆还智商上线，能和他一起想办法从这个世界离开啥的…毕竟这不符合常理。
但话又说回来，涉及灵能、灵魂的事本就不能以常理来看。单是在自己的那个世界中，沾上“灵”相关的那些个体，哪怕是信奉且践行机械宿命论的无机智慧种，都会在“灵”的干预下，命运变得扑朔迷离琢磨不透。哪怕是修德自己，在有族内其他雄虫搞出了无数成熟且可重复的命运轨迹，自己也刻苦学习努力复刻了其中的“跨种族恋爱”走向的两大前提下，依旧开出了“替哈罗德到处背黑锅”、“给哈罗德做收尾工程”、“谈到的对象不是雌虫是个人，虽然是前世”等诸多完全不和常理的隐藏命运支线。更别说发现自己诞生的世界实际是个游戏，做游戏的还是自己谈到的人类芯雌虫这样的事了。叫修德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作为自带灵能技能的斯式虫族，所沾的灵能的属性有问题。还是颜箴的灵魂有问题，哎，确实有问题，毕竟颜箴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类嘛。
这灵魂单体都有问题，自然对于这个由颜箴的灵魂为起源生成的世界中发生的一切，修德也只能被动的旁观和参与。
不过…既然这个世界是颜箴曾提过，但未曾详细说的人类前世，还是依据颜箴的记忆所生成的……
不知怎么，修德突然想起颜箴说起的那句话。
“我上辈子是个生活在套子里的人，过多的自由和选择，对我来说都是没有必要的。”
这个你曾生活过的世界……就是你的套子吗？
顷刻炼化—蛊真人梗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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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七十三、好奇怪明明什么记忆都没有怎么还能隐约记起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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