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擂主已经决出,距离最终的决赛还有一段休整时间,阳光正炽,穆夏环抱一束金黄的百合花,推开休息室的沉重雕花大门。
明澈的光线里,花心周围缀着一圈皇冠般的紫红,六片花瓣柔软地蜷曲起来,淡金的色调柔和温暖。
身后的通道里,一个工作员追过来,急急地道,“冕下,按您的要求,其他交流访问都已经拒绝了,但主办方有个来访申请,您同意吗?”
穆夏站在门前,凝视着房间中央那道黑袍身影,抬手一止,淡然道,“无庸教会的访问,是吗?”
“用不着我同意或不同意,反正他已经来了。”
在穆夏的正前方,一袭纯黑教袍的乌萨背对着他,静静站立,气质幽深静默,就像一道浓重的夜色,骤然晕染了室内原本的暖光。
穆夏的视线里,见他先是略一偏头,接着从容转身,他的双手也戴着漆黑的长手套,放在腰间安然交叠。
他苍白、阴郁又俊秀的脸上,一双幽绿的眼珠,突兀地紧紧锁定了穆夏——像条毒蛇,这是穆夏的第一感觉。
一条通体漆黑,鳞片齐整,眼睛碧绿,危险又漂亮的蛇……穆夏忽然间又想起雪诺,和他相关的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但在最初相遇时,那个满身纯白的雌虫,也曾给过他类似的触感。
光滑,阴冷,华美又暗藏危险。
结合索多玛曾发给他的详细资料,一个亲王身份的邪教头子,血统高贵却蔑视规则,和印象倒也相符。
穆夏看着他,不动声色地道,“乌萨冕下,有何贵干?”
乌萨倏然间轻柔一笑,并不答话,而是轻飘飘地瞥了穆夏身后的工作员一眼,穆夏便又转头,扬了扬下巴,“我们单独谈谈。”
工作员额头冒汗,乌萨竟悄无声息地直接来打扰选手休息,实在是冒犯,多亏穆夏冕下没有多追究……他赶忙应是一声,躬身退下。
厚重的大门合上了,他们俩独处一室,周围一片安静。
穆夏抱着花又往前走了几步,乌萨比他稍高一点,近距离下穆夏需要抬头才能对视他的眼睛,“您亲自过来,是想对我说什么?”
距离拉进,另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变得更加强烈,乌萨散发的的气息虽然已经刻意收敛过,可逸散出来的依旧足够强势。
穆夏衡量过后,觉得他的真正实力应该要比叶斯卡尼与雪诺稍弱一些,但差距也不是特别大,恐怕这位无庸教会的掌权者,精神等阶至少在2S以上。
又一位罕见的联邦高阶强者,并且还是雄虫,毫无疑问走在自己的前列。如果对方不怀好意,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穆夏内心微沉。不过,这里是都灵赛场,即便目的不明,想必他也不会在这里发难。
与此同时,那位不速之客衣角窸窣,朝穆夏走来。走路时,他纤细的腰身,宽窄得宜的胯部,都在微微摇动,衣摆翻飞,像黑莲绽放。
客观来说,他的五官轮廓并不深,偏于柔和,肤色也苍白如玉,本该显得清秀文弱,可他的唇色却是艳丽的一抹嫣红,再加上那双危险的眼睛,显得容貌格外浓艳,轻轻一笑就像勾引。
他的眼神始终紧紧盯着穆夏,目光潮湿,像笼罩着雾气的幽绿湖水,一道神秘又朦胧的浅笑,一直若有若无地挂在唇边。
又是熟悉的超越性别的美感……穆夏厌恶地皱起眉,干脆偏过头不去看,冷声道,“什么事?”
乌萨唇边的笑容又深了一些,饶有兴趣地道,“想必你已经听说过我……”
“所以,省略掉那些无聊的自我介绍吧。”穆夏打断了他,盯住他的眼睛。
那双幽绿的眸子如此深邃,渊海般不见底,望着他,会恍若已坠入湖心,那双瞳仁的中心竟是竖起来的一线,真的很像某种冷血动物。
虫瞳吗?但他竟然非战斗状态下就能自然显化……穆夏不由将警戒程度再度拔高。
“真直接啊……”乌萨笑着,展开了双臂,“你的状态还没完全恢复,我来帮你,怎么样?”
不知何时,他漆黑的长手套竟已消失,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就此暴露,指尖白中带粉,淡淡的青筋脉络埋在白玉一样的皮肤底下,在光里,那双手就像是半透明的。
有时鉴赏能力强也不是什么好事,穆夏的眼睛被迫在那双手上停了几秒,然后把头一撇,硬邦邦地道,“你能怎么帮我?”
精神交融的确可以补充力量,但雄虫之间可不一定,除非他的能力是治疗系。
“试试看吧,不要反抗。”乌萨微微一笑,他的手轻轻落在穆夏的肩膀上,尽管动作十分克制小心,穆夏仍觉得有股说不出的黏腻感,冰凉又潮湿,就像被蛇缠上。
穆夏皱起眉,但并不畏惧,冷淡一笑,直视他道,“好,让我见识见识。”
乌萨笑得温柔而端庄,他凑近了一点,低头凝视着穆夏银白色的纤长睫毛,他的手也缓缓上挪,轻轻地摸着穆夏的头发。
这一刻静极了,穆夏冷漠地等待着,位高权重的成年雄虫站在身前,呼吸之间,热气若即若离,若非他和自己同性,增加了几分容忍度,否则……
这时他感到乌萨的手指又慢慢下滑,落在耳边,扶住他的侧脸。
穆夏有些不悦地偏头,正要不耐烦地直接一把挥开他,突然一股柔和的力量,水流般顺着皮肤接触涌入体内,传导着,竟然顺畅地和他身体脉络中原有的力量交融在一起。
穆夏有些惊讶,心有疑惑,但思索了一瞬,并未直接问出。
“很惊讶吗?”乌萨捧住他的脸,低声道。
“有点。”穆夏又皱起眉,冷然道,“可以了。”他一把推开乌萨。
遭到拒绝,乌萨却低笑着,猛然间迅捷又果断地抓住了穆夏的手腕,温热的触感笼罩着腕部,穆夏的腕骨细长,在他宽大的手掌中不满一握。
虽然有所余裕,但对方十分用力,穆夏更加反感地挣了挣,“松手。”
那柔和的力量依旧在顺着皮肤源源不断地传输过来,可这强硬中带着暧昧的方式实在古怪,让穆夏甚至开始狐疑对方的性取向。
乌萨眯起眼睛凝视他,少年神情冷漠高傲,目光明显不悦。做着冒犯他的举动,让他表情变动,流出鲜活变化的神采……厌恶也是一种回应,比淡漠忽视要好得多。
乌萨忽然间心满意足,于是又笑了起来,享受般懒洋洋地道,“为什么要着急呢?反正时间还长,我来帮你不好吗?”
穆夏盯着他,考虑几秒,倒也没拒绝白送的大礼包,只是冷冷地道,“最好是。”
“但你说完了你的目的,最好马上从我面前消失,我不想和你单独待太久。”
乌萨一怔,旋即望着他,又露出了那种迷蒙幽微、朦胧含情的笑容,就像黑夜里一朵艳丽的毒花。
“你误会了……”
穆夏冷哼一声,并不相信,也不再理他,反而也主动用精神力去勾缠住他,贪婪地从他身上汲取补充,乌萨饱含笑意的眼睛始终纵容般地望着他,让穆夏有种被宠溺的荒谬感。
这种倒错让他极为抵触,过去穆夏只接受过亲密关系中的雌虫如此注视自己,突然间有个同性也用这样柔情带雾的眼神看他,令他浑身都在抗拒,简直像有群蚂蚁在皮肤上乱爬。
穆夏一语不发,只顾着向他猛烈地汲取,乌萨也默然承受着,直到穆夏吸摄够了平常S级五倍的能量,这才停下来。
乌萨轻轻喘息一声,眼睛湿润,音调带着潮气,穆夏竟然从这声音里感到一丝色情。
距离再这么近下去,一定会发生某些不妙的事情……穆夏赶紧撤回手,后退两步,忌惮地拧眉看他,既不喜欢他,但又有些束手无策。
乌萨却若无其事,一层漆黑的长手套又在他双手肤表浮现,再度把他的双手严实地包裹住,“孩子,你对无庸教会了解多少?”他慢条斯理地问。
那束花还在穆夏怀中,这花是一位雄虫粉丝特意当面送来的,穆夏擅长拒绝异性,却不大抗拒来自同性的善意,便拒绝了大家的其他礼物,只留下来这束花。
但现在,面前这位同性,他意味不明的善意和若即若离的诱惑,难以捉摸,让穆夏只想远离。
他将花放在桌台上摆好,“我对邪教不感兴趣。”转过身,继续道,“当然,我知道你想宣扬教义。看在你刚才主动帮忙的份上,我会仔细听。”
乌萨叹息一声,“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他静立原地,如同站在高台上布道那样,开始缓缓宣讲。
“在我们的理念里,世上没有庸常之辈,神已将祂的禀赋公平地赐予我们,曾经那些巨大、源初又混沌的神灵,已经主动自我消解,放弃了祂的尊荣,融入了世间众生,我们即神们自己,是化身,是部分,是全体。”
“我们生来即一无所有,也该赤条条地离开。在我们看来,愚者才会汲汲名名,被世俗围困,活着的意义本该是用不同的方式为自我而活,为理想而奋斗,献出自己的价值,为神创造无上的乐园。”
“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价值,都是我等的伙伴,我们理应团结,化零为整,将理想汇聚,结成同盟,共同努力。”
“你觉得呢,穆夏?”乌萨说完了,面容一转,对穆夏笑了笑,那双眼睛幽艳如月下深湖,碧波摇曳,薄雾涌动。
他的容貌固然优异,可他的气质却更有吸引力,而他询问的语气,轻柔又羞赧。
穆夏皱起眉头,只觉得对方来者不善,属实不好对付。无庸教会之所以能在星际时代一直还长盛不衰,本质上它的教义符合了虫族对先祖的原始崇拜。
太古时期那些行星般伟岸的母巢巨兽,横贯银河的可怕虫群,它们留下的远古遗迹,在如今的时代依然能够溯源寻找。
可它仍然是邪教,一套美妙又虚张声势的花架子,鼓吹“一无所有”理论,要让民众和富豪纷纷放弃财富,投入“乐园的创造”,成为它旗下的奴隶。
劫富济贫或劫贫济富,改善分配关系的一把好刀。
穆夏闭了闭眼,沉静地道,“我没兴趣和你展开辩论,你们的教义是你们的信仰,和我无关。我信任的只有我自己。”
“你的话说完了吗?”穆夏抬手指了指大门,意思是他可以滚了。
“别着急,孩子。”乌萨又走近一些,他一招手,一朵新鲜的百合花便从花束里凌空飞起,握在他指尖,他阴郁又诡魅的俊脸埋下去,深深嗅了嗅花香。
接着,那朵花湮灭了,穆夏盯着他的动作,看见金色的百合、翠绿的新叶,竟被彻底重塑为另一种植物,仍是细长的绿叶,脉络根根清晰,像月桂又像橄榄,细小的纺锤形果实挂在叶子之间。
乌萨微笑着,将这根字面意义上的橄榄枝递了过来,“愿意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穆夏收回目光,冷淡地道,“我拒绝。我还是更喜欢花,劝你最好把我的花变回来。”
乌萨轻笑着,也低声反问,“我要是不呢?”
“逐客令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穆夏冷冷地盯着他,“我不欢迎你。”
“好了,别生气。”乌萨轻轻松松地无视了他的反应,从容将魔术再现,手中鲜活的橄榄枝霎时间又被分解,几秒后便化为一截纯金的桂枝,茎身纤细柔嫩,叶子片片金黄,简直可称为艺术品。
他的动作轻松又不着痕迹,穆夏凝神注视着,暗自分析……物质分解,二次转化,但他做得如此神妙,完全超越了他或瓦莱里运用战技才能做到的虚实转变,他可以在“有”的基础上再二度创造,并且保留一部分特性和本质……
穆夏不太愿意承认,但乌萨此时的出现,的确是又为他推开了一扇窗户,让他明白,原来力量还可以这样运用,除了毁灭和彼此伤害,还能做到创造、增生。
他思考之际,乌萨那双灵巧细长的手,已经迅速地将桂叶编成了一顶头冠,然后更加迅捷地戴在了穆夏头上。
穆夏还在继续思考关于力量运用的问题,对这一无聊的举动并没有多在乎,只是不高兴地甩了甩头发,发现晃不下来也就罢了。
乌萨看着戴上金桂叶冠的银发少年,金银的碰撞在穆夏身上相得益彰,衬得他典雅华贵。
这位亲王不禁愉悦地掩了掩嘴唇,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还喜欢吗?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再送你一顶金荆棘的圣冠,你戴上一定也很好看……”
“什么圣冠?”穆夏忽而问。
乌萨眨了眨眼睛,“教宗的圣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路,做你的老师,像父亲一样教导你,用我的所有资源来提携和托举你……”
“我不愿意,”穆夏打断了他,“关于精神力,你运用技巧确实精妙,但我们的力量并不同源,即便都是雄虫,我们的路也不是完全一致。”
“你我的路的确不同,但我能让你走得更轻松。何乐而不为呢?”乌萨双手端正地放在腰间交握,看着他,轻松自如地微笑。
穆夏双眸透彻而冷静,淡淡地道,“引路老师?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出手帮我都是有条件的,你要借此来控制我,让我顺从你的心意。不好意思,我做不到。你死心吧。”
乌萨微微扬眉,一时沉吟不语。
穆夏摘下了头顶那个东西,几丝头发被弯曲盘绕的叶子勾起来,又轻轻落回眉宇间,他厌烦地看向始作俑者,“收回你的小把戏,很好玩吗?”
“‘创世之手’可不是小把戏,再说它很衬你啊,我是特意为你做的。”乌萨笑眯眯地说,“你是个天才,你才是真正的冠军,用桂叶的金冠才能配得上你。”
“容我提醒一句,决赛还没开始,我也不是最后的赢家。”穆夏说,把那顶桂冠又放回了金色的百合花束上。
“没关系,在我眼里,你就是最优秀的。”乌萨温柔地看着他。
穆夏又被激起了反感,当即后退两步,冷喝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怎么了?”乌萨好整以暇地道,根本不为所动,可他眼睛里炙热又明亮、充满兴致的笑意完全藏不住,他也一点都没掩饰的意思。
穆夏看他一眼,冷笑一声,也懒得和他争辩,干脆视线一移,“你还不走?”
“我这就走。”乌萨举起双手,无奈地做投降状,“如果你什么时候转变了主意,无庸也将继续为你敞开大门。”
“我保证,只要我们互相选择,未来必定是双赢的局面,你将会得到我旗下所有势力和资源的支持。军政商,不管你选哪条路,都能如愿以偿。”
“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和我们合作。”乌萨神秘地一笑,留下最后这句话,便像幻影般突然消散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
“我们还会再见。”
短暂的交锋终于结束了,穆夏揉揉眉心,没再看终端闪耀的消息,很快又径直赶回赛场,裁判们正在宣读规则,上首席位上却突发变故,有喧闹声响起。
穆夏抬头远望,看见一群督察服饰的执法者,突然出现,围住了中央的古斯塔夫校长,副校长也急急地站了起来,嘴唇动得飞快,似乎在和督察们努力分辩着。
这是怎么了?穆夏一阵不妙的预感,擂台上的战斗固然激烈,可背后不见血的派系斗争却更为狠辣残酷,波及范围也更广。
那些藏在比赛幕后的高层,终于要开始动手了吗?棋手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推剧情,爽!
不停码字再改文就是我的宿命……(点烟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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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创世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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