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长的语气不太对劲,有些过于激动了。他带着浓重的怀疑,看着那被精心上色的画。没有任何的颜色涂出范围,没有歪歪扭扭的线条。
我也发现了不对,海伦娜不是盲人么?我的生活中没有失明的朋友,不知道他们具体的生活。但海伦娜这幅画,和正常孩子的画没有任何差别。
“你不为我高兴吗?”海伦娜执拗地说。
我不着痕迹靠近这对兄妹,当然是试图看清海伦娜的眼睛。我看馆长震惊到扭曲的面孔,太好奇是否医学奇迹真的发生了。
海伦娜若有所感,朝我转头。我下意识止住了步伐,有种做坏事被当事人抓包的感觉。这个转头,也让我看清了她的眼睛,和之前如出一辙。
“海伦娜!你在听哥哥说话吗?”
馆长心急,抓住了海伦娜的手,因为站着的海伦娜和坐着的馆长高度相似。也是这一抓,让海伦娜又回头,那双无光的眼睛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无法聚焦,只有自然光的反射,让我想起昆虫的复眼。
“爱,”我听见我的声音了前所未有冷酷:“是你。”
没有医学奇迹,身体的缺憾依然存在。但很凑巧,我知道海伦娜曾被爱读取过记忆,爱也正好有可以让海伦娜“看见”世界的方法。
它能在我的大脑里投影它的记忆,可以和我实时对话。那怎么不能用些巧妙的办法,让失明的眼睛重新看见呢?
我呼唤爱,果然没回应。但这一次,我不会让它混过去了。加个班的功夫罢了。
在我自愿用休息时间加班时,爱在吃下午茶。我进门时,爱正在啃一个盘桃,果肉黄澄澄的,香气扑鼻。我进门后,大虫子眼神都不给我一个,桃核划出一道完美弧线,落进送饭口,发出清脆的声音。
乱丢垃圾,毫无素质。
爱开始啃第二个盘桃,像老朋友和我打招呼,无视我的愤怒:“你和我计较?不是虫族笨蛋吗?”
我吐槽它的话,合着它一句都没忘。但这不是重点,我对着玻璃墙后的虫族:
“海伦娜的视觉,你干的,对吧。”
我的质问没有让爱放缓它吃桃子的速度。爱“嗯嗯”两声,承认是它做的。爱不以为然的态度,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愤怒。
“为什么对海伦娜出手?”
“她有趣。”
新的盘桃被爱滚着啃完一圈,又只剩下一个核,以同样的姿势进了送饭口。爱终于暂停了它的下午茶,当着我的面变换成人形,露出戏谑的笑容:
“你现在知道,我也是你的敌人了吧?”
爱端坐在牢房内,看着我无力地砸了一下防弹玻璃。没撼动玻璃不说,自己的手反而吃了疼。我感觉手上一片火辣,应该是皮下组织出血了。
“你之前不是说,要和我合作?”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爱点头,表明自己从来没有反悔过。人类要歼灭多少因为它成熟期而来的雄虫,和它没关系。爱只等着黑丝绒,等着死期。
“但没有任何人给我说,我不能给自己找乐子。”
爱甚至严正义词,我活着,海伦娜也活着,它可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反唇相讥,别用那一套“野生动物活着就行”的逻辑,来评价人类的幸福指数。
爱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小丑、一个神经病:“你因为我的记忆,想出对付我们的办法,拿了不少奖金吧?至于海伦娜,是她自己来找我的,她不想再回到黑暗里,很难理解吗?”
这说的,好像我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人。但我知道,这不过是爱的诡辩。爱一共才接触了几个人,据我说知,大脑已经全部被它过了一遍。
没对我和海伦娜,还有旁人动手,只是爱不想而已。
“嗯嗯,你也说了,我不想。我不干没有意义的事情。”爱不掩饰就算这时候,它也在监听我的大脑。
牢房里的“人”抬头,棕色的眼睛倒映出我惊慌失措的影子:“但你好像,从来没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呢。”
爱身后的翅膀骤然展开。伴随着它张开翅膀的动静,我面前、我身后、甚至其他房间的玻璃,一瞬间全部炸裂开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手足无措,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玻璃骤然爆发。但我面前像是有无形的护罩,所有的碎片都避开了我,让我在一片狼藉中毫发无伤。
但还没有结束。容器的碎裂,意味着那些被浸泡在营养中的其他虫族也苏醒了。它们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起身,露出尖牙利刃,向我包围而来。
然后它们全部停住,随后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和地球昆虫一样挣扎,试图摆脱什么制挟。我终于找回一点理智,看向已经又变成虫子模样的爱。
爱在向我警告。警告它现在是真的,没有作恶的心思。否则人类的牢房,根本无法关注它。听起来很奇怪,有虫的自证是用警告方式来的。
但很有效果,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警报声这时才姗姗来迟,看来爱摧毁的不止是玻璃。这时我听见爱装模作样在我脑袋里:“哎呀好怕怕,那群白大褂一会儿又要来给我抽血了。”
面前的大红扑棱蛾子紧贴地面,翅膀牢牢把身体隐藏住,好像真的是什么弱小可怜的生物在瑟瑟发抖。
该怕的是我好吗?爱立完下马威就装死了,我还要想办法应对审问!
我转身,全副武装的军人齐刷刷举起的黑洞洞枪口。我连忙举起双手:“误会,都是误会。”
爱这坑货,我大大良民这辈子第一次进审讯室。审讯室为了照顾我的人权,并不是刺眼的白或者压抑的黑,只是沉静的暗色调和柔和灯光。当然,我看不见审问我的人。
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做出了处理:“请您描述一遍,在爆炸发生前,您正在关押TXJ-2011的牢房里,做什么事。”
我不会帮爱隐瞒。把我“意外发现”它可以读取人类脑电波的事情交代,再回忆爱的挑衅,和它控制雄虫恐吓的事情。
对面安静了很久,我知道我说的信息量很大。真没想到,我把爱可以读取大脑的事情说出来,爱居然没有“扎针”,看来是没有力气了。
想什么来什么,我脑海里响起了爱稀里呼噜吃水果的声音。听那黏糊的声音,应该又甜又水润。吃吧吃吧,我两的好日子都要到头了。
我试图和爱对话:“你完蛋了,你要真是大孔雀蛾,说不定还能把你放归自然。可惜你是虫族。”
爱没有说话。我脑海里的咀嚼声不绝于耳,听得我也觉得喉头干渴,幻想起之前爱吃的那个,看起来水分充足的盘桃。
对面负责审讯的人,安静的有些太久了,久到让我意识到,这也是审讯的一部分。在爱可能已经换了一种脆甜的水果咔擦咔擦,我终于又听见了话筒的声音。
“博士,请您再复述一遍。”
我说的都是实话,再次重复也一样。说真的,我的生活无比单调。就算在我回答完后去调查,也能很快验证出,我的清白货真价实。
对面又沉默了,爱已经在咕噜咕噜喝水了。吃了那么多水果还要喝水,爱吃得也太稀了,不愧是生命末期昆虫。我本来不相信爱说它牙口不好,现在感觉可信度增加了。
虽然爱把我害进审讯室,但听着它进食的声音,安静就没有那么折磨。甚至因为爱几乎一刻不停在吃东西,我想到了某些野生动物笑话。
被“绑”进来时拼命挣扎,要放归时念念不舍。甚至不少还会偷跑回来,继续蹭吃蹭喝。吃东西一定要人看住控制给量,否则会一直吃到把自己吃撑。
爱过了那么久,居然还和没脑子野生动物一样,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吃。
我对爱说,它吃的像是吃了这顿没下顿。爱咽下嘴里的东西,说它现在吃素,而且基本单个单个吃。素食动物每天至少花16小时在进食上,听起来很合理。
爱吃肉的时候脾气不错,吃素脾气反而吃怪了。这叫什么,要均衡膳食。我摇摇头,其实那么多高糖水果,爱也就被抓进来才吃吃了。我还记得野生虫族把塑料草莓当宝。
就在我和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门突然开了,刺眼的楼道灯照射进来。警员来通知我,我的嫌疑解除,可以离开了。
在离开审讯室时,我问爱,你知道你会怎么样吗?
爱说,你难道不知道,你所在的那个审讯室,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设备吗?我和爱的那些“聊天记录”,全部记录在案。
爱甚至还开嘲讽,说我不会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吧。这次在审讯室里,爱故意在我脑袋里吃东西,就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不透露真正的关键。
“你不会一直成功的。”既然他们已经知道,我能和爱交流。那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让我说出来的。
爱说,它很闲,可以一直盯着我。我还没有反驳爱,它就话锋一转,说它要吃樱桃蟑螂。爱看了我的记忆,知道这是会吸引野生小动物围着的美味。
“你做梦。”我这样对爱说。
“嗯嗯,快去做梦吧。你回家正好可以开始做梦了。”
没有整修的牢房里,爱远程逗弄完博士,面对十几只架起的枪口,事不关己,继续吃吃喝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