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蓁接过符箓,指尖拂过那微温的符纸,点头:“好。”
真相就在那怨鬼口中。只要抓住它,有的是法子撬开那道通往过去的门。
夜露微凝,青石板上倒映着檐下的孤灯。二人并肩踏过沉静的回廊,朝着那座白日里便阴气森森的祠堂行去。祠堂,亡者寄魂、生者供奉之地,往往亦是怨气盘桓之巢。若那怨鬼执念未消,今夜必会循此轨迹而来。
行至门前,温蓁动作迅捷。灵力轻催,符纸如蝶翩跹,精准地贴在四面长窗的朱漆木棂上,一层叠着一层,将雕花窗格封得密不透风。如此,进出之路,便只剩眼前这扇大门。
接着,她从袖中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追踪符,指尖引灵燃起火苗。符箓无声化作细雪般的青灰,被她均匀洒在门槛内外的暗影里。微尘入地,无声无息。温蓁嘴角微扬:只要那东西沾上一星半点,便是烙下印记,天涯海角也得把它揪出来。
她俯身专注洒着符灰,裙裾拂过冰冷的青石,忽而头也不抬地低语:“你说……这东西背后,会不会还有更大个的?”
蓝曦臣立于阶前,负手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院落,目光沉凝:“眼下难断。抓到它,自然水落石出。”
温蓁无声点头。布置完毕,二人悄然闪身入内,祠堂里残留的香烛与腐朽气息更浓了。他们一左一右,隐于壁龛中端坐的神像高背之后。神威肃穆,虽不能震慑邪崇近前,却是最好的屏障。
温蓁手中紧握招魂幡冰冷的铜柄,目光投向对面——神像暗影下,蓝曦臣怀中赫然抱着那块红底黑字的牌位,指节微微泛白。这景象莫名带上几分荒诞,温蓁忍俊不禁,唇角刚要弯起。
蓝曦臣觉察,侧目望来,食指轻轻抵在唇边,眼神示意噤声。温蓁立即抿唇,笑意敛入眼底,周身气息与身侧的香樟木神座同化,屏息凝神。
蓝曦臣曾断,此物道行尚浅,必会择阴气极盛的子时现身。
时间在死寂中滴答流逝,唯有祠堂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呜咽。温蓁感到一丝困倦袭来,眼睑微沉。她抬眼,望向对面神龛的阴影里。蓝曦臣依旧站如渊渟岳峙,身形沉稳得不似凡躯,侧脸的轮廓在昏暗中锐利如刻。正凝视间,蓝曦臣似有所感,倏然侧头,目光隔着昏暗的祠堂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视线。那素来清冷的眼眸里,竟掠过一丝极快、却温暖的笑意,唇角也随之勾起一点细微的弧度。
温蓁心头一跳,默默赞道:诚然是秀色可餐……难怪古人这般形容。
念头才起,异变骤生!
“喀嗒”一声轻响自身后传来——那是从内部栓死的沉重木门发出的!一股森寒彻骨的阴风,毫无征兆、粗暴地破门涌入!那风邪异非常,竟无视了沉重的门闩,带着刺骨的恶意灌满了整座祠堂!香案上供着的蜡烛火苗被压得几乎贴到了油面,骤然熄灭了大半,仅剩的几支在风中疯狂摇曳,将满地阴影拉扯得狰狞扭曲,发出濒死般的噼啪声!
来了!温蓁精神猛震,掌中招魂幡铜柄冰冷刺骨。
阴风在狭小的空间内肆虐盘旋,带起无数细小尘埃。它并未立刻离去,反而像一头焦躁的野兽,猛地扑向神龛供桌中央——正是那块红底黑字牌位白日供奉的位置!阴风来回卷扫,带倒了周围的普通牌位,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啪嗒”声响。香炉里的冷灰被高高扬起。仅存的几只蜡烛在风中发出最后一声呻吟,“噗”地尽数熄灭!
整个祠堂彻底堕入不见五指的漆黑。
令人窒息的死寂仅仅持续了一弹指。
“去……哪了?”一个冰冷得如同九幽冰泉浸泡过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声音尖利刻毒,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渣,狠狠刮过耳膜和心尖!“我……的……东西……去哪了?!”
温蓁心口一紧,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饶是她早有准备,如此近距离直面这等怨毒,依旧感到神魂微荡。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努力睁大眼在黑暗中搜寻,隐约看到对面神龛后,蓝曦臣的身影依旧稳如磐石,怀抱牌位的动作纹丝未动,沉静的眸子穿透黑暗,紧紧锁定了阴风盘旋之处。
阴风又一次刮起,在空荡荡的祠堂里发了狂似的横冲直撞,撞翻了更多的木牌,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次碰撞都像是砸在人心上。
“找不到……”女鬼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找不到!!”
死寂,再度笼罩。这份寂静比任何狂风骤雨都更令人心悸。
“……有……人……在……”怨毒的声音陡然转向神龛方向,带着令人头皮炸裂的恶意!
就在那话音将落未落之际,温蓁看到蓝曦臣眼中精芒爆射,对她微一点头!
温蓁再无迟疑,浑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涌入手中招魂幡!“嗡——”一声低沉似铜钟震颤的鸣响自幡杆发出!符文骤亮,光芒并非直射四方,而是如同活物般扭曲着、交缠着迸射而出!数道光芒瞬间织就一张流转着淡金光晕的罗网,精准无比地将那团显形般的翻涌黑气罩了个结实!
被光芒刺中,阴风瞬间发出凄厉到非人的尖啸,化为一团急速翻腾、左冲右突的浓稠黑气!阵法光芒流转,任凭那黑气如何挣扎冲撞,硬如磐石,牢不可破!
光阵驱散了浓稠的黑暗,祠堂内景物再现。蓝曦臣一步踏出神龛暗影,左手紧抱那阴冷的牌位,右手掌心氤氲着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灵力。他眼神如电,锁定阵中那团疯狂扭动的黑气,沉喝道:“何处孽障,敢在此造次祸人!”
话音未落,汇聚着沛然灵力的右掌已毫无保留,狠狠拍在那红底牌位的正中!
“咔嚓!”一声清脆又令人牙酸的裂响!坚硬的木牌竟应声断成两截!
一股浓烈、带着铁锈和泥土腥气的恶臭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断裂的牌位截面,赫然涌出大量粘稠暗红的液体!那不是墨汁,而是如同**多时的——血!
“啊啊啊啊啊——!!!”困于阵中的女鬼仿佛被这一掌直接击中了要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号!那浓黑的气息骤然变得稀薄紊乱,挣扎瞬间加剧!温蓁眼神一凛,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动,故意松开了一丝对光阵的灵力控制。
阵网边缘,一道细小如发丝的裂隙悄然现出!
黑气立刻捕捉到了这一线生机,如同被无形之力强行压缩,咻地一声从那道缝隙中挤出,毫不迟疑地朝着唯一敞开的正门——也是温蓁布下符灰之门,亡命逃窜!
它掠过大门的瞬间,肉眼难辨的符灰如跗骨之蛆,悄然沾染其上。
温蓁目光死死追随着那团逃逸的黑气,心思电转:牌位碎裂,怨鬼哀嚎!那牌位……果然是它致命的凭依?!
蓝曦臣看着掌心断牌与粘稠污血,眼神沉得如寒潭:“定有关联。”
牌位,或许就是它寄魂或施法的媒介!
那东西逃了,祠堂内重归死寂,满地狼藉中,暗红的血线蜿蜒如毒蛇,一路指向洞开的大门,却在门槛外寸许之地,陡然消失!
蓝曦臣立于血痕尽头,目光投向深不见底的院落。温蓁迅速取出另一张符箓,朱笔蘸着尚未干涸的朱砂,笔走龙蛇。符成,灵力引燃,化作一点明亮的赤金星芒,倏然从她指间射出,划破浓黑夜幕,拖曳出一条微弱却指向分明的光痕!
星子疾驰,最终在远方——噗地一声,黯淡、熄灭。
空气骤然凝固。
温蓁与蓝曦臣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映出难以置信的寒芒。
土地庙!
温蓁心头剧震。果然……竟是那儿!寻常鬼魅避之唯恐不及的神祇所在,竟真成了这怨鬼的老巢!这其中必有惊天隐秘!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将它拿下!
空气仿佛凝结。温蓁与蓝曦臣的目光死死锁在土地庙的方向,那股追踪符箓最后熄灭的寒意尚未退去。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
无声无息间,一层冰冷粘稠的薄雾平地升起,瞬间裹住了两人的身形!
清冽的甜香悄然钻入鼻腔。
“咦?”温蓁下意识地轻嗅了一下,这味道……清雅如雨后初绽的白莲,像极了……像极了江厌离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气息。
一种遥远的安全感几乎要让她沉醉下去……
“谁在此地燃——不对!”蓝曦臣的厉喝骤然炸响!他脸色剧变,那丝熟悉莲香带来的松懈被瞬间碾碎,一种深植于仙门警训的直觉让他魂飞魄散!他猛地抬手掩住口鼻,另一只手闪电般抓向温蓁的手臂:“阿蓁!闭息!这雾邪……”
话音未落。
温蓁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像被巨锤狠狠砸中!天旋地转,四肢百骸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连蓝曦臣伸来的手都没能触到,眼前的世界便如同劣质的画卷被泼了墨,瞬间褪色、模糊、彻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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