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教,沉冤殿。
若谁人有幸得见这座深藏于千万大山间、令江湖武林闻风丧胆的魔宫,定会被它的巍峨堂皇所震慑。
此时,殿中千数青石铺地,两列火把齐燃,期间跪着数十黑衣鬼面人。
为首一人垂首禀道:“尊上,办妥了。”
只见他们叩首处,铺满狐裘的王座上,团着一堆红锦。
良久,一只白皙修长自其中伸出,如拂花丛般拨开锦缎,露出一张靡丽至极的女子面容。
她嗓音微哑,尚带一股漫不经心的倦意:“哦,你是说本座带回的人……他如何了?”
其中一人主动起身道:
“禀教主,已经洗干净放教主榻上了。”
他口中教主闻言一顿,目光顺眼尾向殿中横去,眸底幽深,让人猜不透心绪。
那么,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云栖雪当然是在心中崩溃大喊:‘等会儿,我只是随手救了个人,谁说要让他当男宠了?!’
【叮咚!系统008提倡宿主云栖雪救人救到底哦!】
云栖雪怒骂:‘闭嘴,要不是你也没这么多事!’
很显然,这位魔教教主已经被穿了。
云栖雪在昨天还是个平凡的建筑画图狗,照常加班画施工图到凌晨两点半,被同样满脸短命相的同事推荐了一本小说,并说:“你看,里面的反派跟你叫一个名字诶!”
她所说的“云栖雪”,是小说中的魔教教主,一个名字上下一白、却偏爱穿红衣的女魔头。
此人手提琉璃灯,腰坠双银铃,刚一出场时造型相当风雅迷人,却喜怒莫测手段狠辣,尤其武功极高,是故事中期很难打的一个BOSS。
同事还调侃道:“跟小说角色撞名,一般穿书小说不都这么开头吗?”
结果,在当夜云栖雪不慎猝死后,还真眼一闭一睁,穿成刚即位教主一个月的女魔头。
幸好,她从小是个演技派,对当女魔头这事与其说熟悉,不如说……还有点期待呢。
更妙的是,她一穿过来就能使用原主的武功内力,弹指间气劲成风,款挪步苍山飞度。
那样突如其来的强大,对于爱看穿书小说的普通社畜来说,就如同彼得帕克突然变成了蜘蛛侠,让她心痒难耐,在心里打起了八百字腹稿:
是的,我要成为一位合格的魔教教主,带领魔教走上新的辉煌!
于是,当教众禀报有一众名门正派打到山下时,云栖雪当即道:让本座去会会他们。
山下,在那些和恶鬼缠斗的侠客们眼中,忽有一阵风起,有位红莲般的女子从不知何处随风而至,立于山门之前。她只提灯不执刃,却转瞬挥开了向她扑去的一名壮汉,其轻描淡写如素手拂花。
于是他们当即就认出来了:云栖雪!
众所周知,这位恶名远扬的女魔头的琉璃灯只是一盏灯。
她并不需要武器。
她既是武器。
那一瞬,真正的云栖雪仿佛附在她耳侧,轻声道:去吧,试试你到底有多强。
浩荡而灼热的内力自丹田涌出,她心如擂鼓。
可就在云栖雪正雷霆出手就要向一人袭去之际,“叮铃”一声,她腰间始终被内力控制的银铃响了。
周遭的一切突然变成了0.1倍慢放。
【……滋滋……叮咚!“重获新生”系统加载完毕,宿主云栖雪你好!系统008号将竭诚为您服务!】
——系统虽迟但到了。
【叮咚!为辅助穿书者更好的融入本世界生活,魔教教主云栖雪每日每拯救一人,才能使用十天内力,直到任务完成重获新生哦!】
眼看着有人提着刀慢动作冲过来,云栖雪发现自己内力竟真的消失了。
不是……这个节骨眼,你给我整这出?
【叮咚!抱歉宿主,系统加载需要时间哦!】
此刻云栖雪也没空计较了,她急促地问:‘怎么算救?’
【叮咚!方法不限,只要让被救之人心怀庆幸、感激之类的情绪即可!】
这标准简直是自由心证啊。
她心烦意乱道:‘别叮咚了。’
【好的!】
长离教众人见教主出手,自然都不敢干涉。仅这么会儿的工夫,那些名门正派的人都反应过来——怎么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拼一把。
于是他们都跌跌撞撞爬起身,协力向云栖雪所在的方向扑来,姿态是纵死无悔的英武。
纵使因速度太慢而相当滑稽,可也够功力全无的云栖雪死八百次了。
云栖雪在众人当中目光飞转,直到看见倒在角落河沟里的一道身影才略作停顿。
‘趴水沟里那个半死不活的是谁?’衣服颜色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系统不提供角色信息查询服务哦!不过他看起来不是青潭宗的人呢。】
难道是受波及的路人?她眸光一定。
不管了,就他了!
她甚至没来及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就大手一挥,让正要给那倒霉路人一刀的教众起开,并称:“把这人给本座带回去,别让他死了。”
教众懵逼:“那其他人呢?”
云栖雪哪还顾得上:“让他们都滚。”
然后,在所有教众瞠目结舌的瞩目中,她转头就溜了。
不溜不行,刚刚来这么一遭,实在腿软。
【恭喜宿主云栖雪成功拯救第一人,解锁内力十天!】
【叮咚!请宿主注意,本任务需救满一百人后,才可彻底重获新生,自由解锁内力哦!】
刚放松些的云栖雪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给系统磕一个。
这得救到什么时候去啊!
……总之,整件事情就是如此了。
云栖雪下山时势如猛虎,上山如耗子偷油,结果发现自己只认得主殿的路,又灰溜溜地跑了回来,把自己往狐裘锦缎里一团,思考起人生来。
结果片刻后,一群教中呼啦啦涌了进来,噗嚓嚓跪了一地,并通知她:恭喜,您有男宠啦!
很显然,这群一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的魔教中人,能想到自家教主不杀人反救人的唯一可能性,就是……看上那个人了。
于是,二十五岁母胎SOLO的云栖雪……
她拥有了一个,男宠。
且据说已经被“洗干净”并“放在了榻上”。
那些教众本来还挺得意呢,一看自己教主表情又犯嘀咕了。
此刻云栖雪半张面容掩在火光投下的阴影,瞳如冰底墨石,神情莫测,看不出满不满意。
当然,其实她只是在反复琢磨:怎么洗的?……把哪里洗干净了?
不敢细想。
云栖雪嘴角无声地抽动了几下,突然又灵机一动,发现这是个好机会。
至少不用自己摸索找地方睡觉了!
“哦?是么。”高座之上,魔教的主人用指尖划过狭长的眼尾,红唇微勾,玩味地笑了一下。
她起身提起灯:“那就……带本座去看看吧。”
……
云栖雪住的地方不远,就在沉冤殿后。
一行人穿过林中石路,绕过夜色下掩映的竹丛,踏着月光抵达了一座崖边的小院。
院中主楼半身嵌入崖中,飞檐下角铃叮当,竹帘与灯笼轻柔摇曳,一派幽静雅致,丝毫看不出是魔头的居所。
小楼里还点着灯。
那间属于云栖雪的房中装着一捧昏黄明灭,如一个等待探究的秘密。
有人绕过她,主动上前推开寝房的大门。
云栖雪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不知道救回来的人长什么样啊,如果是歪瓜裂枣……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一股仿佛是松檀清香的气息扑来,还混合着油灯燃烧时燎人的涩意。云栖雪抬眸望去,然后……
几乎当即就看呆了。
——榻上那人当真被洗得……很干净。
那是个周身充斥着书卷气的年轻男人,面色玉白,鼻挺唇薄。他紧裹被子卧在床边垫脚的榻上,双目闭拢,浓睫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显得脆弱动人。
如同浴血后又被雨水濯净的芙蕖。
男人一捧尚未干透的黑发末梢微卷,温驯地自榻边垂落,被门扉洞开时掀起的风一吹,微微飘荡。
看得云栖雪心旌也飘荡。
先前推门的教众走上前,伸手就要解他被子:“请教主检查。”
……等、等一下。云栖雪立刻醒过神。他这个那个该不会没穿衣服吧?
她再馋也没做好准备直面这一切啊!
打了个哆嗦,云栖雪连忙出声制止:“行了,本座自己看。”
“是。”
众人尽散去、并把门带上后,云栖雪站在屋中,谨慎地用灯柄挑开了一点被子,然后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是穿着的。
她目光一错,就发现那人已睁了开眼。一双烛火下温润的眼瞳看着她,秋水般粼波微兴。
云栖雪这时才看清,他右眼下还有一颗殷红的泪痣。
……听说,有泪痣的人一生苦命,注定流泪不止……
呸呸呸,什么封建迷信。
云栖雪自我唾弃一番,随手将琉璃灯搭在床边,垂眸端着架子问他:“叫什么。”
“温裘。”
书生的嗓音也如清溪过林。
“裘马轻狂的裘。”
又一阵夏夜清风流淌窗前,把垂落的竹帘吹起,让进一缕如水月光,映照在两人身上,也映照在温裘安静的眼底。
云栖雪对他的镇定有点意外。
毕竟长离教在江湖上已恶名远扬三十年,而云栖雪先前虽只是少主,但“三更莲上火,响铃神鬼哭”也早几年就能止小儿夜哭了。
她问:“就这样被带回魔窟,你不怕?”
“不怕。”他摇头,“在下家中被山匪灭门,已颠沛流离数日。若非今日得教主所救,恐也命不久矣。”
温裘缓缓撑起身,任由被子滑落,露出身上洁净的白衣。垂落在榻边的黑发有如倒流的瀑布,溯回到他肩头。
“我不管江湖上说教主是妖魔恶鬼,我只知道,是尊上救了我。”
……连称呼都学会了,看来之前所说的“妥了”还包括入职教育啊。
云栖雪的目光停留在他眼角下的红痣上,半天才移开:“你若是想走……”
“不想!”
温裘像是有些惊慌,立刻站起身:“我如今一无所有,只……一心想服侍教主,请教主为我留一个容身之处,哪怕牛棚马厩都好。”
这话说得款款深情,令人动容。
然而云栖雪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怎么这么高啊?!
云栖雪作为一个古代女性,身量已经算很高了,估计有一米七出头。她路过时比了一下,有的教众才到她耳朵根。
可这位文质彬彬双眸似水的柔弱美男,竟比她还高出一个头。
俩人站太近了,云栖雪仰头仰得脖子酸,干脆强自镇定地坐在床边:“总要给本座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温裘犹豫片刻,才下定决心般开口:“家母多年卧病在床,在下对照顾人起居多有经验。”
说这话时,男人乌发披在肩背上,一身白衣配上颦起的眉,真有几分凄苦的气质。
云栖雪嗤笑:“你说谁会卧病在床?”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温裘慌张地上前一步,“我、我还可以替教主暖榻……”
“……”云栖雪无语,“谁教你说的?”
他眨巴眼:“……教主从何知晓?”
当然是因为云栖雪察觉到了,现在还有几个人在屋外偷听呢,不然她也不会跟温裘说这些有的没的。
云栖雪忍不住腹诽
不过,暖榻这事……
云栖雪只觉得好笑,却又怕那些魔教徒觉得自己太过好脾气,干脆在心里酝酿了几秒,忽地褪下短靴零帧起手,仰身将右脚踩在青年的胸膛上。
“……尊…上?”
这动作来得十分突然,引得温裘当即愣住了,下意识去握踩于心口的脚踝。
触手灼热细腻,竟显出他掌心温凉。
女魔头手肘后撑在榻上,一头如瀑般的黑发倾泻而下,在床上蜿蜒出一片墨痕。
与此人一般,看不清,理不明。
她殷红的唇角弯弯,眼底似是嘲弄的笑意,半靠在同样暗红的寝具上时,靡丽胜过盛放于业火的红莲:
“谁替谁暖榻?”
这座黑夜中静默无人的孤峰,现在是一片独属于二人的秘境。秘境中寂静无人,惟有角铃撞响、竹帘轻卷。
——和他掌中热泉般灼人的温度。
温裘怔愣了好久,才突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不知要如何处置掌心中的脚踝。
云栖雪则干脆施力一蹬,让他踉跄着退到了屋门口,摆手道:“自己找个屋子睡,今天别来烦我。”
温裘背贴房门看了她一会儿,应了声“是”,开门退出去了。
屋里安静后,云栖雪感受了一下,果然外面的人也离开了。
她当即裹着被子往床里一滚。
总之先睡觉,一切都明天再说!
……然后在一个时辰之后又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娘的,怎么睡不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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