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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哼哼哼~”
林却哼着歌走进大殿,他一身黑衣滚了金边,暗纹也比往常华丽许多,发束高冠意气风发。
“雪深~雪深呢?”
大殿空荡荡,碍眼的红绸全被林却下令取走,他一眼就能看到坐在床前的白衣仙君。窗棂外有热闹的光照进来倒映在他的半边侧脸,柔白而圣洁,另一半却隐藏在灰蒙蒙的阴影里只有柔和的轮廓。卢雪深微微低着头,在林却靠近后他好似才注意到,抬眼,眼底一如往常的柔和宁静。
“在呢。”他轻声说。
“今日我俩大婚,你待会可要出席?”林却蹲下来与他平视,征求他的意见。
他心里渴求卢雪深能够出席,但实际上现在卢雪深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走出大殿,但林却依旧在心里祈祷眼前之人流露出想去的意愿。
“你同谁结为道侣呢,那人的名字是什么,大家都知道了吗?”卢雪深声音平静,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化。
林却一时失语。
魔神之宠的名字无人得知,魔神殿上上下下的嘴风都很严,不会有人知道。
是啊,不会有人知道魔神林却有多想与仙君卢雪深结为道侣,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现在心里压抑的某种痛苦到极点的不舍。
“如果这个人的名字是我,我会出席。”卢雪深见他久久不说话,深处苍白得的手抚摸他的脸庞,“可以吗?”
“不行。”林却垂下眼,声音沙哑艰涩。
卢雪深的手像失去操控一样停顿,林却这句话像是箭矢没入胸膛,将他的心脏绞得粉碎,然后破空而出,带走他的一切。
不行,魔神之宠不能是卢雪深,卢雪深是杀死魔神的人,在魔神大婚的第二天,卢雪深会将魔神杀死在四方天地,这是林却定好的计划,也是四方天地之人都接到的命令。林却不敢面对卢雪深的悲痛,只要明日一到,卢雪深杀死魔神的事会传遍修真界,介时卢雪深陷入昏迷,再醒来时他已经回到源初之地。四方天地之人林却已经都安排好了去处,旁人只会认为他们四散奔逃,魔神众叛亲离,这段时间来他为自己拉的仇恨足以墙倒众人推,只要雪深杀了他……只要旁人认为雪深杀了……
杀死魔神会是卢雪深在此间立足的最大保障。
“不去就不去吧,累人得很,”林却垂着头,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在痉挛,他用尽全力克制自己声音的哽咽,“我很快就回来,雪深,等我回来。”
白衣仙君缓缓收回手,那只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
林却起身深深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往外走。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呼吸也如同身处火场般灼烧发痛,最后他踉跄了两步,转回头去看卢雪深。
“你要等我。”
“好。”
——
高台之上,林却眉目张扬而桀骜,周围怨气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叫人望而生却。只他一人站在高台,侍女和天狗却将结契物品一一捧上台,好似林却对面真的站了个人。
只见魔神莫名其妙对着旁边的空气作揖执手拜天地,盛满清水的瓷碗被敲击,魔神割破手指,鲜血滴在红绸之上,上面的阵法瞬间亮起,在这晴天白日里招来了一片乌云压顶。
众人:?
那乌云凝聚片刻,似是也在疑惑林却旁边为何没有人,待到林却走完一切流程,那乌云才似落荒而逃般散去。
“他在做什么?”玉光问生台大师。
众人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结契,只是不知为何魔神结契会引来劫雷,那劫雷找不到要劈的人,便又散去了。”生台大师解释说。
是,是这样的吗?
众人心里似乎有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最终只在脸上露出了个便秘的表情。
“契约已成——”
台上,天狗高声宣布,台下,众人一脸茫然。
“诸位愣着作甚,我请你们是来光用膳的吗?”林却冷眼扫过台下的人,“诸位若真只是来用膳的,今日怕是走不出这个门。”
难道不是吗?众人疑惑。
“道贺啊!”天狗小声说。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祝林却与道侣百年好合,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另一个到底是不是人。
听着他们说的好话,林却心里十分满意,跳下台在宴席间走来走去。
“佳偶天成,当真是相配!”
“百年好合,修为更上一层楼……”
“恩爱共长眠,白头偕老啊……”
林却突然站定,看了那人一眼。
那修士一卡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我记得你,”林却漫不经心,“我上个月好像杀了你爹和你小叔。”
那人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转而竟又笑说:“魔神大人是为民除害,您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林却再没分给他半个眼神,在拉足仇恨后扬长而去,只剩下一群吹胡子瞪眼的修士原地骂街。
“说好的魔神大婚,那位‘娘娘为何至今没有露面?”
“娘娘身份尊贵,不是诸位能够轻易见到的。”侍女已经面无表情的说,她看着低眉顺眼无动于衷,眼底却藏着深深的悲哀。
那些之前闹事的人又险些气了个仰倒。
没人发现一群人已潜伏在暗中,一路跟着林却。
魔神大殿,期和谭云楼一左一右在门口,向来嬉皮笑脸的谭云楼此时面无表情,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怎不进去?”林却提步上台阶,“雪深清醒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现在不进去,之后你们可别跟我抢。”
期的目光随着林却移动而偏移,她的睫毛抖了两下,却依旧是一言不发。
林却在路过二人的时候没有听到回答,他疑惑的转头,对上了一双泛红的双眼。
期又哭了。
“期姐姐,你哭,哭什么啊?”林却去抓期的手臂,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有些颤抖。
期眼里水光泛滥,谭云楼也别过头去不看林却。
林却硬是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他再没管门口的二人,冲入大殿!
“啊!!!”
矮小的孩子手握长枪,枪击没入白衣仙君的胸口,猩红的血瞬间染红了那身白衣。林却悲愤交加上前将玉盘踢飞,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眼前的人。却不想卢雪深抬手拔出了自己胸口的长枪,顿时鲜血飞溅到林却眼里,将他的视线染成一片血红。
“为什么……”林却拼命想要按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强烈的痛苦顺着他的眼睛灼烧着四肢百骸,只是蔓延到胸口,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也疼的令人窒息。
“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啊!”
卢雪深的嘴一张一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林却感觉自己已经开始耳鸣,他按着那止不住的鲜血,拼命为卢雪深输入生命之力,那些力量皆又返回到了他的丹田。
挽弓月是海棠树掉下来的花枝,它杀死的本体,自然不会再存活。
直到那双温柔的眼睛缓缓合上,林却也没能从无尽的痛苦里面抽离。他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突然,失声笑了起来,笑到额角青筋暴起嘴唇撕裂,他还在狂笑。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的表情狰狞如同恶鬼,甚至七窍都渗出了黑红的血液,萦绕在周深的怨气不断蚕食侵吞他的身体,他却不管不顾的抱起卢雪深往外走。
“是你!”林却指着地上半昏迷的玉盘,“还有你们!他对你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帮他!”
他现在已经癫狂无比,一手抱着卢雪深的尸身,一手握着挽弓月指向期,似乎只要这三人说的一句他不满意,他就会将所有人击杀。
“是他自愿的,我们只是帮他完成他想完成的事。”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只是泪水却从眼眶流了下来。
“自愿?”林却嗤笑一声,眼里带着讥诮和嘲讽,“自愿替我去死吗?为什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眼神发狠,挽弓月以一种肉眼难见的速度刺向地上的玉盘,谭云楼闪身将玉盘护在怀里,手臂却被长枪瞬间刺穿。
“你要做什么?!”谭云楼怒呵。
“自然是把你们都送下去给他陪葬。”林却轻轻说,然后一道掌风将谭云楼禁锢在地。此时的谭云楼才发现林却修为深得可怕,往日的切磋竟都如同嬉笑打闹。
下一刻,血红的阵法一瞬间包裹了整个四方天地,天水河涌动的怨气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向这里蔓延,一时尖叫怒骂声四起,哀鸿遍野。
“林却,住手!”期往林却的方向走了两步,却被林却收回来的挽弓月抵在胸前。
“别过来了。”林却说。
“砰——”
不知道哪座宫殿爆发出惊天的火光,四方天地的爆炸声自外向内此起彼伏,漫天的火光里,期的泪水滴在地上,她却像是不在意挽弓月一般往前走。
“噗——”
“期!!!”
长枪没入期的胸口,鲜血蔓延,她的脚步却依旧向前,目光坚定,直到枪尖直接刺穿了她的背部,她停在了林却面前。
林却眼眸动了动,握着枪的手依旧举着。
“他同我讲了很多,我也知道……他的想法。”期声音虚弱但坚定,脏器被撕裂让她止不住的吐血,“他用自己……换你的自由,他的命……来换……”
林却骤然收回手,挽弓月滑落到地上,期也因失血过多半跪在地上。
“不能这样……”林却喃喃,“为什么……”
“林却,拿命来——!”
暗中潜藏之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足足十几人在林却最不收防备的同时攻上来,他们有的被林却杀了爹娘,有的被林却杀了道友,皆是一笔笔血债——即使他们知道那些人都已经被感染成怨灵,但是去亲族挚友的痛苦无处发泄,他们便全都转嫁到了林却身上!
林却措不及防被刀剑刺穿胸口,他的手腕脚踝大腿和脖颈也被刺穿,刀剑枪棍轮番上阵,他的眼里却只有怀中抱着的卢雪深的尸身。
“别动……别动……”林却低下头用大半魔力为卢雪深竖起坚固的结界,“别动他——我叫你们都别动他!”
他双目赤红,手腕翻动间怨气将那些人个个振飞出去,“魔神殿之人听令!”
四方天地内,原本安安静静待在原处的魔神殿人皆向林却这个方向半跪下来。
“带所有人离开四方天地,再不回来。”
所有人瞳孔剧缩,一直以来的悲哀终于在这一刻化为实质,但他们依旧训练有素的将四散奔逃的人带走。
林却面前昏迷的期和谭云楼,被镇压的谭云楼和被振飞出去的人都被带走,他抱着卢雪深,眼里满是柔情。
“雪深,别怕,我会带你回来的。”
他转身走回空旷的大殿,身上各处的伤口一直在不断往外渗血,他恍若未觉将卢雪深放在大殿正中央的床榻上,然后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在地上形成了花纹繁复阵法。
“别怕,别怕……”
他眼里暗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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