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轻颜用力拽了一把,把薛白拽个仰倒。
薛白挠头:“我都说了,你又要不高兴。”
“我没有。”左轻颜肯定道,“展开说说。”
薛白头都快挠秃了。
事情被薛白描述得很简洁。
除祟时被邪祟夺舍,好不容易占据一次主导权,又不是邪祟的对手,干脆跑南归城同归于尽。
在十八颗珠子驱使下,南归城所在的阴阳交界之地爆发,掀翻一座城池绰绰有余,顺手解决了南归城里一切活物与死物。
左轻颜听完,送了四个字:“无妄之灾。”
“可不是嘛。”薛白擦擦额头突然沁出的冷汗,“死完还得活,真白死了……”
左轻颜:“我是说南归城里的残魂。”
薛白:“……我实在没办法了嘛,我不死,活人都得完蛋。”
左轻颜抱臂靠在巨石上:“夺舍你的是什么东西?”薛白嘴刚张开一条缝,左轻颜又道,“别拿邪祟糊弄,说清楚。”
薛白呜哝呜哝。
左轻颜提高音量:“大声点。”
薛白:“……凌望秋。”
这是第二回听到凌望秋这个名字。
先是褚山遥的大徒弟,然后是夺舍薛白的邪祟,身份云泥之别。
左轻颜半垂着眼,忽地,一张脸出现在视线下方,薛白正弯腰看他,紧张兮兮的表情放大在他眼前。
“你当真不认识凌望秋?”薛白动作别扭、眼神飘忽,被左轻颜一点一点掰正。
左轻颜反问:“凌望秋是我什么人?”
薛白手指无规律地互相摩挲。
左轻颜确定了:“他当过我的道侣?”
薛白在他面前评论过各色各样的男人,只有凌望秋,薛白避之不及。
左轻颜继续推论:“之前你见过的左轻颜都死了,是因为凌望秋导致了他的死亡,还是因为他的死导致了凌望秋沦为邪祟,你才希望我能尽早找个安生的人结为道侣?”
薛白放弃挣扎:“都有。”他努力振奋精神,对天发誓,“我保证,主要还是想要你活下去。凌望秋要是出现,仙门不会放任不管,你和他在一起,会因为他没命。”
左轻颜惑然:“他不是褚先生首徒吗?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
薛白道:“我也只是听说,龚再被封印后,他复原了九冥回转阵。”
左轻颜迅速抓住关键词,并听出了另一个意思:“……你在提醒我别折腾吗?”
“嗯?”薛白不明就里,少顷手忙脚乱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如实陈述,他就是复原九冥回转阵把自己复原成了个魔修……”
他越说声音越轻,五官皱拢,欲哭无泪,主动闭嘴。
“我没有说你要变成魔修。”薛白低声下气道。
“嗯。”
“那你多说两句,我害怕。”
“想事情呢,别烦我。”
“……哦。”
南归城枯燥乏味,除了漫无目的的残魂,就是胡乱吹过的凛风。
薛白没多久就表现出没劲来,坐地上仰面盯着左轻颜,两手捧脸,把双唇挤成小圆形:“道友……”
左轻颜眼珠儿一转,自上而下地睨他。
“想出结果了吗?”薛白因为捏变形的脸颊,说话声含糊而奇怪。
左轻颜爽快道:“没有。”
薛白一跃而起:“要不你说给我听听,我帮你一起想?”
左轻颜难得怜爱地看他,像看陆轻名。
“……我好歹也有靠谱的时候。”薛白据理力争。
倒不如说,死了活、活了死的薛白比他更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事情。
左轻颜对此界的认知,只有《武神之路》没完结的内容和一百多年蜗居一角的听闻。他自认孤陋寡闻,还是向薛白投了降:“有多少人清楚凌望秋入魔一事?”
听得左轻颜询问,薛白立马把靠谱俩字刻脸上,腰杆挺直,问啥说啥:“不多不少,斩剑门冯门主、道清门三花长老,还有零零碎碎几个追捕凌望秋的高阶修士。后来,凌望秋下落不明,道清门秘密向这些高阶修士发布缄口令,凌望秋的事就没传开。”
“公孙续呢?”左轻颜问。
“怎么突然问他?他应该是不知情的。当时追捕凌望秋的人里没有他。”
那同时清楚左轻颜和凌望秋研习九冥回转阵的,大概率只褚山遥一人。
褚山遥明知复原九冥回转阵容易致使入魔,却仅仅口头劝告左轻颜,甚至提了些许复原的意见。
左轻颜手背抵住额头:“你觉得,褚先生她……”
薛白思忖:“我和她接触不算多,不敢说了解。但能创造出绝杀阵,是个狠角色,后期追杀回归的凌望秋,一点没讲师徒情面,绝杀阵说用就用。啊,对了,她那个小徒弟杨恕,凌望秋失踪后第一次回道清门,杨恕就用上绝杀阵了,师徒俩一脉相承的强势。不过,也是一样的运气不好,凌望秋次次逃出生天,死的是这对师徒。”
薛白说的是前几轮发生过的事,现在杨恕好端端地当着道清门门主,褚山遥也还在种花养草如同安度晚年。左轻颜高悬的心因为这些现实而得以放平。
薛白继续道:“但是吧,褚山遥过世后,我也听到过些不好的话。龚再被封印后,褚山遥一手主持了残留魔阵的暴力破除,得亏当年的九冥回转阵没画人身上,不然指不定人都给拆没了,流传在外的魔阵书籍也一并被焚烧处理,所以,后来凌望秋能再复原九冥回转阵,如果不是有漏网之鱼,就是褚山遥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怀疑她私藏魔阵残谱?”左轻颜道。
“有这个说法。”薛白点头,“特别是凌望秋失踪后的缄口令是杨恕下的,那些高阶修士里有人猜忌过,是褚山遥要包庇凌望秋,而包庇的理由,不外乎凌望秋复原魔阵的过程有褚山遥相助。”
如今,凌望秋下落不明,自己是成了凌望秋的替代品吗?
不会的。左轻颜默念。
“当然,我不认为褚长老是这样的人。”薛白握住左轻颜的手,一点点把对方握紧的五指舒展开,交缠相扣,左轻颜这才感到指甲嵌入过的掌心密密麻麻地生疼。
薛白故作苦闷地叹气:“她打我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左轻颜心情渐好:“你活该。”
“你还真是逮住机会就说我。”薛白委屈,“有一次,我以为我杀了凌望秋,没想到这人化作鬼魅夺了我的舍,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保持住清醒,躲在身体一角看凌望秋为所欲为。褚山遥孤身来对付我时,认出了凌望秋,和他说,‘莫要执迷不悟,随我一同回山门。世人之怒不可平,但为师可与你一起赎罪。’”
薛白在说话间恢复正色:“凌望秋那时已经疯魔,听不进一句话,褚山遥便独自死在了两人最后见面的地方。只有这一世,褚山遥不是在人前与凌望秋相斗,也只有这一世,她没有对凌望秋用绝杀阵。在她眼里,第一是道清门,第二是两个徒弟,我不认为她会把徒弟当作复原九冥回转阵的道具。总之就是这样啦,你不要多想,等出了南归城,我陪你查明事实真相。”
左轻颜就这样相信了薛白的判断。
或者说,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褚山遥当成疑犯。他亲近之人屈指可数,曾经失去过了,才愈发恐惧失去下一个。
他避开褚山遥,托宋轻香处理红骨一事,不是想证实褚山遥与红骨有关,而是希望调查结果能让他光明正大地表示,褚山遥与魔修无关。
谁都没松开交握的手,左轻颜小幅度蜷起手指,触碰着更多源自于薛白的温度。他抿了抿嘴唇,把突如而来的笑意偷偷藏起来:“说得好听,还不快带路。”
薛白眉毛往下一耷,尚未露出苦相,先笑了起来,他认命地说着“知道啦,我的错,别催了”,牵着左轻颜往南归城出口走去。
无极珠在身周晃晃悠悠,划过的弧度圆润可爱,左轻颜悄悄用小拇指勾住一颗,又立即撒手,放松下来的他没有缘由地想跟薛白搭话,一句开头词在心底百转千回,费力道:“这里没有凌望秋,我也可以……”
可以和某个人在一起。
可以和你在一起。
念头一闪而过,左轻颜尚未咂摸出心里是喜是怒,嘴快一步道:“我也可以一个人过。”
薛白一愣:“啊,对哦。”反应过来的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道友不想找道侣了?”
熟悉的太阳穴抽痛:“难道不是只有你觉得我想?”
“可是你有道侣的事深入我心,我接受不了你孤独终老。”薛白举起两人相握的手,眼神诚恳,语调真挚,瞳孔中的碎光如几点水色,乍看之下,简直像是在为左轻颜可能面临的孤苦伶仃而伤心欲绝。
左轻颜冷漠地抽出自己的手。
薛白贼心不死,大肆描述有一个可靠道侣的一百零八种美满生活。左轻颜烦不胜烦,丢下薛白要走,没两步又被拽住。
“道友,走另一边。”薛白情真意切,毫不留情地指出左轻颜第二次走错方向的事实。
左轻颜调转方向,目不斜视,越过薛白时恶狠狠碾过薛白脚尖,余光触及到薛白陡然痛苦扭曲的面孔,嗤笑道:“带路!”
两人千难万险走出南归城,一路最大的阻碍互为对方。
南归城外,昏暗依旧,冬日的风从遥远之地拂面而来,隐约带来远方熙熙攘攘的声响,提醒二人已是重返人间。
左轻颜掏出门派通讯符,考虑给宋轻香寄个信去,一道硕大的剑光霍然出现在头顶上方。
只听:“师伯,我找您找得好苦!”左轻颜下意识挪过两步。
砰!
地面凿出深深巨坑,尘土漫漫扬扬,身负巨剑的少年两手搭在洞口,头顶黄泥,两眼含泪:“师伯,您再没消息,师父要给您竖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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