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燃着香,飘飘渺渺地上升,圆桌前坐着一男一女,二人对坐饮酒,那女子面容姣好,约摸着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两道细柳叶似的弯眉,一张红樱桃般的檀口,粉罗缎,绿纱衣,前胸一块白皮肉,波峦起伏,盈润的光泽看上去像是能起腻,贝齿一张一和,说出来的话都是香的。
“叔叔再喝一杯。”
那男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半晌把那杯香酒一饮而尽,酒杯放到桌子上磕嗒一声,低着头又是半天的沉默。
女子也不觉着无趣,她看着对面的汉子衣领里露出来的脖颈,檀黑色的皮肤,筋肉扎实,又看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一个仿佛有她的两个那么大,手指又粗又长,女子移开了视线,抿抿嘴唇,伸手拿了筷子夹菜。
“叔叔知道这道菜叫什么?”
男子糊里糊涂的把碗里的菜吃了,咽到肚里之前才尝到点甜味出来,思考了片刻,“这叫,八宝饭。”
女子笑了,“你这呆子,这叫连(莲)心籽。”
男子那张黑脸一下就红了。
*
门里头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门外头站着一个美妇婆,脑袋靠在门框上,像是要把耳朵怼进去,听了半晌,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冲着远处大门口站着的小子比了个手势,拇指与食指环个圈,另三指笔直地向上,竟然是一个“OK”。
门口的小子探出头去看看大街,左面扫一眼,右面扫一眼,身子还没转过来,手就向后一举,也是一个“OK”。
**渐歇,屋里慢慢没声了,门口那美妇婆站直了身子,提了提裙摆,哐当一脚踹开门,“好哇你们两个!石老三!我叫你来我家做一天活计,可没让你来赚你嫂嫂到床上去!”
里屋闹哄哄的,大门口的小子脑袋倚在门框上,看着蓝蓝的天空,叹了口气。
他来到这个水浒世界已经三年了,为什么知道这里是水浒世界而不是其他朝代,或者不只是单纯的宋朝呢,因为他刚一穿越,就来到著名的阳谷县——武松打虎那个县,紫石街——武松杀潘金莲那条街,还身在王婆茶馆的后院——撺掇西门庆与潘金莲的那个王婆。并且喜提新身份——王婆的干儿。
潘邓乍一穿越,并不是完全确定自己是穿书,因为这里虽然有王婆,但是没有武大,潘金莲,也没有武松,就连西门庆的名字都没谁说起过,但是时间一长,到了如今政和五年,武大郎和潘金莲也早已经从清河县搬来阳谷县,做了王婆茶馆的邻居了。
跟别说王婆这回向他展示的这教科书一般的作案手法,“约定双方来到家中——奸情成立——踹门捉奸——威胁二人经常私通——将一锤子买卖成功转化为多笔交易”宛如流水线一般的标准化流程,确实就是王婆撺掇西门庆与潘金莲私通的全经过呀!
潘邓的脑袋转了个个,里屋的流程已经进行到了第四步,那一对男女衣衫不整,跪在地上哀求,“王干娘,饶恕则个,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王婆挺直了腰板,声如洪钟,“天天来我这屋勾搭,我便罢休,若是一日不来,我就对你那哥哥说,我看你这叔嫂二人,哪个讨得了好!”
二人纷纷应承了,慌慌乱乱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没来得及拉衣裳,就见潘邓匆匆忙忙跑过来,“干娘!有人来喝茶!”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一瞬间王婆的脸色就发黑,“赶紧跑!”
那二人一个激灵,女子赶紧敛衣裳,男子直奔墙头,踩着梯子要翻过去,正门里急匆匆的涌进来几个人,为首的看着墙角翻出去的石老三,再看看屋里面衣衫不整的美妇人,气涌上头,脸憋得发紫,大步上前揪住那妇人的前襟,一个巴掌啪地打下来,那妇人喷的一口血牙出去。
“你这贱妇!”
“诶呦……”王婆下意识往后退,扶住了门框,可真是吓死她……
“贱妇……你……你和石老三你们两个……我李四待你们不薄!你现在竟然背着我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李四怒喝,气愤和耻辱交织,平常里一向是老实懦弱的男人恶从心起,左右开弓,竟把那妇人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吓得呆傻。
李四把手松开,眼球都是血丝,喘着粗气看向一旁的王婆,“你个老虔婆,往日里我就听过,你这茶馆好几年都没人来喝茶,做的净是些马泊六(不正当男女关系的撮合人)的勾当,现在要我吃这个亏?把她们家给我砸了!”
跟着李四来的几个家丁拿着棍子就开始砸,王婆心疼的直滴血,左拦右拦,半分用也不管,怒气心起,破口大骂,“放你娘的辣骚屁!你个绿头巾的野鸭子,你个背着壳的老王八,你个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你不去追那奸夫,你上你奶奶这耍威风,你欺负我这个老寡妇!我告诉你,老娘这辈子活得清清白白谁敢跟我说一个不字,你个鳖孙子敢来惹我?老娘鞋底子抬起来都比你脸干净,我呸!你欺负你奶奶!我呸!”
李四脑门子上冒着青筋,牙咬的死紧,“你个老虔婆……你个老咬虫……我杀了你……”
潘邓看势头不对,赶紧上前来,那李四手上没个什么东西,气愤之下直接上手要拽住王婆,被潘邓的脑袋一顶,撞到一边,那李四气急了眼,又看潘邓不过是个小子,双手一搡把他推到屋里,潘邓那脑袋往圆桌上一磕,当的一声,桌椅全倒了,饭菜碟盘撒了一地。
王婆眼睛都红了,“你敢打我干儿!”她拽着李四的脖领子上手就扇了他两个大耳光,“好你个李四,你个没骨头的龟儿子,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要去报官!”
李四和王婆拉扯着,王婆那手指甲在李四脸上划下好几道血印子,“……我要去报官!你看官老爷怎么说!你个龟孙子!你敢打我儿子!”
李四一下把王婆掀翻,王婆倒在地上,咕噜了一下,翻了个身,躺在地上不动了。
“老咬虫!你怎么不说了!”
旁边一个家丁过来看看,只见王婆面色惨白,用手再探探鼻息,只觉着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哎呀……”那家丁吓得跌坐在地上。
看到家丁那个反应,李四也吓坏了,似一盆冷水泼在头上,他瞬间清醒,“你……你这……你这老猪狗!你休要与我装死!待我来日找你算账!”说完几个人扛着那妇人一溜烟地跑了。
潘邓赶紧过来,“干娘!干娘!”
王婆悄咪的睁了一个眼,“吼什么,走了么?”
潘邓这才放下心来,脱了力往后坐,“都走了……”
*
生意没做成不说,还被人砸了家什,索性因为王婆的妙计,损失不多,但也够让人上火的。王婆看着事情败露,那绿鸭子仗势欺人,钱财的损失先不说,自己的干儿还被人给打了,只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孤儿寡母净被人欺负了去,悲从中来,气急攻心,竟然真的病倒了。
潘邓端着药,服侍在床前。
“都叫你别买这些个药,你这小子就是不听,我这就是气的,我能有什么事。”王婆躺在床上絮叨,“这买卖让他给搅黄了,这龟孙子还把我的家什砸了,你说有这样的吗,啊?这是不让我们娘俩活呀……”
“干娘别忧心,他没砸的了什么,亏得干娘神机妙算,那群人都吓傻了,总共也就把咱们家那几个陶盆砸了,也不是啥贵重东西,等我上街再买就行了。”
“哼,这小王八羔子,他奶奶出来闯荡的时候,他还在他娘怀里滋滋吃奶呢,他现在跑到他奶奶脑袋顶上撒尿来,那几个陶盆不是钱吗,咱家的钱,那是给我干儿花的,让他等着,早晚有一天全给我吐出来!”
王婆的干儿本儿听了沉默。
在水浒中,王婆一直是孤身一人,她的儿子在很久之前抛弃了她。关于儿子,只在和西门庆的对话中提到了一嘴。西门庆当时有求于王婆,便问:“你儿子跟谁出去?”王婆回答:“说不得,跟一个客人淮上去,至今不归,又不知死活。”西门庆当时求潘金莲心切,想让王婆与他拿主意,便口头约定,等到王婆的儿子回来,就到他跟前讨一个差事。
潘邓来到这就打听过,王婆没有亲生的儿子,就只有他一个干儿子,当亲生的养,想来西门庆口里说的,就是他本人了。
潘邓初来乍到之时,正是隆冬季节,数九寒月,他被冻僵在王婆茶馆的门口,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是王婆胸前的盘扣,他当时整个人被这妇人抱在怀里,还以为这妇人是他这具身体的母亲,踌躇了好半天,叫了一句“娘。”
王婆当时吓坏了,以为自己捡到一个小傻子,过了几天才知道这孩子并不傻,只是啥都忘了。
经此一事,潘邓危机感增加,话不敢轻易说,凡事也不敢轻易做,战战兢兢地,就怕别人发现什么,再把他给当做是什么邪祟给抓起来。王婆只以为是孩子太小,又失忆了,所以啥都不记得了,所以手把手地,教他说话,穿衣吃饭,事无巨细。
一晃就是三年,王婆把他当作亲生的儿子看待,前两年他的身体太弱,动不动就要咳嗽发热,在床上的时间比在地上的时间还长,王婆每日里熬粥熬药,有时晚上要起来两三回看看他,就怕他撑不过去,一直到现在他的身体恢复了健康。
可以这样说,王婆是把他当亲儿看待,照顾自己,尽心尽力,有时把他当做大孩子一样依靠,又有时把他当做小孩一样疼爱,无论水浒中的王婆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她有多么的十恶不赦,对不起世上的大多数人,她都没有一点对不起潘邓的地方。
潘邓自然也希望能够改写王婆最终被官府凌迟处死的命运。
首先的一步,就是让她不要再做这伤天害理,有损阴德的马泊六勾当了。
发新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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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王婆说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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