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新年伊始,游神开始了。
游神当天,万人空巷,伴随着锣鼓声由远及近,游神队伍缓缓进入人们的眼帘。打头的关公神偶手提青龙偃月刀,踩着高跷,威风凛凛阔步走来。
经途两边百姓或激动翘首,或虔诚跪拜,只愿得到神明护佑,邪祟尽除。
突然,不远处人头攒动起来,关公必经之路一处围的人越来越多,伙伴兴奋地拉着我去看热闹。
挤进重重人群,却见是名身姿挺拔的男子跪在道路中间,我心头一紧,几步上前,终于看清全貌,蓝发白衣,气质卓尔不凡,是妙风谷主!!
仔细一看,妙风谷主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用他身上的白色斗篷细心裹住,唯有露出一角紫色纱裙泼墨发丝能看出是名女子。
我惊讶,是紫夜神医!
妙风谷主抱着紫夜神医跪在关公必经之路上,唇角噙血,眼中含泪,直直望着越来越近的游神队伍。
迎风起间,蓝发飞舞,与紫色纱裙缱绻相绕,天地万物也为之失色。
远处幡旗风舞飞扬,关公越来越近,神明当前,不得冒犯,开路的人颇具凶气,对阻路百姓严加厉色。
但路中央的清俊男子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没有丝毫要让路的打算。
‘我们那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年初游神了,神像被请出神庙出游,接受民众膜拜,寓意神明降落人间,巡视乡里,保佑合境平安。’
‘尤其是那关公像,最是震慑邪灵,下到小儿惊邪,上到老人卧榻,若是能从关公袍下过,即除邪祟,百病消啊。’
‘神明见不得众生苦啊,自是会保佑我们的。’
我当初和医师姐姐们的闲聊历历在目,顿时心有不祥,
妙风谷主他这是要——?!!
“恳请关公,助我内子,消除邪祟,身体安康,百病尽除!”
男子撕心高呼,震耳欲聋,满目悲怆,直直望向游行到面前的关公,坚定又决绝。
我心头一痛,一瞬恍惚,瘫坐在地上,
‘若是神灵有用,那还要我们这些医师做何用?天下又哪还有苦难?拜拜神就解决了的事儿’,犹记得医师姐姐们当时如是笑说。
她们都只当玩笑,医者若是信这些,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但当时一旁的妙风谷主却少见地接了话,“人到绝境处,任何方法都会想试一试,万一就有那个万一呢。”
绝处逢生太诱人了,他不信,但他不得不信。
想不到他真的听进去了,他也真的做了。
他知晓这世上并无鬼神,但看到沉睡不醒的她,竟生出一种长跪苦求神灵 保佑的绝望。
无路可走,才会医者求神。
‘以身试毒不行,以命相渡也不行,任沐春风再厉害,任天材地宝再厉害,死人又如何复生。’
青染师父的话犹言在耳,一声一声打得我头生疼,我跪在地上,跪在他们身侧不远处,心中诉说着最真诚的期盼,只盼关公显灵,救救他们。
游神队伍愣了一瞬,随即行到跟前,几名开路人四散开将人群隔开。
红脸关公神偶打量了一眼跪地的年轻男子,男子直望关公威庭,无所畏惧,大有‘今天你若不救,我便不死不休’的架势。
关公看向男人怀里,男人会意,缓缓打开了斗篷一角,露出里面女子清丽的面容,男子骨节修长的手虚遮在外侧,似是怕外头风凉,惊了女子,将其小心翼翼护在胸前。
紫夜神医面色与常人无一二,眉眼放松,似真进入一场甜美的酣睡一般,可见其身体被照顾得很好,想要维持此等鲜如活人的状态,必定是照顾之人用了不少心思。
关公未作多言,而是将两坛烈酒一饮而空,酒坛砸落在地,晕晕乎乎走起了四角八方步,手里的青龙偃月刀耍得虎虎生风,威风凛凛,正气浩然。
众人见此纷纷跪拜,高呼真神上身。
跪地上的白衣男子躬身,紧紧护住怀里的女子。
关公踩着高跷,挥舞大刀,从跪地上的夫妻身上来回跨过两次,
‘关公袍下过,关关难过,关关过’,
神明见不得众生苦,一定会保佑我们,我如是这般祈愿,妙风谷主亦如是。
关公搓下手中红香一点,俯身欲向女子额间点去,却在即将触到眉间的时候愣了一瞬,眉间点红,正是关公给予的最大祝福和护佑,额间点红百病消。
但就在那么一瞬间,关公收回了点额的手,我呼吸瞬间一滞。
却见神明向自己以一指划额,血珠瞬间溢出,随即以指点向女子额间。
关公血!!
关公点血,守魂固魄!神明什么都知道!
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只想把久久憋在胸口的担心和忧思宣泄出来。
妙风谷主明白过来,深深躬身,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泪水早已浸湿了两人的衣袍。
人生一世,行道且难,为得一心人,生死愿相随。
一起裱纸点燃抛下,随风起,盘旋而上,带着人间苦难,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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