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阿七就感冒了,柒翻出药给他服下,他还是缩在被子里直打喷嚏。
浑浑噩噩之间,居然睡着了,后来竟然是被一股食物的香味唤醒。
阿七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眼睛立即睁开了,一碗类似粥的东西放在餐桌上。
他瞧见柒正在灶台前煮着什么,窗外的阳光淡淡,如同一条金线,照亮了昏暗的厨房一隅,也照亮了轮廓分明的侧脸。
修长干净又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根勺子搅拌着锅里的东西,咕嘟嘟地冒着泡,水雾蒸汽升腾,空气中的香气越发浓郁。
阿七这才察觉自己非常饿,顿时感觉鼻也不塞了,喉咙也不痛了,过去攀住柒的肩膀,伸着脖子看,“靓仔,你在煮什么?”
靓仔回身指了指桌上那碗,“食。(吃。)”
阿七捧起碗一看,原来是皮蛋瘦肉粥。
米粥温度适中,软糯绵密,入口即化,皮蛋滑嫩咸香,再配上富有嚼劲、越嚼越香的瘦肉。
“哇,好吃好吃!”圆滚滚的眼睛像是两颗点亮的灯泡,阿七竖起大拇指,“靓仔,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生咗病要食得清淡啲。(生病要吃得清淡点。)”柒停下手,将那锅粥端到餐桌上,“啲话系你讲嘅,粥也系你教煮嘅。(这话是你说的,粥也是你教煮的。)”
确实,人生病了,肯定不能像往常一样吃大鱼大肉这种油腻的食物,而且胃口也会因为生病受到影响。
不过他教靓仔煮粥?过去那么多事,怎么可能每一件都记得,阿七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他忽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靓仔,你的生日是不是差不多要到了?”
“听日。(明天。)”
“那么快?”阿七愣了一下,正视着柒。
阿七还记得柒初到家里,很小很小,饭量像小猫一样,而现在他和自己差不多高,还变得那么可靠。
一个人的四岁到十八岁,十四年的时间,流光飞逝,物是人非,足以让一个小孩长成如今的模样。
没想到柒居然在计算着日子,是在期待生日吗?意外孩子气……
阿七嘴角勾起,重重地拍了拍柒的肩头,“明天你想吃什么?”
“牛杂。”
……
阿七打算一大早煮牛杂,但是感觉头晕脑胀,喉咙火烧似的痛。
裹紧被子又睡着了,时而热得冒汗,时而冷得发抖,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被切分成几个板块,跟零散的拼图一样,放入盒子里,然后疯狂地摇,摇得他头晕脑胀。
意识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似乎一只手在自己的额头摸了又摸,似乎看到一双很黑的眼瞳,像是极深极深的水潭,一眼望不尽底。
稍微有点清醒时,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的是软绵绵的枕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趴着的,裤子褪到膝弯处。
这个姿势有点不太对劲,怎么感觉有点危险?
阿七挣扎想爬起来,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把他牢牢地按回床上,他急忙转过头,瞧见柒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一枚子弹头形状大小的微黄东西。
阿七眼皮狠狠一跳,“靓仔,你拿的是什么?”
“退热栓。”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阿七额头冒汗,表情扭曲到变形,“等等等等等不是我想的那种东西吧……嗷!”
当然为了不引来丧尸和人类,阿七嗷到一半,就把拳头塞进嘴里咬。
过后,阿七像一只虫子在被子里咕涌着,有气无力地说干嚎道:“我的清白啊——!我还没有交女朋友啊!”
“你肚唔肚饿?(你饿了吗?)”实在受不了这人的聒噪,柒打断阿七的话。
“饿了。”阿七掀开被子坐起身,摸了摸肚子,“有什么吃的?”
柒热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给阿七,他吃完又继续缩在被窝里瞎叫唤。
那声音其实不大,但是装模作样拖长的尾音令柒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得喇,我会负责嘅。(行了,我会负责的。)”
阿七扭头望向坐在床边看书的那只闷骚冰山,柒也恰好看过来。
那双眼眸素来如同毫无波澜的深潭,此时却泛起轻微涟漪。
阿七狠狠一愣,“靓仔,你来真的?”
一束阳光从窗外照入,浮尘在金光之中飞舞,起起伏伏,好像少年人躁动不安的情愫。
阿七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试探着:“什么意思,靓仔,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柒看了看阿七,又一声不吭地挪开了目光。
要是平常的靓仔早就出声呛他了,这不对劲。
为什么沉默?不要沉默啊!阿七内心在呐喊。
联想起被塞退热栓的事,阿七抽搐般地扯扯嘴角,“我好像买了退烧药的吧,说实话,你是不是趁火打劫?靓仔,你这样是不对的,强扭的瓜不甜。”
“……”柒继续低头看书,头也不抬地说,“你买嘅退烧药都过期晒,唔使呢個,你系想烧死乜?(你买的退烧药都过期了,不用栓,你是想烧死吗?)”
“不是吧,过期了?”阿七翻着白眼回忆了半晌,确实当时他没怎么看生产日期,就一个劲地买。
沉默了一会儿,阿七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嘴上却仍旧忍不住嘀嘀咕咕:“也不是非要用药吧,还不是借机占我这个绝世大帅哥的便宜。”
绝世?大帅哥?柒脑门冒出黑线,“谂太多,开玩笑嘅。(想太多,开玩笑的。)”
他低头翻了几页书,突然感觉衣角被扯了扯,一转头,对上一双盛漫笑意的眼眸。
阿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糖,塞入他的手中,“靓仔,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只是很普通的草莓硬糖,柒接过,就剥开糖纸,放入口中,味蕾被丝丝缕缕的甜浸透了。
……
阿七感觉自己的病好了一些,终于煮上牛杂了。
香味浓郁诱人,它像是拥有着神奇魔力,能勾出人们对食物最纯粹的向往。
刚出锅的牛杂散发着滚滚热气,光是这几口汤,就足以将人的五脏六腑熨贴得当,鼻尖甚至有些微微冒汗了。
“靓仔,你就那么喜欢吃牛杂?”
柒点了点头,半垂着眼,吃着牛杂,沉吟了一会儿,忽地说:“钟意。(喜欢。)”
第一次吃牛杂是在七岁时,那年冬日天气很冷,似乎也下雪了。
因为被嘲笑是孤儿,和几个熊孩子动了手。少年来接他时,老师说了很多话,那天回家的路有点长。
浓郁的芳香从不远处的牛杂摊里溢了出来,熏得胃在酸涩地蠕动缩紧,口水不断分泌,他听到胃发出很响的声音,有点丢脸。
同行的少年左看右看,也发现了那家牛杂摊,嘴角一挑,笑容灿烂地对他说:“乖乖仔,要吃牛杂吗?”
即使打架了,还说他“乖”吗?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最终沉默地接过少年递来的一碗牛杂。
很好吃……
他七岁,少年十四岁,七年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随着成长期的到来与过去,他们的身高在逐渐接近。
在细水流长的温馨日常中,有什么种子悄悄地冒了芽。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喜欢这个人,明明这么不着调,还口花花,与他完全相反的人,却令他不得不在意,不得不留心,可能喜欢这件事本来就没有道理。
又一场雪过后,暖洋洋的阳光从云层中射出来。
萧瑟荒凉的庭院被覆盖了兔绒般的积雪,远处的树枝和屋檐都变得玲珑剔透、晶莹透明,刺眼的雪光泛在玻璃窗上。
病全好了,阿七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和柒一起清理屋顶的雪,好让太阳能发电板工作。
才干了十几分钟,阿七就一屁股坐到水泥栏杆上偷懒,瞧见柒在一旁认真铲雪,觉得神情专注的靓仔有一丢丢蜜汁乖巧。
阿七坏坏地一笑,“嘿嘿,乖乖仔,好好干!”
柒却停下动作,对某人进行死亡凝视。
那道视线特别强烈,偷懒的阿七心虚地移开目光 ,“我脸上长花了吗?靓仔,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阿七跳下栏杆,吹着不在调上的口哨,上挑的视线望向天空,举起铲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铲雪。
“……”靠近,凝视。
那双黑沉深邃的眼睛目光灼灼,就算脸皮厚如城墙,阿七也扛不住了,只好加快干活的速度。
一忙就是一个上午,清理最后一块太阳能发电板上的雪。
阿七倚靠在栏杆旁,合拢双手,往掌心里哈了一口白气,然后使劲搓了搓。
忽地眼前一片阴影飘来,阿七抬起头,“靓仔?”
话才落音,手就被柒的手拢住了,两双手互相摩挲着。
柒的手指有薄薄的茧,擦过手背的皮肤,像是数根纤长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挠过。
阿七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们的相处模式,好像早就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
中午随便吃点面条,又开始清扫了一下院子里的雪。
积雪足有二十厘米高,扫着扫着,就发现那只光头男丧尸的尸体,之前还来不及处理,这次他们决定浇点汽油烧了。
那只光头男丧尸显然是变异的,速度和力量都比普通丧尸提升了一大截,似乎还有一定的智力,翻过四米高的围墙对于它来说,不是难事。
阿七看着火光逐渐吞噬那具丧尸的尸体,回想起在商场遇到的婴儿丧尸。
要是丧尸全部进化成这种怪物,他们还有命活吗?
今天的晚饭是炒面,一大盘炒面香喷喷的,每一缕面条都染上了漂亮的酱油色。细细的面间,夹杂着脆生的豆芽、橘黄的胡萝卜丝与粉红的火腿肠丝,光看颜色就让人食欲大增。
晚餐过后,太阳早已被地平线吞噬。
他们将高倍望远镜搬到二楼看星星,没有光污染的天空像是一块黑色的锦缎,上面缀着闪闪发光的宝石。
他们也不懂什么星座、什么星座的,就是瞎看,反正又无事可做。
“我好想玩游戏,好想刷视频啊!”阿七感叹道,往后一倒,躺在地毯上。
一颗毛绒绒的狗头搁到他胸口上,他敷衍地摸了两把。
土豆的尾巴转得像风扇,碰落旁边叠成一摞一摞的书籍。
“行了行了。”阿七拍了几下狗头,土豆却更加兴奋,舔了舔他的脸。
“呸呸呸,怎么那么臭,你是不是吃屎了?”阿七表情扭曲,使劲用手背抹了抹脸。
柒把抽纸盒丢给阿七,弯腰捡起那些书。阿七也帮忙捡了几本,一张照片从扉页里滑出来。
照片上是一对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夫妻,身侧站着一个小孩。
柒拿起看,“你细只個阵嘟几得意。(你小时候挺可爱。)”
阿七凑近瞅了一眼,“边有你得意啊!(哪有你可爱啊!)”
柒低头再次看着照片,“你真嘅唔忧心乜?(你真的不担心?)”
当然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可是担心也没有用。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阿七不记日子,模模糊糊地想到差不多是春节了,准备包饺子。
当时种韭菜时,特意留了一把,去地窖里翻出来,却发觉都蔫黄了,没办法吃,最终决定包猪肉饺子。
在馅里还放了大颗脆弹的虾仁,水饺外有一层晶莹剔透的皮,轻轻咬破,饱满的馅和鲜美的汤汁溢满口腔。
吃了几个饺子,阿七在餐桌底下掏啊掏,掏出一大瓶酒,用番石榴汁的饮料瓶装着的。
他又拿出两个玻璃杯,笑眯眯地说:“靓仔,反正你也成年了,要不要喝点酒?”
盖子一拧开,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散了出来。
这是他当初去乡下大采购时顺带买的,是农家自己酿的米酒,味道格外香醇。
“满上满上。”他给自己和柒倒上酒。
两个人举杯轻碰,阿七喝了一大口,却见柒只是抿了一点。
“喝得这么斯文,你是妹仔吗?”阿七故意调侃他。
“……”柒放下杯,“我惊你饮醉酒,发酒癫。(我担心你喝醉了,发酒疯。)”
“我什么时候发酒疯了?放心了,我酒量很好的。”
又一杯酒下肚,胃里渐渐暖了起来,人也微熏了。
温暖的室内隔开凛冽的寒风,灶里的柴火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外面很安静,安静得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
这几天的雪融化了些,天气暖和了些,眼看着春天就要到了,丧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活动。
经过一个冬天,它们产生了变化,有些变得行动迅速,有些力量得到增强。
围墙内这十几只丧尸在游荡着,不过只要安安静静地生活,整体来说算得上相安无事,毕竟丧尸没什么脑子。
太阳能发电板又可以工作了,有一只丧尸企图翻墙进院子里,被电成焦炭。
盛夏的太阳隔着一层衣服照在身上,还是能感受到火辣辣的温度,菜地里的菜被晒得蔫了吧唧的。
阿七拔完菜地里的最后一把杂草,直起腰,甩了甩手上粘着的草叶和泥土。
瞧见大黄狗在田里追着一只金属蓝的凤尾蝶蹦来跳去,搅得泥土和几株小白菜乱七八糟,然后成功获得一个**斗。
阿七把那几株小白菜拔了,今晚吃小白菜。放一点姜丝和油就炒,火候正好,嚼起来清脆,又不失菜叶本身的嫩,本身带着的一丝丝甜味与咸味交织。
又开了一包开袋即食的卤鸡脚配白米饭,卤料的奇妙香气在齿间流转,鸡爪掌心处充满胶质感的筋头虽被卤得完全入了味,却一点都不烂,咀嚼时,弹性十足。
在末世前虽然只是常见又普通的食物,可是在眼下,全球丧尸爆发差不多一年了,在满目疮痍的现在,要吃上这么一餐是非常困难。
安宁平和却被一声巨响打破了,整栋楼都在震动,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晃晃。
怎么回事?地震了?阿七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跳起身。
柒拉开窗帘一角,举起双筒望远镜,观察外面的情况,却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望见城市方向的夜空红光弥漫,黑烟滚滚,看样子是什么爆炸了。
“搞什么鸡毛,不会是军队吧?”阿七也站到窗前,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次日清晨,外面传来引擎声,阿七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却见柒早就醒了,又举着望远镜,站在窗前。
阿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搭着柒的肩膀,“靓仔,怎么回事?”
“好似系军队。(好像是军队。)”柒将望远镜递给阿七。
“真的假的?”阿七接过望远镜,急忙往外看去。
五辆越野车浩浩荡荡地开过桥,停在路边。三十多个人从车上下来,阿七用望远镜看去,瞧见那些人穿着迷彩服。
那群人竟然有枪,清扫掉附近的丧尸,其中一个男人拿出喇叭,大声喊道:“你们好,我们是军队的,接到命令来救幸存者。还有没有人啊?”
阿七拧起眉,微微眯起眼睛,“他们不是军队。”
这三十多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有个还歪歪斜斜地靠着车,拿着一根牙签剔牙,感觉就是一群披着迷彩服的小混混。
为首那个男人又拿着喇叭喊了几遍,喊得两道围墙之间的丧尸蠢蠢欲动。
原以为这一带应该没什么活人了,没想到最西边那栋房子的门打开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互相搀扶走了出来,“哎呀,军大哥,你们总算来了。”
小的也没有多小,十六、七岁的模样;老的大概四十多岁,却白发苍苍,一看就是父子。他们几乎瘦得皮包骨,好像风一吹就倒了,根本想象不到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为首的男人瞧了一眼他们,做个手势,旁边的人立即开枪,两声枪响,两具尸体倒在地上。
十几个人闯入父子俩的家,却只找到几片老鼠干。
“嘁,晦气!这里没什么食物,我们去下一个地方!”为首的狠狠啐了一口痰,扬手下令。
一个青年却阻止道:“等等这家建了那么高的墙,还有这门……”他顿了顿,“怕不是一头肥羊。”
就算阿七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也能猜到这些王八蛋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了。
阿七连忙拿上家伙,进了监控室,果然看到几个人来到院门前,抡起大锤狠砸。
不愧是重金买的门,质量就是好,砸了好几下,门除了有点凹,没什么大问题。
阿七按下遥控器,门就开了,那几个人还愣着,那个青年倒是机谨,连忙说:“快撤退!”
话才落音,十几只丧尸从门里扑了出来,那伙人纷纷开火。
数不清的子弹在地面和墙上迸裂,掀起不小的尘烟。
靠着强大的火力,眨眼间丧尸们就被干掉了,那伙人也松了一口气。
可惜这口气还没呼完,一支疾驰的木箭飞来,将为首的男人爆了头。
那伙人呆愣一瞬,迅速做出反应,朝木箭飞来的方向开枪。
阿七连忙射出一箭,低头一躲,毫发无损,不过等他换个地方冒出头时,那伙人已经找好了掩体,根本不给他解决第三个人的机会。
心往下沉了沉,生起某种不妙的预感。
……
预感是正确的,那伙人竟然在路边安营扎寨,并且陆陆续续又开来了三辆越野车,还有十来个骑摩托车的,六十来号人对他们的避难所虎视眈眈。
不是说擒贼先擒王吗?为毛这些人的老大都没了,怎么还这么团结?
阿七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颗炸弹丢到楼顶上,炸开了花,两面太阳能发电板报废了。
“汪汪汪!”土豆不知道炸弹是什么东西,被吓了一跳,冲着爆炸的方向吠叫,狗吠声反而引起那伙人轻蔑的嘲笑。
阿七摸了摸狗头,冲那伙人竖起中指。死扑街,等一下就让你们好看!
见柒已经在无人机底下系好了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一些猪肉和血水。
阿七操控着无人机,准备引来一波丧尸,让它们和外面那伙人互相残杀。
无人机朝城市的方向飞去,一路上透过无人机的摄像头看到整座城市的惨状。
一个“人”正趴路边啃食尸体,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尸体的肚子,鲜血流了一地,一截奶白色的肠子露在外面。
在前方又发现几只丧尸,但是太少了,根本不够那六十多个人塞牙缝。
无人机绕过一辆公交车的残骸,阿七表情一愣,两条眉毛不禁拧了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丧尸群,这是尸潮!
即使不用诱饵,浩浩荡荡的尸潮还是径直朝着郊区而来。
无人机被一只蹦高的丧尸打落,摄像头还没被踩碎之前,那袋血肉连带塑料袋就被瓜分个干净。
阿七盯着黑下去的屏幕看了一秒,赶紧拉上柒回了屋里……
丧尸的脚步声越来越大,那伙人终于发现了端倪,拿起枪反击,可丧尸数量太多,嘶吼声嘈杂不已。
密密麻麻的丧尸挤挤挨挨地奔走,像蝗灾,像洪水,所到之处只剩下废墟,围墙外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刺激着鼓膜。
那伙人丢盔弃甲,又喊又叫,就像巢穴被灌了热水的蚂蚁,乱成一锅粥。
等到第一圈围墙倒塌时,阿七和柒早已经打包好东西,带上土豆,一起躲进地下室里。
即使关了制冷设备,还是冻得可怕。
早知道听靓仔的,把地下室挖大一点,分一半建个可以躲人的暗室,但是因为预算不够,只能全改成了冰窖。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阿七披着厚厚的外套,将自己蜷缩成球。
拥有厚实皮毛的土豆到底耐冷一些,它拼命往阿七身边挤,阿七抱着狗子取暖,感觉肩头一重,柒也环住了他的肩膀。
纷杂的脚步声穿过大地传入耳中,天花板簌簌地掉下沙石,隔着两扇门,就是庞大的尸潮……
“靓仔,要是丧尸闯进来,我们就完蛋了。”阿七抬头瞄了一眼天花板,故作轻松地勾勾嘴角,望向柒。
昏暗的冰窖里只亮着一盏露营灯,灯光映入深黑的眼瞳中,“最多一齐死喇。(最多一起死了。)”
“就这样死了,是不是亏大了?我还没有谈恋爱。”
“我钟意你。(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何况是末世了,有些话再不说,就太迟了。
露营灯闪了几下,最终还熄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头顶的脚步声逐渐平息,待在密闭的空间内,根本不懂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困意袭来,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混沌之中,身畔人在说着什么,似乎还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柒梦见他在雪山间行走,开始感觉很冷,冷到极点,却感觉到灼伤似的烫,就像火炭余烬又着了火。
体表滚烫得仿佛一片雪花落在身上,下一秒就会蒸腾成水雾消散,雪花不停地往下落,覆盖住头发根、脖颈里、手指间,热量不断流失,体力所剩无几。
即将陷入冰冷的黑暗之时,火光侵蚀过来,将周身的风雪一扫而光。
眼睑动了动,柒睁开眼,正前方燃着一堆火。
那些空的纸箱和木箱被烧了取暖,在密闭的空间里燃烧什么,是很危险的行为,搞不好会窒息。
背对着他的身影一动,转头见他醒来,“要吃吗?”
一碗热腾腾的牛杂塞进他手里,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身体这才彻底暖了起来……
柒看了看碗里的牛杂,夹了一块放入嘴里,很好吃。
“唔好烧火,会窒息。(不要烧火,会窒息。)”
“不是说要一起死吗?”沉默了很久,阿七有点欠揍地笑了笑,“骗你的,有通风口。”
“……”
“准备好了?”阿七将刀绑在背后,右手攥着枪,左手握着地下室的门把。
柒检查了一下装在复合弩上的木箭,点了点头。
门一开,土豆先蹿了出去,阿七也跟着快步冲出地下室,枪口往外一瞄,然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丧尸。
入眼是一大片废墟,破坏的墙体内露出钢筋。
阿七放眼环视一周,瞧见被大块混凝土压在底下的物资,他有点心疼,毕竟是用钱买的,虽然是贷款的钱。
他踩着那些断砖残瓦,从废墟下翻出几盒压缩饼干,塞入背包。
“走。”柒瞅了瞅外面的情况,冲阿七做了个手势。
房子已经塌了,毫无防御能力,继续待在这里很危险。
他们才走了几步,某种尖锐的危机感如同悄然降临的寒霜,柒动作一顿,立即旋身,举起复合弩射出一箭。
一道两米高的黑影从楼顶飞扑下来,侧头躲过木箭,瞬间就到了阿七眼前,张口就咬。
它皮肤铁青,肌肉隆起,蚯蚓状的血管爬满全身,尖锥状的獠牙上挂着粘稠的唾液,原来是一只变异丧尸。
阿七面色一沉,抬手,扣动扳机,子弹飞向那只丧尸的眉心。
丧尸却抬手挡住要害,子弹仅仅嵌入它的手臂里。
卧槽,这只丧尸竟然有脑子!突如其来的状况令他睁大眼睛,不过分神的瞬间,丧尸早已冲他的脖子露出血盆大口。
柒把刀捅入丧尸侧脖的同时,阿七手疾眼快将枪塞进丧尸的嘴里,再次扣动扳机,子弹贯穿它的头颅,携带着血肉残渣,从后脑勺破出。
柒手腕一动,丧尸脑袋被割下,在地面上滚动着,浓腥的血浆四溅。
阿七低头看着那只丧尸,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呜呜呜……”还没说完,土豆龇着利齿,死死盯着一个方向,两只前爪使劲刨着土,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吠。
不是吧,又来?阿七眉角跳了跳,转头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十几只丧尸从树林里走出,显然是被枪声吸引的。
“走!”柒拽住阿七的胳膊跑了几步,却忽地发现前方茂盛枝叶的掩映之下,也是人影重重。
阿七扭头望去,伴随着踩踏草木的沙沙声,身后的丧尸也逐渐包围过来,他立马换上复合弩射击。
就算只是丧尸潮大部队过后,遗留下来的散兵,但这个数量依旧可观。
发现活人,丧尸变得暴躁起来,口大张,露出尖利的牙齿,不时有腥臭的唾液滴落在地上。
阿七不停地射中靠近丧尸的头部,但是包围圈越来越小。
在身后丧尸扑过来时,柒头也没回,只反手挥刀,那只丧尸被劈了半个脑袋,直直倒下去,但是更多丧尸前赴后继地涌来。
怎么还有这么多!阿七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丧尸,额角的一滴汗水沁出了皮肤,顺着面颊缓缓淌下。
子弹打光了,木箭射完了,阿七磨了磨后槽牙,提刀砍去。
“哒哒哒哒哒!”机关/枪的突突突声惊扰起飞鸟,外圈一大片丧尸纷纷倒下去。
这时传来螺旋桨旋转时产生的巨大噪音,干扰了丧尸的行动。
柒首先反应过来,砍死几只丧尸,拽着阿七往楼房那边跑。
又是突突突的枪声,剩下的丧尸又倒下一大片。
一架军用直升飞机如同黑鸟悬停在他们头顶,随后几个人从直升飞机里跳下来,降落伞在半空中打开。
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阿七仰起头,半眯着眼盯着那架直升飞机,脚却往后面迈出了半步,“喂,靓仔,怎么办?逃不逃?”
一个人却直直落到面前,看清那人的眉目,阿七怔了一下,逃跑的动作停下了,“梅小姐?”他弯起嘴角,“好巧啊!”
这时另一个人已经快步来到跟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们是军队的,奉命来取一份资料。你是某某教授和某某教授的亲属吗?”
“你好,我是。不过……”阿七示意他们转头看,那栋千疮百孔的两层楼房……
幸好那份资料还是找到了,阿七抱着土豆,和柒登上直升飞机,跟着军队一起去安全区。
不多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接连不断炸开的惊雷。
阿七扭头望去,城市被火海笼罩,大量浓烟拧成深黑的巨蟒游向天际……
两个月后,丧尸疫苗研制成功,人类的大反攻要开始了!
“我这边搞定了,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耳麦里传来某个人嘚瑟的声音,柒击毙最后一只丧尸,对那头说,“唔使,我呢边嘟搞定埋。(不用,我这边也搞定了。)”
然而一声凄厉的咆哮划破夜空,丧尸嘶吼的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听着似乎有大群的丧尸围了过来。
紧接着响起紧凑密集的枪声,柒扫射一大片丧尸,杀到一半,发觉没有子弹,换上冷兵器。
一道又一道黑影在刀光之中倒下,攻击的间隙里,一只深黑的利爪就要抓向他的肩膀,柒侧身避开,转动手腕,刀光一转,那只利爪被绞断。
“吼——!吼——!”利爪的主人发出咆哮声。
那是一只少年丧尸,半边脸都腐烂掉了,露出森森的獠牙,他的指甲又黑又长又锋利,青灰的皮肤干瘪地包裹着骨头,外凸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下一个瞬间,少年丧尸的脑袋被子弹打爆,黄白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迸射开来,有些甚至溅到了柒的衣服和脸。
又是接连不断的几声枪响,枪枪爆丧尸的头。
柒顺着子弹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那里,冲他咧了咧嘴。
柒没有多说什么,抬手擦了擦脸,低头看了看那只少年丧尸。
自从加入清理队、杀丧尸之后,偶尔也会遇到这种变异丧尸,不过也只是有一点棘手而已。
侧脸瞥见一旁阿七正在和其他的队友说话。
“嗨,梅小姐,你们下一个任务要去哪里啊?”
还没多说几句,一只手抓住阿七的后衣领,将他拖走了,“话咁多,回去喇。(话太多,回去了。)”
他们坐上摩托车,往安全区开去。
“靓仔,你看,是日出!”阿七忽然说,声音带了一点雀跃。
清晨的霞光仿佛是点燃的火焰,云层之中绽放出辉煌灿烂的万丈光芒。
地平线升起一轮金黄的朝阳,他们朝着东方飞驰而去,好似要开向那一轮朝阳。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之前在漆黑的地下室里,他说的“顶多一齐死喇”。
一起死也不错,一起死也很好,但是他现在更想一起活下去。
“等一下吃牛杂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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