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着海水的腥咸，吹拂到她的脸上。温暖、湿润的黑暗，仿佛是遥远童年中母亲充满柔情的怀抱。风中有模糊的细语安抚着她，她似乎就可以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不需要意识到自身脑海的存在，最终成为崖壁上亘古不变的岩石。
漆黑的世界出现了若有若无的微光，它们暗淡而晕染，是眼睛半张半闭时才能出现的幻景。她感觉自己正在诞生，从温和的黑暗中露出水面，一如离开母亲的腹肚。
那些微光终于凝聚了自己的形体，它们不是夜空的星星，而是对面城区海岸边的街灯。城市的样貌倒映在她的漆黑瞳仁中，繁华都市更像水晶球中的景观，遥远而梦幻。
仁慈的黑暗抛弃了她，让她回到了物质的世界。
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夜晚的旧工业区是沉睡的锈铁机器，褐色斑痕诉说着往日之事。自己躺在混凝土海堤上，皮肤和外套是干燥的。腥咸海风拂过她的胳膊和腿，凉意使皮肤起了一片小栗。
她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却越来越空白，空白带走温暖的黑暗，留下无尽谜题。
女孩用胳膊支撑地面，缓缓站起身。她留着齐耳的黑色短发,颈间环有丝质的项链，穿着浅色圆领短袖、深色外套与黑色短裙。她有一双纤细的腿，脚上穿着黑色的小皮靴。
她的脸庞稚嫩而秀丽，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她的眼角很温柔，是令人心生亲近的弧度，让人不禁想起铃兰那含羞低垂的白色花朵。
这只是一个刚上中学的小姑娘。
她迈开腿，迟缓地走到海堤上面，海岸边的道路宽阔而长，它环绕了这片旧工业区的边缘，混凝土构成的路消失在遥远的海岸拐角。
女孩缓慢地行走在路上，她的小皮靴在马路上留下嗒嗒的声音，声音随着距离而减弱，直到消失在夜风中。
迷茫的神情出现在女孩的脸上，她不认识这条海岸环路。她注视着小虫绕飞的街灯，仿佛灯光会告诉她答案，她看向街对面的店铺，想要寻找一丝熟悉的痕迹。
她失败了，她没有任何记忆，这个世界远比黑暗更让她感到陌生。昨天发生了什么，今天又如何，明天她要前往何处，她一概不知。
“我是谁？”她喃喃自语。女孩环视四周，想要寻求帮助。
这里是旧工业区的海岸，已是深夜，环岸路边没有什么人，街对面的那间便利店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恐怕一晚上也不会有客人。
街道很长，延伸向远方，没入模糊的夜景。视线尽头好像有一个路人在行走，他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黑色的点。
女孩抿了抿唇，转身走近便利店。
便利店的灯光颜色是日光灯那偏向淡蓝的惨白，让人毫无购物的欲|望。年轻的店员无精打采地在收银台后点着头，他的一半脑袋已经将现实和梦混合在一起了。
店面的门铃响起，暂时打扰了他的睡意，他愁苦地抬起眼皮，看到一个秀丽可爱的小姑娘带着忐忑不安的神情走了进来。
“哦。”他揉了揉脸，“……你要什么吗？”
他木着脑袋，眼光呆滞，还沉浸在那种似睡非睡的虚境，许久后知后觉，旧工业区只在白天才有厂里工人来往，此时深夜，怎么会有一个体面的小姑娘身处几乎无人的环岸路。
女孩绞着手指，嘴巴微张，舌尖抵在门齿上，像是要开口问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没说。她眼神飘忽不定，带着忧虑茫然，就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店员一下子就明白了女孩的心思，他无聊地向椅子后面瘫去。
一个离家出走的中学生，没有住处，没有目的，她来店里想寻求一份陌生人的帮助。
他才不想管呢，上夜班已经够倒霉了，他不是很想再去照顾一个小姑娘的愿望。
店员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问。他摊在椅子上开始半闭自己的眼睛，隔绝一切眼神交流。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哥谭人，被生活折磨到没脾气，内心麻木，百无聊赖，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问女孩：嘿，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他谁都不想帮助，什么多余的事都不想做。
于是他又回到那种瞌睡的状态了，仿佛女孩不存在。
女孩慢吞吞地在店里转了一圈，她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儿货架，像是挑选的样子，然后被店里冷漠的空气挤了出去，终究没有去请求店员的帮助。
走出店门，夜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让她感到头脑清新，女孩吐出一口郁闷的气。
有一种冷意环绕了她，她抚过自己的臂膀，并没有减轻这种感受。
她突然很想回到温暖的黑暗中，黑暗才是她充满柔情的母亲。
她继续沿着街走。
她只是一直沿街走，裹紧她的外套。女孩低垂着眼眸，想要从空白的脑海中寻找一点点过往的依靠，却最终一无所获。
忽然，她立在原地，抬起了眼眸。
“嗒，嗒。”寂静的夜里，一个沉重的脚步逐渐靠近。
她能够感受到那个人正在向她走来，她甚至能想到他有多高。不是声音也不是地面那难以察觉的颤动，她就是“知道”他靠近她了，宛如草原上角马的突然抬头，生存直觉警示捕食者正在靠近。
她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来，似乎不愿意知道身后是谁。
一个健壮的男人从街边的阴影中向她走去。他留着寸头，眼睛瞪得圆滚，绷着一张脸，满脸横肉，嘴角下垂。他的T恤衫被肌肉撑得鼓起，一双手大得能遮住女孩的头。
“原来你在这里。”他声洪如钟，“你为什么不回来？”
她一下子就懵了。
“我不认识你。”这是她今晚第一次说话，她的声音也如她的面庞一样，带着孩子的稚气和柔软，但多了一份轻微的颤抖。
“你给我过来。”大汉向她伸出那双指节粗大的手，想要抓住她的肩膀，女孩终于露出害怕的神情，后退几步。
“你躲什么？过来！”他加大音量，声音震动着女孩的心脏。
她发出一声恐惧的大喊：“我不认识你！”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逃跑。
身后的人好像还在大声说话，但她充满恐慌的脑袋根本没有去注意。她沿着海岸线奔跑，一刻也不敢停息，直到看到连接城区与城区的铁架桥，桥头是一个带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旧工业区与中心城区的来往车辆在这里等待交通。
明亮的街灯下，她停下脚步，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她回头看向海岸，一盏盏街灯都未照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她逃开了吗？
女孩直起身，忧虑地注视着那些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还在。
她脑中的朦胧告诉她。
黑暗中，那个男人又走出来，他目标明确地盯着她。
那个一脸凶相的男人远远地冲她大喊：“你无论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她喃喃自语，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抓她？
她很恐惧，这种恐惧来自意识深处——她全身心地恐惧那个人。
这仿佛是一个噩梦，一个凶恶的男人永远追在她身后，她跑了好久好久，跑过大桥，从中心城区的海岸跑到市里的高楼大厦间，路上的人都看这个小姑娘疯了一样地奔跑，却不知道为何。
她慌不择路，跑到了大厦间的小巷里，她对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不了解一个小姑娘不该在夜晚跑进无人的小巷。
一群帮派小混混不怀好意地从阴影中走出，堵住了巷子的出入口。他们是一群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日常不过是敲诈勒索和收保护费。他们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逛荡，乐呵看到傻瓜钻进小巷。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陪他们玩玩嘛。
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瘦子笑得不怀好意，一步一步靠近她：“哟，这么晚出来干什么呢？”
女孩停下脚步，攥起了自己的拳头，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但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了。她的直觉隐隐告诉她，追她的那个男人要比这几个混混更可怕，那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终局。这里无论他们怎样欺负她，等那个男人追上来，她甚至没有机会去哭喊！
“你们让开！”她神情严厉，但是声音中与生俱来的温和让她的拒绝失了份力量。
混混们被逗得哈哈大笑，有人怪模怪样地学一声：“你们让开~”众人丑态毕露。
后面有人靠近她，推了她一把，“你陪我们玩玩，怎么样？看你还小，今天陪我们几个行吗？”
女孩其实不明白混混在说什么，她被推搡惹生气了，恼怒得脸颊上泛起了血色。她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念头：如果她有一把刀，她要砍下他们所有人的手。
她被这样激烈的想法惊吓到，脸上的怒意散去，女孩微微睁大了眼眸。
“嗯？你这什么表情？”面前的瘦子问到。
他得到了回答，却不是来自女孩。一个黑黄双面披风从天而降。伴随着一个飞踢，少年的音色响起：“她的意思是你们都让开。”
女孩面前的混混被踢飞老远，这结结实实的一脚恐怕要让他卧床许久。只见一个灵活的少年身影在人群中击打转移，几息之间，这群流氓就倒地不起了。
她惊诧地看向把所有人放倒的少年，他只比她高一点，穿着黑红色的制服，戴着黑色手套和臂甲，背后有黑黄双面披风，他脸上遮着多米诺面具，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他是在……帮助她吗？
同样孩子气的下巴给她一个露出洁白牙齿的微笑，少年飞扬的头发像个鸟窝。“嘿,”他的声音不同于刚才的挑衅，变得温柔舒缓——这种柔软仿佛是在模仿母亲，是妈妈安慰孩子的语气。“他们都倒下了，你没事了。”
这种温柔触动了她作为孩子的神经，她感到酸意涌上眼眶。
“帮帮我！”她上前抓住少年的手腕，宛如抓到救命稻草。隔着黑色的臂甲，她却从中汲取到力量和勇气。
“我在这里，别害怕，发生什么事了？”他沙哑的少年声音，总是带着安抚的镇定感，他是一个可靠的伙伴，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有人在追我。”她害怕委屈的眼泪终于滑下了，直到现在，她都没弄明白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害怕那个男人，为什么他要追她，她是谁，她要去哪里？
“是谁？怎么了？”少年继续询问。
“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你从哪里来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对自己空白的脑海感到焦急和悲伤。
“我什么记忆也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该住在哪里！”
少年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嘿……平静一点，我们一起去寻找，好吗？”
她低垂下眼角，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等她平静下来，她抬起眼睛看向少年的脸庞。
他只比她高一点，他们几乎可以平视。少年似乎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在小巷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得不是很清。他嘴角含着自信的笑意，充满朝气。
这时，巷口有一辆警车呼啸而过，刺耳的警笛和照在墙壁上的红蓝警灯，让女孩收缩了瞳孔，她转身看向巷口，脸上出现了不安的神色。
少年看到了她的一瞬反应。“你害怕警察。”他的话语中露出探究，“这是为什么，他们在追捕你吗？”
女孩转回头，温柔的眼睛中带着黯淡的悲伤，她不了解自己的举动。
“我不会回答你的。”
“唔，那好吧。”少年耸了一下肩，“你刚才说有人在追你，能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吗？”
女孩想起那个高大狰狞的男人，她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少年也只是一个孩子。
“不……”她向巷口迈出一步。
“嗯？怎么了？”
“你也只是一个孩子。”她不能，不能让他被牵连到。
“一群成年人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可以保护你！”少年微微沙哑的嗓音坚定有力，他反而靠近了女孩，握住了她想要脱离的手腕，似乎要告诉她：不要害怕。
“他不一样，他很强大……我可以‘感受到’。”她说话的声音轻轻地。
“我真的很感激，你是第一个帮我的人。”女孩目光专注，仔仔细细又小心翼翼地在心中描摹少年的清朗轮廓，“我一定、一定会牢牢记住你的。抱歉，我必须继续跑了。”她挣脱了少年的手，奔向巷口。
“嘿，这里并不安全！”少年追了上去。女孩是那样的决绝，用尽全力奔跑，到底是什么样的威胁，让她如此害怕。
但是等到巷口，少年看到夜空中的那个蝙蝠标志。
他看向女孩远去的身影，咬着牙齿纠结几息，最终吐出一口叹息，转身前往哥谭警察局。
安妮似乎是DCAU提姆的初恋哎，他俩BE我很不满意，于是写同人了。本文很短，除了原著安妮的故事和小丑的故事，就是一点日常生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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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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