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黄昏的房间一片昏暗,卷帘门的缝隙里透出一点昏黄的暖光,这是一天里最后的余温了。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古老的挂钟滴滴答答的响声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哗啦啦啦——”随着铁帘门被推上去,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打破了沉寂。高跟鞋的声音,跟随着踢踢踏踏的踱步声,随后又是沉默。
“房子的钱我已经给你存在卡里了。”女人捂着鼻子环顾着这个被改造成出租房的老式车库,因为室内环境太过昏暗,她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花。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皱眉看着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具、已经风化起边的塑料布,周遭的景象无一不透露着破败的气息。
“有人吗?”女人半晌才发觉背对着门口的沙发上,团着一包废旧露棉的毯子,而阴影中,那毯子正缓慢地起伏着——有人蜷缩在那上面休憩。
女人厌恶又恐惧地把卡往那团破布上一撇,随后抱起双臂裹紧外套,无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密码是你妈的生日。你要的人我给你找来了,钱我从卡里扣过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这次以后,我不欠你了,听明白了吗?希望以后我们不需要再见面了。”
毯子下,一阵男女莫辨的嘶哑声音忽然打破了沉默:“看着噩梦反复重现,是不是件有趣的事情?以为已经彻底从你生命中退出的人,一次次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你当然不愿意再见到他,但他总是不放过你。一次,又一次。”
毯子窸窣作响,传来一个男女莫辨的嘶哑声音,吐字模糊走调,因而也判断不出情绪变化:“别误会,舅妈。我说的不是你我。你可以走了,我不会再来找你。”
女人的高跟鞋声音踏踏走远,随着卷帘门的关闭,黑暗的车库内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好久不见,Doctor。”毯子下的生物长叹一声,打破沉默道。
“3062,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果没弄错的话,我退休很久了,既然你只是让她以司机的名义雇佣我,那我就只是个司机。”空间里响起一道自如到近乎漫不经心的男声,与之不同的是,那声音的主人警惕到近乎紧张地观察着毯子下那个生物的任何一丝细微动向,“你费尽心思找到我,是想要去哪?”
“那我们就当做都不知晓对方任何其他的身份,你是司机,我是62号。”破烂的毯子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而滑落,黑暗中隐隐出现了一个消瘦而颀长的身形。她回头看向男人,眼睛幽亮得犹如幢幢鬼火,“你看到这个了吗?”
62号伸出手指,用一种奇异的神情指着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别人也能看到,我只会以为自己是终于疯了。”
“等等,这不可能——”自称司机的人终于维持不住自如的表象,上前两步,震惊地捧住她的脸细细观察了起来,“有意思,这太神奇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什么时候开始的?”
“嗷——别戳!那不是隐形眼镜!”62号怒气冲冲地侧头躲避开对方的触碰,她在一片黑暗中自如地行走,随着她的动作,黑暗的空间中渐次亮起灯光,眼前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灯泡构成的图形。她随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向了那个被点亮的图案。
司机在她身旁落坐,震撼地望着她失焦的瞳孔,其中牢牢烙印着的图案和灯泡构成的图形交相辉映,几乎分毫不差。
“一个月了。这是第三十一天。”62号开口,她面容消瘦,脸颊深陷,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紧绷了极致的疯狂,“每一天,每一秒,我醒着的时候、做梦的时候,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是这个图案,如同黑暗中闪耀的、金黄色的星星,牢牢烙印在我的眼睛里,我的脑子里,扣都扣不出来。”
“这应当是某种信息。我不应该'看见'任何东西,所以这个信息应该在我脑子里。能达到这点的途径有很多。很难,但是有。但是奇异的是,我听见新来的看守说,他在我的眼睛里观察到了图案。这就不寻常了。”62号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开口道,“那个时候我就决定必须离开,我需要破解这个谜团,它在召唤我。”
“我必须找到这一切的答案。如果这种幻觉不能结束,我每一秒都生不如死。显而易见,我是不能死的。”62号声音嘶哑,她在沙发上摸索片刻,随即死死捏住了司机的掌心,恳求道,“帮帮我,你觉得这是什么?什么建筑的平面图?某个星座?某种信息?在漫长的生命里,你通晓绝大多数知识,你可以抵达任何地方,你的交通工具——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行不通。追查我的那些人,他们能够捕捉细小的时空变化。我想你也在躲避他们的追查吧?要不然就不会租这种房子了。”虽然说着拒绝的话,但那位司机的语调听起来兴味盎然,“我们得想办法用普通的方式到达。我不认为这个地方在遥远的宇宙,这个图案在这一个月中有什么变化吗?”
“你问到关键了。它在随着我往南走而变暗——除了这一颗。”62号抬手摸索着按了一下开关,其余灯泡渐次变暗,对比之下,左下角一颗越发明亮了起来,她喃喃道,“我觉得,我要找的东西,需要一直往南走。”
“这就对了。”司机甩开62号的手腾地起身,站到墙面前细细观察,若有所思地摸着那些串联起灯泡的电线,忽然大踏步在墙角捡起两罐废弃变形的喷漆——大概是前一个住户收集的“财产”——大刀阔斧地跟着电线的走向喷出鲜红的形状,随着他动作,或明亮或昏暗的灯泡与线条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图形。
“很好,很好。这显而易见——哦,抱歉,你看不见,不然你早就发现了!但你意识到了,你试图通过实体化这个影像来触碰、来启发你的联想。”62号听见司机极为兴奋地来回踱步,大声命令道,“现在,在你的脑海里把那些光点连接起来,用线段!”
62号默然照做,半晌后,她喃喃道:“好了,我看到了,但我不明白……”
“把它放到一块版图上,把这些连线完美地嵌入在一块版图上。”62号听见司机在哗啦啦地翻阅什么东西,似乎是伴随着喷漆的滋滋声在墙面上补充一些图案和形状,“你知道答案,你比我更熟悉。”
右下茂密,左上稀疏,八纵八横,彼此勾连。这样的一个图案——
“版图……雄鸡。”她倒吸一口凉气,讶异道,“这是道路图——不,铁轨!这些串联起来的线段是中国铁路图!”
“对,但不完全。这里多出来了一段。”司机对比着智脑上的资料,喃喃道,“这段铁路并不真正存在,它是1958年的铁路,是初代的成昆铁路设计图。多次停工复工克服天险才终于竣工,最后的铁道线路和初期的设计图相比有很大的调整。这段是调整之前的线路。”
“那就是我看到的地方……成昆铁路。”62号起身,那个瞬间,灯光掩映下,她的目光中同时流露出悲伤与狂喜,她消瘦的身形在剧烈地、无意识地颤抖,“我知道这个消息是谁发给我的了。”
“谁?”那个自称司机的男声站在她面前,几乎是贴着她的睫毛吐息——62号嗅到一阵温柔的甜香。
“成昆铁路,全长1096千米,两千余名铁路英雄为了它的建成付出了生命。”62号声音嘶哑,仿佛是从极深的梦境发出的呓语,“你说谁会不忍看见这一切?谁会被他的敌人引入这样的陷阱——谁会试图干涉又可能被困住,不得不向他的过往求助?”
“那个你总在跟随并模仿的人,那个与你互相亏欠的人,那个总会出现在流血牺牲之地并逆转一切的人,那个让你寻找到我并且选择留在组织医治我的契机。阿西尔德医生——”62号缓慢地把手放在了对面自称司机者的脸颊上,抚摸着她那张柔软的、属于少女的面颊,颤声道,“The Doctor,那位赐予你永生诅咒的博士需要我的帮助。”
“我说过,别叫我阿西尔德!别让我后悔告诉你我和博士的关系。”对面的女人终于放弃了伪作的男声,冷冷道,“我只是我,孤独的、永恒的,我自己。我已经为了中文的代词特质放弃me的自称,你以什么身份需要我,就称呼我什么,这能够提示我我们关系的本质。”
“所以对你来讲,我依然是收容物3062?又或者是需要你照料的,博士在旅行中的遗弃品?”青枝微笑着摇头,她由于许久未与人对话而嘶哑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而明亮,她神采奕奕道,“不管怎么说,你来了,你收下了费用,你同意帮助我。而你将要帮助我去帮助博士了!”
青枝唱歌般说完这段绕口令般的话,兴高采烈地摸索着收拾起了行李,阿谢尔德注视着她——意识到自己得到博士召唤的瞬间,仿佛有一种由内散发的柔光点亮了她的面庞,那些苦难与实验仿佛一瞬间不存在了,仿佛这些年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痛苦的痕迹。
阿西尔德悲悯地望着青枝磕磕绊绊地行动,即使对周围的环境已经极为熟悉,目盲依然对她的行动有着极大的干扰。何况这些年,她从没有以盲人的身份真正适应过、拥有过自己的生活。
“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帮助。62号,我看到这一幕太多次了。他抛下你们,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然后让你们在等待中空耗一生。你们的爱终将演化成仇恨,而我的一生格外漫长一些。我理解他,但我也恨他。没有人应该经历这种酷刑,即使他给出时出自好意。我可以为了我在意的东西毫不犹豫地蒙骗他,我不真正与他为敌并非出自友谊,只是出于恐惧。”
“博士是一剂毒药。他赐予你的东西比永生还要恐怖,看看对他的爱把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十年前的你,绝不需要我的帮助来解决任何谜团。放手吧,能帮助他的人太多了,不缺你一个。”阿西尔德嘶声道,“你逃出来了,很好,去过自己的生活,博士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总会幸存!”
“没有我他早就不会了!是我出现在每个他需要的时间点力挽狂澜!像他对这个宇宙做的一样。他需要我!”青枝狂怒的吼声打断了她的演讲,她在阿西尔德面前,反手按住了自己的颈后,“我自愿步入的囚牢并非出自于对他的爱,而是出于对这个宇宙的慈悲。你想见见十年前的我?我可以比那时的我更强,我可以实现任何我想实现的事情——我按碎你植入的阻断视觉神经的芯片只需要一个呼吸。”
阿西尔德张口结舌地注视着青枝,怒吼间,她形销骨立的身影中熊熊燃烧起一种可怖的生命力,那种生命力令她灼灼逼人到难以直视的地步。
像一朵即将破碎的火。阿西尔德想道。
“我不是逃出来,而是选择离开。”青枝嘴唇颤抖着,一步步逼近阿西尔德,低声道,“别以为我这个样子就是软弱,别以为我沦落到只能寻求并不承认我的亲人帮忙就是无力。你当然可以不帮助我,你从来不是我的朋友,但是阿西尔德,你应当恐惧我,你应当比恐惧博士更为恐惧我。”
“我是这个宇宙的梦魇。”
不太记得Ashildr的姐妹可以去复习一下第九季[捂脸偷看]如果是没看过原剧的就当她是一个被博士赐予了永生的凡人,因为永生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仅以me自称,她了解许多知识掌握很多技能,致力于照顾博士的“遗孤”。这章开头的全部目的就是为了让读者对身份产生误会和疑惑,没错我超爱故弄玄虚,文字可以实现镜头无法实现的叙诡,本来还想再拖长点再揭晓谜底,但我怕大家看不懂没耐心了[可怜]
把小绿写得惨惨的好难受……这个重逢来自于我四年前的一个梦,也是我开始写故事的契机,可以说所有设定都是为了在这个世界线里实现梦中展现的场景,这个梦是这本书的“定点”,所以我也没办法更改(。)难受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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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像一朵即将破碎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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