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兰惊月的母亲莫芃鸢携兰惊月入拂水寺参拜。
拂水寺福泽绵长，香火不断，是个修行的好去处，襄安城的世家子弟都在此烧过香，拜过佛。
“阿良，我们到了。”马车停下，莫芃鸢拍了拍兰惊月的手，先一步下马车。
兰惊月随后撩开帘子也跟着下了马车。
拂水寺建在山上，往后的路程需要步行上山，不过好在台阶平整，走起来累是累了些，却不艰难。
“阿良，此行一来是祈阿良往后福泽，二来祈你父亲诸事顺利，一路诚心，必会灵验。”莫芃鸢边走边说。
如今形式，莫芃鸢亦是八面玲珑的心思，又怎不知？只是身为母亲莫芃鸢也做不得什么，现下烧香祈福，恐是这位母亲最温柔，却最无能为力的保护了吧。
“母亲，心诚则灵，女儿省得。”兰惊月未言其他，乖乖的应了。
到了山顶，兰惊月额头已染上一层薄汗，便从衣袖中掏出一片手帕，细心擦了擦，好在妆没有花。
“阿良，这便到了。”莫芃鸢转头对兰惊月说，“这里的忘尘大师可是个妙人，不说得一教化，若是有幸一见那也是极好的。”
兰惊月早听过忘尘大师的名号，确实也是期待的。
来之前特意写信知会过一声，故而来的时候有师父在此等候。
“阿弥陀佛，施主一路舟车劳顿，快快随小僧入寺小坐。”那僧人
“阿弥陀佛，有劳师父等候。”莫芃鸢双手合十，拜道。
一路无言，到了住处，那位师父便离开了。
“阿良，心诚则灵，佛门乃是清净之所，既来之，则安之，莫要打诳语，要净心才是。”莫芃鸢自是知晓女儿的秉性，虽然表面上乖巧听话，内心却始终有股清傲，不信神灵，不信命。
“母亲，女儿晓得，佛门不比自家，进了门，自是尊敬着的。”兰惊月知道莫芃鸢的意思，也收敛了些。
兰惊月自小饱读诗书，佛法也是了解一二，虽是不崇尚把自己困在“修行”二字中，却也是打心眼里承认一些思想？对佛教，虽不喜其“出世”之态度，却也是十分尊重的。
至于推崇，对一个穿越者来说，这实在难了些。
……
下午，莫芃鸢携兰惊月入阁烧香祈福。
“愿家宅兴旺，愿子女安康，愿往后皆宁，岁岁长安。”莫芃鸢上了三炷香，双手合十，把祈愿说了出来。
“我此生不信神佛，往后的路坎坷，既无法逃离，便使劲走下去。”兰惊月上了三炷香，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上完香，拜完佛，兰惊月便携着香竹前往寺里凉亭透气。
一进拂水寺便能感受到佛门禅意深，在此净地，香烛之香阵阵，满是出世之味，也难怪香火不断。.
兰惊月初次来，幸而得小师父指路才顺利到达。
“是，在下昨日得圣上赐婚，不日就要完婚，师父有何指教？”兰惊月刚想入亭小坐，就听到一道清冷温润的男声。
“谈不上指教，施主宽心，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去除杂念，方得平静。”随后另一位苍老却有力的男声想起。
兰惊月其实猜出来那位清冷男声的发出者是谁了——昨日被赐婚的，除了她，还有谁？想必他就是裴语笙了。
正在兰惊月犹豫是走是留的时候，那位出声了:“谁？”
只见一片树叶从兰惊月耳边飞过，若是划到身子，恐要见血了。
兰惊月心里难免被吓一跳，可也不外露，还保持着标准的礼态朝树叶射出的方向行了一礼，“民女兰家惊月，拜见安众将军。”
兰惊月双眼垂地，自然没能看见裴语笙微挑的眉毛。
“兰小姐不必多礼。”裴语笙开口道。
“多谢将军。天气炎热，民女纳凉路过此地，不敢再叨扰将军清净，这便离开，还望将军勿怪。”兰惊月抬起头，眼睛却仍旧向下看。
“不用急着走，既是有缘遇见，那便一道吧。这位是忘尘师父，今日难得提起欲与人手谈一番，我棋艺不精，恐扰了师父兴致，恰逢小姐路过此地，若是有闲，还请移步后院凉亭代我与师父切磋一二。”兰惊月正准备带着香竹走，便听到裴语笙开口相邀。
香竹恐自家小姐与外男一道被人遇见枉受编排，边想着开口替小姐找借口拒绝，可没等香竹开口，兰惊月便先道:“民女素来听闻忘尘师父“圣手”之名，早想得师父指导，只是不知师父意愿，不敢贸然答应。”
“无妨，兰施主才名远扬，老衲亦想与施主切磋一二，若是有闲，还望施主同行。”忘尘师父笑说。
“那民女便恭敬不如从命。”兰惊月见此拗不过他们，便只好与他们二人同行。
路上兰惊月忍不住想，裴语笙在襄安城素有文武双全的美名，不可能棋艺不精，只怕切磋棋艺是假，借此打量是真。
襄安传闻兰惊月蕙质兰心，倒也不算夸大，兰惊月素来爱猜人心思，往往还能猜中七八，故而行止通常找不出错漏来。
到了凉亭，三人坐下，便有人送来一副棋。
“兰施主执黑，老衲执白，可好？”忘尘师父开口说道。
“好。”兰惊月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兰惊月这次没有推脱，她虽在这方圆之道小有所悟，却也是比不过忘尘师父这么些年阅历沉淀的。
忘尘大师不愧“圣手”之名，纵横棋盘，观六路，听八方，无处不在，既有弈术大师的气势，又有佛门老者的从容。
而对比之下兰惊月风格却可用“狂野”二字形容，虽然素有“才女”之名，棋风却如同战场上指挥战局的将军，在她的手下，棋子是为她冲锋陷阵的士兵，她敬之爱之，亦布之用之。
棋盘上黑子步步紧逼，密不透风；白字刚柔并济，以柔化刚，棋子在他们手中活了起来。
一盘棋下了很久，白子胜。
“承让承让，施主棋艺果然名不虚传。”忘尘师父笑着点了点头，说。
“师父过誉了，所谓才名，都是些唬人的把戏，今日与师父对弈一番方知天下之大。”兰惊月亦浅笑，回道。
观棋不语，故而裴语笙在他们对弈时并未出言打扰，棋局结束后，裴语笙才开口道，“兰小姐棋风很特别，与寻常女子不同，甚比有些男子还要豪迈。”
“将军言重了，这方园之内不计男女，不计尊卑，亦不计老少，弈者品性如何，棋风便如何。”兰惊月还有话没说出口——这方圆之地并非封建社会，棋局之上，人人平等，又怎可知千百年后女子不可为将？
兰惊月轻蹙了一下眉头，不大明显，却还是被裴语笙捕捉到了。
裴语笙浅笑一声，起身说道，“兰小姐高见，不愧才名。若是有幸，改天我再与小姐讨教，今日尚有事在身，这便告辞了。”又对着忘尘师父一揖，“忘尘师父，告辞。”
“恭送裴将军。”兰惊月亦起身行礼道。
裴语笙轻点了下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兰施主，天色不早了，也该回房休息了，今日与兰施主对弈，收获颇多，若是施主有闲，改日再与老衲对弈可好？”忘尘师父见裴语笙走远，也说。
“是，小女这便去了，今日与师父对弈，亦收获颇多，在此谢过师父。”兰惊月面露笑意，行了一礼。
忘尘师父起身，“阿弥陀佛。”
在回去的路上，香竹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何必与裴将军和忘尘师父前去下棋，虽与裴将军有婚约，却未下聘礼，您与他一同露面，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定要狠狠编排一番，纵是有忘尘师父在也是无济于事的。”
香竹是最在乎自家小姐名声的，她自打七岁起便分与兰惊月身边伺候，那感情却是一般人比不得的，故而也操心的深些。
“无妨，裴将军在，外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的，到母亲那里，你只说遇到忘尘师父，对弈一番，把遇见裴将军的事隐去吧。”兰惊月知道香竹是为她好，便也开口宽慰她，只是这到底是宽慰，香竹听不听的进入就另说了。
香竹说的不错，与外男一同，露面实在是容易遭人编排，兰惊月是受过现代社会价值观熏陶的人，自然是不在乎他人怎么议论，只是也要在意身边人的感受，故而从来都很是守礼，只是今天这情形，却是不去不行的。
与其挣扎，倒不如顺了他们的意。
不过是探探她的品性才能而已，也不会损她分毫，全当与忘尘大师交流棋术了。
只是这裴语笙倒是个厉害的，少年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兰惊月与他短暂的接触下来，兰惊月只有一个感受——偏偏公子意，却是无情人。
不过兰惊月想想也就罢了，少年将军，若是想镇住手底下那群五大三粗的“爷们”，还是无情点好。方才见他虽然清冷，却是有礼的，以后日子未必难过。
兰惊月自觉也不是个一味把全身心放在他人身上的，只要一口饭，一处地方，她就可以活。裴语笙常有公务在身，想必不得闲，也不需要多接触；家风是出了名的好，公婆亲族想必也不会刁难，日子也不会难捱。
兰惊月是有骨气的，做不来讨好人那事儿，这也显得她与这个封建社会格格不入，兰墨尘常言道，若是身为男子，必大有可为，可是女子，必被困于宅院，无所作为。
兰惊月当时只觉得自己纵是身为女子也必成就一番大事业，可今日，却迷茫了。
——身为女子，难道真的要落得那样的结局吗？
作者有话说:“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来自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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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知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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