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冬天气温不算很低,树都还是绿葱葱的,但湿度大,连天的阴雨绵绵,湿冷风一吹,会让刚来这里的外地人感觉格外不舒服。
不过,孟喆安背着包,又拎个行李箱,身上还套着层厚棉服,沿着水街走了好长时间,早就憋出汗来了。
长叹口气,她停了下来,先是习惯性警觉地目光不动声色扫一圈,见没异常便肩膀一松,拉开了外套拉链散热气,继续往前走。
这地方的人临灵渠而居,离水近,街路窄,过路的摩托电驴都不见几辆,更别提打车了,只能拖着箱子倒腾两条腿走。
阳历2001年的1月末,除夕了,水渠两边的两层小楼大都已经贴上了对联,瞧着就一派喜庆的热闹。
只可怜这一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小包大箱孤零零的,好像春节返乡坐过站迷路的盝儿(傻瓜)。孟喆安绷着脸,默默地想。
一想到五天多里转了两次飞机还又坐火车又打车的,孟喆安就觉得,还是申请实习去观察爬行类动物好了。早知道家里没人,我就不回来了,这舟车劳顿的,还不如把我放生进学院山顶树林里自己打猎呢。
连问了四五次路,孟喆安终于照着短信上的地址找到了万里桥附近的一幢二层小楼,没贴对联,也没挂灯笼。水渠两边楼房的风格都大差不差,颇有点古香古色,这一家看着也没多显眼,附近没有商铺,更显得位置安静了。
孟喆安仰头望望二楼,门窗紧闭,遮着厚帘子,看不出有人没人。但她真的很希望等会门一开,后面是那副熟悉的墨镜。她真不想再走了。
孟喆安抬手敲了敲门,没人应,她索性坐在了行李箱上,一边给齐敏发短信报备自己到了,一边“噔、噔、噔”地轻轻叩门,节奏故意一顿一顿搞得蛮奇怪。
这次没过多久,门开了一条缝,一副墨镜反着微光悬在里面,那人一米八多的身高,头几乎顶着门樘了。
孟喆安抬头打量几秒,笑了,是那种作了妖又试图讨好她妈免顿揍的笑。
黑眼镜嘴边却没什么笑,“齐安?你怎么在这儿?”
“来打秋风。”孟喆安说:“我妈说她到初五都回不来,让我来投奔你。我路上飞机转火车的都花五天了,你不会那么狠心赶我走吧?”
黑眼镜看她装的可怜兮兮的样儿,叹了口气,从门边让开了,“你先进来吧。”
孟喆安当即原形毕露,直起了身,拎着箱子一头扎进了屋里,仿佛生怕他反悔。
等黑眼镜排查完四周、回屋锁了门,就见自己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包装的点心,玫瑰乳酥、枣泥酥、豌豆黄、翠玉豆糕和松子百合酥,再一看孟喆安,她正在拆一包孙尼额芬白糕。
“才待几天,你能吃下这么多?”
黑眼镜用指背贴了下茶壶,温度还温热正好,便倒了杯茶给她。
“你一样都不爱吃啊?”孟喆安目瞪口呆,拆包装的手都停摆了。
黑眼镜微怔,笑笑,“给我?”
“当然啦,我在北京转机,特意待了一天就是为了找这些。我妈说给你带些老点心,不过我不知道你吃哪种,就都买了一点。”
你这可不是一点啊。黑眼镜弯腰,从孟喆安手上拿走了那块白糕,咬了口,“还行,会挑。”
看了眼她那拿出点心几乎立马就空了一大半的行李箱,缓慢咀嚼的动作一顿,“你没带衣服?”
“不想来回拿那么多东西,等会儿再去买两套呗。”孟喆安喝了口茶,转眼瞅向黑眼镜,看着他那一身黑色,撑着脸若有所思道:“你也去吧。”
黑眼镜见她目光往自己身上扫,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这是要学齐敏了。
不论何时何地,过年都是个大事,齐家再早点是齐铁嘴和夫人带着伙计置办年货;后来八爷上年纪了,担子就落到了齐敏和齐羽身上,那会儿姐弟俩都不算多沉稳,往往是大的学着八爷和夫人去支使小的,然后齐羽压着憋屈去执行,而那时齐羽少年气还重着,偶尔也会顶着血脉压制跟手拿鸡毛掸子的亲姐斗嘴。
也就是在齐敏谈了对象后,齐羽慢慢成了温和沉稳的模样。再之后,齐家就只剩下了齐敏和齐安,有时还有个他。
但无论过年他还来不来杭州,齐敏都会提前准备好他那套新衣服和年货,他人没来就会找人送过去。
黑眼镜自然也明白,八爷那一双儿女,少年时都当他是性子混不吝的大哥,后来看他便如年纪相仿的兄弟。有样学样,齐安自小也是这样。
想来,八爷就是个温柔的人,齐家的后人也许或多或少都随了他的性子。
见孟喆安扯扯毛衣领,开始一口茶一口点心吃起来,黑眼镜就笑了,“行,我们大小姐都发话了,我当然得领这情。先吃点什么?”
“不吃了,午前吃了碗粉,现在就是嘴太闲了,想吃两块。”孟喆安说:“你还没贴对上联啊?”
“没写完。”黑眼镜说。茶壶里快见底了,他拎起水壶去烧水,声音隔远了听着发轻。
孟喆安知道黑眼镜其实有一手很好的毛笔字,小时候还见他亲笔写过对联,那一手字真比外面卖的还好看。听黑眼镜这么说,她兴致一来,茶杯都放下了。
“我看看啊?帮你研墨。”
黑眼镜就笑,“你还是离砚台远点。”
他可忘不了那年自己凝神静气写对联,这姑娘搁旁边用手指蘸了墨在绢布上印花,齐敏上来看见时,整个书房静得落针可闻,然后这姑娘反应过来了,立马抓着自己衣服往他身后躲。
“我都不玩墨了还不行吗?你能不能把那事儿忘了!”孟喆安知道他在内涵什么事,气得甩他一眼刀。
黑眼镜只笑着摇头,不知是在否认,还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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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来了个监工的,黑眼镜被迫提快了出工速度。修长有力的手持着笔杆,在纸上自如挥洒。
写完了对联文字,黑眼镜到一旁净手。忽然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剪刀裁纸声,回身一看,是孟喆安在拿着张红纸剪花样,她坐在桌边,哼着首不成调的曲子,腿一晃一晃的。
对联晾干了,孟喆安主动请缨拿出去贴。黑眼镜就靠在门边,裁下一截截胶带等她伸手来拿,然后把剪好的花样当底花贴在对联下面,孟喆安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看着就不单调了。
孟喆安盯着对面家的红灯笼看,想了几秒,放弃了买对灯笼挂上的念头。他那眼睛还是避开这些光吧。
忙活完已经是三点多了,黑眼镜关好门,陪孟喆安去找服装店。
这一路走的不快,因为孟喆安在这边看什么都新鲜,路过个有年代的石桥要去走个回来,看到竹子上有刻字也要贴近过去看看,黑眼镜便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黑眼镜的男装买得快,他常住这儿,也算店铺熟客了。再者,他要不挑快点,就能等到孟喆安拎着套暗红色绣龙纹的唐装想让他试穿了。这姑娘的审美忽高忽低,有时候真的很难让人苟同。
孟喆安本想给自己随便拿两套凑合完这几天就行,反正年后回了学院基本也是常穿执行部的制服。但黑眼镜挑起来那是真挑剔,这件看一眼料子不行,那套扫一眼花色一般。
陪逛的没累,逛街的先坐下了。孟喆安拄着脸看衣服,想到的是舅舅齐羽以前微微笑着跟自己吐苦水说陪姐姐买年货真是能累断半条腿,现在,她深以为然。
老板也是没见过这么挑剔的男顾客吧,眼尾都缀出了心累的纹路,但依然笑着附和说:“您眼光真好,妹仔穿这套俏丽又时尚。”
听到老板的话,黑眼镜皱眉,知道老板这句妹仔话里指的其实是女朋友,误会了他们的关系。黑眼镜下意识看了眼孟喆安,她还穿着刚挑的浅蓝色毛衣和白色裤子,在翻老板放在桌上的杂志。
见她没听懂也没在意,黑眼镜也就不打算再多生一事张口解释,他最后再看了一圈,对老板说:“这套和刚才那身都装起来。”
“好好,两位稍等。”老板笑道。
“终于完了?”孟喆安如获大赦,抬眼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等会儿去哪吃什么?”
黑眼镜笑了起来,回身看她,“你想吃什么?”
“试试螺蛳粉!”孟喆安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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