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第一次遇见沈归时他还是纯阳宫的道长,穿着白底蓝边的道袍,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眼底的温柔就像太阳一样,暖得万花那颗被世道吹凉的心都热了起来。
道长将他从人伢子的地窖抱出来,跑了三条街去找大夫,反复跟大夫强调一定要保住自己的腿。
“他还十岁不到,这要是腿上留下毛病,以后该怎么办?”
揪着心的叹息让他心酥麻起来,惧怕与防备软了又软。
后来他从大夫那里知道,道长的名字叫做沈归。沈道长追查那贩卖人口的人伢子好些时间了,这次总算逮到把柄将他送进牢里。对了,他不是那个把柄,他父母去世,被大伯卖给人伢子,是合法买卖。
沈归将他卖身契烧掉,寻了户好人家将他留下,临走时他拉着对方的袖子,憋着眼泪问:“道长哥哥以后能来看我吗?”
沈归摸着他的头,笑道:“有机会……一定。”
他不知道,江湖人行侠仗义惯了,他不是沈归救下的第一个人,也不是唯一一个。道士哄小孩的话虽非作假,却也谈不上挂心,下次再见竟是经年以后。
而这时候的万花还没有入万花谷,养父母为他取了新名字:余霁,雪霁初晴,往后人生不再有风雪。
沈归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余霁刚开始还会问父亲母亲道长哥哥什么时候来看自己,过了两年便不再问了。兴许是长大了懂事了,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沈道长的一段善缘,可那好心的道士又何止结过他一段善缘?
十三岁那年村里来了个大夫,穿着紫衣墨袍,带着熟悉的口音,在村尾开了家没挂匾的病坊。余霁读完书后就忍不住往那边跑,躲在墙后面偷看大夫为别人把脉,原本沉寂的心又活跃起来,他没忍住去和那大夫套近乎,帮忙扫地收草药,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大夫看他真诚,又懂事机灵,收他做了学徒,从最基本的药草知识开始教。
他问师父是从哪里来?
大夫笑道:从世外桃源而来。
余霁眼睛蓦的一亮:这世上真的有世外桃源吗?
大夫:有。
余霁心动了,他想去看看世外桃源长什么样!他想沈道长一定也是从世外桃源来的,唯有世外桃源才养得出那样好的一个人。
但他还小,去不了师父口中的世外桃源,就算长大了也还要赡养父亲母亲。
父母在,不远游。
心只在午夜梦回躁动,那时才忽然发现自己从未忘记过沈归,就连道士剑柄上缠的剑穗都记得一清二楚。
两年后山贼袭击了村庄,满目猩红刺痛他的眼睛,父亲为了保护他和母亲死于山贼刀下,他拼了命要和敌人同归于尽,危急关头大夫出现救了他们。
那看上去文弱儒雅的大夫原来也会武功,腰间一支笔转开便可杀人。他一路过来救下不少人,也杀了不少山贼,墨紫的衣衫看不出血迹,下摆却不断滴着红色的液体。
大夫组织起村里的青壮年抵御山贼,费了一番苦功夫才将那些贼人赶走。为防止对方报复,他联系了最近的浩气盟据点,没多久便有浩气盟的侠士领着官兵前来剿匪。
后来村子里来了一个人,大夫似乎要随他离开,临行前问余霁要不要跟自己去世外桃源。余霁大喜,还没高兴完就止了笑意,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缝补衣物的母亲,答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
大夫叹气,将一本内功心法交给他。到底是自己收的徒弟,虽然缘分浅了些,但他还是希望余霁好好学习《离经易道》内功心法。
大夫离开的那一日,余霁在小溪边洗衣服,洗到一半被母亲拉着往村口赶,衣服也不要了,赶到村口将他推给正要离开的大夫。
她道:外面的天地很大,去吧孩子,别耽搁在这儿。
余霁舍不得,和母亲拉扯着泣不成声。大夫看得心软,试问:大娘何不一起去?我们要去的地方很美,四季如春,花海绵延。既然大娘也舍不得余霁,不如一起去。
母亲犹豫,看着余霁渴望的眼神终是没忍得下心。于是大夫的启程时间推了三日,三日后他带着父亲的骨灰与母亲一起离开了这个生活六年的小村庄,心里隐隐觉得他们大约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叫做万花谷,是长安边上深山谷中的世外桃源。那里的人都和大夫一样穿墨紫色的衣袍,长发披肩,体态风流,看得余霁眼花缭乱,欣羡不已。到了万花谷余霁也算不得正式弟子,还需通过七试才可正式拜入谷中。
托大夫……现在应该叫师父了,托师父的福,他们住进了瑞雪村。瑞雪村在三星望月后面,据说这里以前不叫瑞雪,唤作聋哑村,专门用来关押江湖上作恶多端声名狼藉的坏人。后来万花谷封谷,没能再抓坏人,村里就渐渐空了。为了不浪费地方,新上任的谷主将这一带重新规划,成了个漂亮的村子,专门用来接待新入谷的弟子。
师父说万花谷很少下雪,但在村子重新建造那年的冬天却大雪纷飞,谷主说瑞雪兆丰年,是吉兆,是以取瑞雪二字为村名。
万花谷里的生活是余霁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学习医术、琴艺,品茶论道,磨炼书法,破解棋局,种花弄草,欣赏名画,见识更为精妙的风雅艺术,研究天工,使死物逢生。他将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闲暇之余在各位师兄师姐手底下做工攒钱。
直到冬至,谷里来了几个外人,被招待在瑞雪村。其中一个穿着白底蓝边的道袍,与记忆里少年的一模一样。
余霁远远望着那身衣服,手里抱着的药篓掉在地上,药草散了一地也没人管,他只觉得心底某个角落热了起来,深藏在记忆里的故人携着一身白衣对他微笑。
多年过去,原来他从未忘记。
他急切地去追那道士,将对方一把揪住,吓得对方差点打了他一掌。好在看见他身上万花谷弟子的服饰才收住手,道士本就是来万花谷做客的,要是打伤人家的弟子那可不好办。
道士:“这位万花谷的师弟可是有什么事?”
余霁脑子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着急作什么?只知道反应过来时已经把人家抓住。这极不礼貌行为让他脸颊微红,赶忙放开,磕磕绊绊道:“你……你的衣服从哪里来?不,不是,我是问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道士脾气还算好,被他冒犯后也不生气,安抚同行的朋友后回答:“这位师弟是新入谷吧,看样子也不是长安人士。贫道晏从,纯阳宫玉真门下。”
余霁:“那你认识一个叫沈归的人吗?他也穿这样的衣服!”
晏道长仔细回忆,纯阳宫里似乎有这样一位师弟,迟疑道:“施喻师叔门下好像是有一位叫沈归的弟子。”
余霁眼睛里都有了光,欣喜得手微微颤抖,他想到当年那个让自己温暖不已的怀抱,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再见到那人,又哭又笑,白净的手擦着泛红脸颊上的泪水,羞赧道:“见笑了。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他可有来万花谷?”
晏道长摇头,“他并未同行,不过我离山时未曾听说纯阳宫中有什么外出事务,他应当还在师门。你认识沈师兄?”
“认识。”余霁说着眉眼弯弯,他生得清秀,笑起来干净令人心窝里都舒服。“沈道长是个好人。”
“不知如何称呼你?”晏道长问。
“余霁,雪霁初晴的霁。”他说着牵过道士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霁”字。
晏从比眼前这人高出一个头,垂眸能看见这万花弟子顺长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一个白净带粉的耳郭。他的掌心被指尖画弄得瘙痒,压根没留意写了什么,也不知怎么的,就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颇有好感:“我们只在万花谷待十日,待事了便要回师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纯阳宫看看?说不定沈师兄还在山上。”
“可以吗?!”余霁睁大眼睛,将道士的手握得紧紧的。晏道长干咳一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少年立刻红了脸颊,赶紧松开。“既然是花谷的师弟就不必见外,作为交换,这几日可以劳烦余霁师弟带我们见识花谷的美景吗?”
“自然可以。”
那日回到家中余霁特地与母亲说了这事,母亲知道他一直记挂着当年那位沈道长,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他提前与师父告假。
为了去一趟纯阳宫,接下来的十日他白天带晏从一行人游览万花谷,夜里赶功课。每日睡得不多,精神却格外好。
他想象着再见沈归的场景,想自己要同他怎样开口,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嘴边的小酒窝跟掺了蜜似的。
晏从同行的师妹说:余霁笑起来比女孩子还甜。
晏从敲了敲自家师妹的头,提醒道:“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就行了,可别在小余大夫面前说,他脸皮薄。”
不经逗。
十天后余霁收拾好行李跟着纯阳宫的人离开万花,这辈子都没有爬过什么高山的少年终于来到华山脚下。仰头一望,山峰高耸入云,为雪白头,山腰仙雾渺渺,如断凡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华山之上的纯阳宫也是一个世外之地。
上山的路不好走,他坚持自己背行李,虽然走得慢些,但至少没给人添麻烦。晏从还没看出来这个单休离经易道的少年如此倔强,连壮年大汉都不能一口气爬上去的山路,硬是让他咬着牙走上去,连行李都没让他帮忙。
上山的路对于走惯的纯阳弟子来说需得半日,为了迁就余霁的脚程,天亮就出发的一行人傍晚才到纯阳宫。
小大夫看着那巍峨的宫殿,想着里边住了记忆里的道长哥哥,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滋味,脚下步伐迟疑,心却止不住欢腾。
他要如何与沈道长介绍自己?沈道长定然认不出他了,没关系,他们可以重新认识。如今的他虽未取得万花谷正式弟子的名分,却也算得上半个武林人,以后若是能有帮到沈归的地方,那边更好了。
他紧张地跟着晏从去找人,却扑了空。沈归走了,去参加西湖边上藏剑山庄大小姐的婚宴,前两日刚走。小余大夫并没有很失望,左右已经有了沈归的消息,就算这次没见着,下次也一定能见到。七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晏从将他安排在香客临时居住的地方后便去忙之前的事务,等到歇下来都过了大半月。这期间余霁没事就跟纯阳宫的人打听沈归的消息,似乎想在见面前从众人口中重塑一个如今的沈道长。
晏从曾问过他,“见到沈师兄,你想做什么?”他问这话时有些紧张,心底里也把不准自己想听见什么样的答案。
“我想跟他说声谢谢。”余霁眼底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很少有少年能在这个年纪有这份恬静,晏从记得自己这个年纪时就张扬爱惹事,没少挨师父的拂尘。
“只是说声谢谢?”他微怔。
小大夫点点头,“嗯,还要告诉他我有新名字了!”
晏道长看不懂了,他还以为少年找沈归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原来只是说声谢谢吗?跋山涉水却只为一声谢谢,他不知道自己那不怎么熟的师兄会不会很感动,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大夫真是越发天真可爱。
等了快一个月还不见沈归回程的消息,反倒是送来他被藏剑山庄扣下的信件。晏从的一个师弟无意中听见几位师叔谈话,惊讶之余将此事散得人尽皆知。信上说沈归杀害藏剑山庄大小姐叶芷衣,藏剑要处决沈归以慰叶小姐在天之灵。
晏道长听见这话后第一时间赶到了余霁住的地方,见那大夫正在收拾行李,神色恍惚。
“小余大夫。”
他这声“小余大夫”唤醒了木讷的少年,余霁抬眼看他,张口便问:“那叶小姐是坏人吗?”
晏从为难道:“自然……不是。藏剑叶家家风严明,独女叶芷衣个性爽朗,喜爱行侠仗义,是……人人称赞的侠女。”
余霁若有所思点头,将收拾好的包袱背在身上,对着眼前的道士行了一礼,“晏道长,此次华山之行多谢款待,来日若有需要,余霁必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小余大夫,施喻师叔已经赶去藏剑,不如就在纯阳等消息吧。”
藏剑庄主要在半月后处决沈道长,余霁年纪小,又只会离经易道,现在去钱塘别说身体吃不吃得消,就是藏剑散场了也不一定能赶上。更何况,信上说人证物证俱在……施喻门下的弟子也说,那藏剑大小姐曾与沈归有一段情,后来抛弃沈归与天风镖局少主定亲,为此沈归还与天风镖局少主决斗过。
他和沈归不熟,因小余大夫的关系才对这可能犯下大错的人没什么反感,但藏剑山庄侠名在外,不是会冤枉好人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该信哪边。
“你不相信沈道长,对吗?”余霁直直地看着他。
“我没有不相信,只是我与沈归并不相熟,这件事也没有亲眼目睹,所以无从判断。”
余霁:“可你也听沈道长师兄弟们说过,他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他的口气很笃定,眼神坚毅带着点委屈,晏从不明白,沈归在千里之外发生的事,他委屈什么?
“晏道长,余霁告辞。”
余霁不想与旁人再辩解什么,如晏从所说,叶芷衣是一代侠女,藏剑山庄侠名在外,这次婚宴沈归与师姐一道前往,定然不会平白无故被冤枉。
沈归一定是被陷害,他要去找他。
那个念头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让他不断想起七年前将自己从地窖里抱出来的少年,想起床边哄自己喝药的道士。他的眼睛生得温柔,好似天生就是用来笑的。沈归只在村庄待了十天,却将他从泥泞中拉了出来。这些日子他听沈归的师兄妹们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那个仗剑江湖的男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多管闲事”,也比他想象中更善良。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对方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去见沈归。
华山到钱塘路途遥远,他怕自己赶不上,快马加鞭没停过,十几日折腾下来人瘦了一圈,若不是身上穿着万花谷的服饰,旁人还以为他是要饭的叫花子。
余霁闯进藏剑山庄的时候庄子里还挂着白布白幡,楼外楼已经撤了灵堂,叶小姐三天前就下葬了。庄子里主事的是叶小姐的夫婿天风镖局少主弋青桐,看上去十分憔悴,眼神冷漠得有些渗人。
弋青桐见他穿着万花谷的服饰,态度稍软,问他为何闯藏剑。余霁想问沈归的事,脱口而出却变成了:“在下万花谷余霁,幼年曾为叶小姐相救,此次听闻藏剑山庄之变,悲痛不已,想来拜祭叶小姐。”
弋青桐听见妻子的名字神色微变,叹了口气道:“她就是这样,总爱帮助别人,却从来不为自己着想。芷衣已入祖坟,外人不方便进去,少侠若想拜祭便随我前往祠堂。”
余霁点头跟上,神情颇为沉痛,一边与弋青桐套话,一边观察四周。他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便劫狱。只是没想到弋青桐却说沈归跑了。
说到凶手时,这个看上去颇为温润的男人满脸愤恨,“若非答应施喻道长宽限几日,怎会给他机会逃跑?只是没想到那贼子竟敢打伤自己师父出逃,欺师灭祖,欺世盗名,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余霁听着没插话,只在弋青桐吐露完怨气后安抚一句少主宽慰。他在叶芷衣灵牌前上了三炷香,心里念着希望叶小姐在天之灵切不可让真正的贼人逍遥法外。叶芷衣一代侠女,声名远播,定然不希望见无辜之人被连累,也希望叶小姐保佑沈归无事,真相得以大白。
他以想为叶小姐报仇为由从弋青桐那里打听到不少沈归的事,说是沈归从藏剑逃出来后被黑衣人救走,看其逃窜方向应是去往其本家千岛湖沈家庄。叶庄主过于悲痛病倒,现在叶庄主的大弟子叶鸿山正带弟子追杀沈归,浩气盟虽没有发布长空令,但通缉令已发到各据点。
余霁来不及难过,从藏剑山庄离开后立刻赶去千岛湖,他一路上想了很多事,将自己在钱塘的所见所闻一一细思,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出来。
到千岛湖时沈归被抓的消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面摊的老板说人是沈家家主,也就是沈归二伯亲手绑了送给叶鸿山的,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沈归逐出家门,剔除族谱。余霁没想到事情尽闹到这般田地,心揪成一团,疼得慌。
叶鸿山想将沈归带去叶芷衣坟前处决,定然不会这么快杀他,余霁现在只想赶紧找到他们,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那一刻他什么也不想了,叶芷衣怎么死的根本不重要,他们只是要沈归偿命而已。
他要去见沈归。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坚定过。
余霁转头离开千岛湖去追藏剑的队伍,一路上他想了很多种营救方法,不管是用毒用药还是用计谋,他都一定要救沈归。
还好,这一次他总算赶上。
叶鸿山为了折磨沈归,用绳子绑了人拖着走。同行的弟子们都坐马车,骑马,只有那个衣衫褴褛的青年被捆了双手拖着走。为了不被拖行,只能不断跑,脚上的鞋已经破损,血污混着泥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余霁远远瞧见那个狼狈的人,心里又酸又涩,他狠下心不去看,快一步赶到前面去布置。叶鸿山是老江湖,内力深厚,普通的迷药瞒不过他更药不倒他,他想救沈归必须更小心,计划也要更周全。
只是他并不想暴露自己万花谷的身份,从离开藏剑山庄后就不再穿着弟子服饰,虽然还未成为正式弟子,但现在已是记名,只要考过七试他便也算是个武林中人了。
这次出谷他带了自己全部的积蓄,好在一路上省吃俭用,现在还有给他应急的钱。他不会武功,不能光明正大去营救,更何况沈归曾被人救过一次,他们必定更加小心。
就算他能救出沈归,他不会武功,沈归又带着伤,两人能跑到哪里去?他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最好解决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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