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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她已经死了。
女孩潮湿的刘海紧贴额头,散落脖颈的鬓发则仿佛被火舌烤过一般微微曲卷——深褐与碧蓝的水草向灾害回敬以同等扭曲、凌乱又肆无忌惮的缠绕发间。而其顶端微微翘起,作为幼童头顶的装饰,乍一看还挺像蝴蝶结的呢。
连化作水鬼都执着于可爱,我对这样的小妹妹实在畏惧不起来。
但是她到底沉海多久了呢?
我甚至看见了小片小片的珊瑚丛,扎根于她裸露在外的骨骼上,穿透肿胀浸水的肉与肌肤,不合时宜的勃勃生长着。
感觉它们真不懂如何看气氛,虽然我也差不多,然后好巧不巧的是她也一样,面对疑问什么也没回答,也什么都没在意。
只是蹒跚着扑过来,在我向其袒露的怀里蹭了蹭,又态度亲昵地抚过我的左手——她可能还想再握握手吧,像小时候那样汲取彼此的温暖与力量,但很可惜尸骸与生者之间的命运已然注定,样貌过于年幼的我妹妹很快一触即碎,如烧尽的灰埃,被洋流卷入深渊。
这场崩坏,挺不合时宜的呢。
“撑住别死!”兰其夜拽着教典踹开舱门,“千鸟好我带装备来救你了!”
……老兄,你的出场一样太不合时宜了!你也完全不看氛围是吗?!
这艘船上竟然连一个懂礼数的都没有,我对此都有点震惊了。而颠簸还在继续,大约是受水牵引,轮椅向着甲板边缘一路打滑,直到恶狠狠撞上栏杆,引起头晕目眩的二重奏。呃啊……真希望其他人没事。
金属和金属敲击中,我勉强抬眼望向手腕,那里被缠绕了一条浅黄色丝带,哈,怨灵的指引吗?
它以一种坚毅的无畏的气概指向某个方向,无论是呼啸的风还是拍打的浪都无法改变其姿态。但我不行,恐怕再来几个浪头,就有青春元气美少女被敲晕在这片海里了。
考虑到这地自古以来的祭海习俗,我觉得它们是故意的。
简直就是绑架啊——!自海水中伸出无数只手拖我入水,已经没法思考真假与否,也可能我的幻觉再度加重?都无所谓了。
“别那么心急嘛……再等一等!”
咬了下即将捂住脸的某只手,海腥气立刻呛了满嘴。不算愉快地咽下那些浓如热泪的苦涩,我屏息将丝带裹挟着扔往挚友:
千钧一发、灵魂共鸣、所有人都生于水最终又赴死向水,所以啊——
既然你如此呼唤那我必将回应!
“不用管我先去看其它船!”纵身跃入海浪之前,我扬声呼唤兰其夜,“然后跟着这个走!!”
他听到了,并对此做出了独具个人特色的回应:
“那你带上这个!”
一定是觉得现在这本教典对我更有用,这家伙总是这样呢,只要自己觉得是好的就会想办法给别人而非独吞……直到被他飞过来的厚书砸中脑袋时,我对友人的热情还是挺心怀感激的。
彻底失去意识前的几秒恍惚间,我想起了隔壁某个没啥存在必要的可笑设定:
被这玩意砸头……
是即死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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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草这天杀的该死的狗日的混账东西王八蛋怎么每次帮忙都是一等一的帮倒忙我们两个是朋友不是敌人吧女鬼都没要我命呢他竟然精准锁定暴击伤害直接干死我?我草我好崩溃啊!!”
来不及睁眼看清这世界,我就怒而张嘴声嘶力竭痛斥损友恶行。喜报,我还没死;再来一个喜报,我的感情恢复了!因为又一次死而后生?不。
百分百是因为兰其夜的愚蠢!!
激情输出一番后,我的意识才晃悠回笼,与面前半蹲下来的金眸青年相对视。
出乎意料的,聆听半天破防语录的他竟温和微笑起来:
“看到您那么精神,我就放心啦。”
“啧。”
认出是髭切——我咋舌,这给人家冲到哪里来了?包邮秒送到海岛啊?已经不想去管那么多细节,教典在哪?那可是我把兰其夜告上法庭的呈堂证物,总之我向他伸手……
伸不出来。
因为剧烈到让人溢出眼泪的痛苦。
更微妙的是这疼痛并非蓦然间而起,它一直存在,只是我也一直忽略:骨髓、神经、肌肉、血管、肌肤,自里至外,无一不低泣着绝望。
现在,沉重的宿命压在额头,强迫我注视唯一的真相:我不得不去直视先前避而不见的那些存在了。
在这间窄小的欧式房间内,精致小巧的烛台与梳妆镜都暗示着过去住客,畸形信仰的信徒们曾眠于此,幽魂也四处都是。它们本由使者指引去往地府,再或顺应天地消散,毕竟鬼魅如果真如此常见的话,我也不至于会把锅推给幻觉加重。
“唉这该死的,”最终我叹气,“我要见小菈。”
“比起这是哪我是谁更执着于那位大小姐吗?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通知您几个消息吧。”
髭切笑眯眯地伸出手指抵在眼前,我则大为沉痛地发出更长一声叹息,这种语气这种情况,绝对没有好事。
“第一,您最好安静一点。”
再相逢后的第一句重要话语是暗讽我太吵了?刚要拍案而起,就见他端来镜子,于是我瞬间和蔼许多:
“这位娇俏可爱的十七岁美少女是谁?”
“是您同母同父的双胞胎姐妹,满意了么家主酱?”他的笑声中多了几丝意义不明的苦涩,“把刘海撩一下。”
“您请动手吧,我如今是被命运玩弄的悲情女主角。”我勉强抬眼,要是还能动,本人早就把脸上那些湿漉漉的泪水擦干净了。
“那就冒犯了。”
他倒是对此无动于衷,仅仅帮我撩起发丝露出额头,那里贴着大块创可贴。
“兄弟啊我都被爆头了就给这个吗?我们的医疗条件已经艰苦到这地步了?”
“少说一点,情绪起伏对你没有好处。”髭切闭目,扶稳镜子后径直撕开小片好让我看清伤口,“物资问题……等会解释。”
创伤我早目睹过无数次,但这样的开盒也确实前所未有,简略概括一下就是我的脑子漏了个洞。
而那里面,正在往外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哈哈哈哈哈!这下我是真的什么也不敢说了!彼此保持沉默数秒后,我的爱刀又迅速把胶布贴了回去,接着才肯睁眼,格外冷静且诚恳地和我探讨问题:
“你觉得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的脑袋变成史莱姆养殖场?”
“不知道啊。”我呵呵乱笑,“我还以为里面全是黄色废料呢。”
“少为自己挽尊了家主酱,你的养胃人尽皆知。”
……我笑不出来了。
髭切是这种性格吗?不对吧?时政的宣传里面一般的髭切都是软绵绵白切黑才对吧?骨科姐眼里兄长中的兄长,乙女妹眼里情人中的情人……怎么我家的在走抽象道路啊?!谁来管管!
好的,考虑到是我们本丸,那他整个好活似乎又很合情合理——我真是受够了。
“还有什么消息吗?一起来吧,我承受的住。”
“哦没什么,只是这座岛分裂了,你送来的六振刀和岛上原住民们一块分成三个派系,有人试着召唤邪神有人试着推举你成神还有的原地开摆得过且过,但据我检查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对了对了,还有你名义上的妹妹再过几天就要去祭海了,并且疑似自愿。”
他语气轻快,我两眼一黑:
“哈哈,挺不错的。下一步计划是不是毁灭世界?”
“若你什么也不做的话……嘛,也大可安心,这箱庭早就摇摇欲坠了。糟透了。”
这对谁来说可以称作“大可安心”啊?我垂首哼笑,将残存记忆一一梳理,万幸,那颗不变的初心仍在熠熠生辉。
就仿佛那双明亮的爱心瞳仍在注视着我一般。
“我的目标是小菈,”抿唇片刻,我漠然开口,如果是她的话,也一定会用如此冷淡的语气坚定信念,“再过几天想必意味着现如今她还活着,对吧?我必须去见她。”
这座岛屿沉没与否并不重要,那座病院倒闭与否并不重要,她将我送入监禁后独自行动的理由也并不重要,当年那场火灾里姐妹二人究竟谁死谁活根本就不重要!
我分不清孰重孰轻嘛!我只想和她再多说几句话罢了!把那家伙习以为常的回避防御、痛快地一拳击碎!
就用我这双帕金斯般颤抖不停并因幻痛持续而麻木到抓握不动轮椅的手!
……
……干嘛呀!这能干嘛呀?!
“怎么突然消沉起来了……?”髭切看了眼我,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体贴地为我找补,“啊,莫非你已经意识到了么?这些天下来,我们谁也没法直接见到她。”
感想是他还不如不说。我深呼吸:“展开细说。”
“比起语言还是实际体验更能弄清现状吧?”
他却漫不经心地调转轮椅方向,惊得周围幽灵晃悠飞散。和寻常鬼魂不同,这些家伙格外脆弱,只是尚未萌生神智的灵体,嗯,用执念来形容更贴切么?我抿唇接受游览开始。
本来也就只能接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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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刀实在是太靓了,我看到第一眼就决定把他也拽进文里祸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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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区区小伤啊痛痛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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