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有一句古老的谚语是这么说的——‘铜镜乃是女子灵魂的容器’,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山姥切长义清清嗓子,握在唇边的拳头迟迟没有放回原处,引着人的视线落在他的唇齿间。
烛火摇曳,我屏着呼吸,心想长义此刃不愧是混迹时政多年的公职,连讲故事都贯会抑扬顿挫,伏线千里。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腹诽,微微勾起嘴角,不再坚持营造悬念的停顿,继续说道,“《古事记》中有记载,天照大神与兄弟比试落败,羞于见人,藏在天之岩户中,因此天地间失去光明,陷入长久的黑暗。众神为引得天照大神重返人间,用天安河上的天坚石和天金山的铁造出八咫镜,挂在真贤树上,八百万众神一起在天之岩户外唱歌跳舞,弄得高天原鸡犬不宁。”
“天照大神自天之岩户的缝隙中探看,为八咫镜中映射出的自己的容貌吸引,一时失神,众神见机捉住她的手臂,将其带离天之岩户。后来天照大神将此镜赐予天孙,并表明‘要永远把这面镜子当作我的化身来进行庄严的祭祀’。”
“镜与女子间的联系大概就是从这个传说开始的。”
“原来如此。”我拍手叫好。
讲故事的刃十分受用这套溜须拍马,下巴高高扬起,“不过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不必故意做出第一次听的模样。”
“由你讲述就格外的吸引人。”我嘿嘿谄笑,搓手,“所以,和我们今天见到的铜镜山有什么联系吗?”
山姥切长义一怔,立时语塞。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脸涨满红色,“咳咳,”山姥切长义猛咳,顺势扭转身体往一边去了。
“今晚就早些休息吧。”
他手速极快,说话间就已经开始抖落和尚借给我们睡觉用的蒲团。
我被晾在一边,蒲团扬起的灰尘直往鼻孔里钻。
“等等,你不会是不知道,才用这个故事糊弄我吧。”我伸手准备揪住长义,不料落在手里的竟然是他浴衣的边角。
这刃什么时候换好的衣服!
山姥切长义的领口被我带开一条缝隙,胸口白皙的皮肤露出来,他脸红更甚,边掩领口边佯装生气,“我可不记得你是追根究底的性格。”
“那你也一定不知道,”我膝行靠近,故意四处嗅嗅,凑到他耳边说,“我是见色起意的类型吧。”
“矶部纯!”
枕头被摁了过来,在我被击中之前,防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山姥切长义收回手,枕头落在地上,他抓着本体将我护在身后。下一秒,门外的声音传进来。
“抱歉、客人。”
我听出那是负责引着我们借宿的小沙弥,“寺院内有些异象,恐有妖邪作祟,院主请你们到本堂来,那里会安全一些。”
长义与我对视,收回本体,对那小沙弥说,“请问是何种异象,哪里的邪祟?”
小沙弥犹豫片刻。答道。
“是寺中堆叠的铜镜...镜的妖邪在作祟。”
*
简单介绍一下眼前的情况吧。
此地是浅草附近的某座不知名寺院,时间大概在德川第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的统治时期,我和山姥切长义为寻找可能显现付丧神的刀剑游历至此,临时借住在寺院内。
最近我那便宜前上司给我介绍了一个长期任务,嘴上说着“反正你负责的时间线状态平稳,不需要出什么阵,与其窝在本丸发展小农经济,不如做这个长期任务捞点外快。”
其实他那点小心思我能不清楚吗?
签这个借调合同的乙方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呵,但他料定山姥切长义不会放着我单独出门,早就把这位“前监察官”当作不要钱的劳动力,一并算计进去了。
这份任务说起来也算是我的老本行,加入时政初期,我就是做着“寻访刀剑付丧神”的工作与山姥切长义结下缘分的,如今时之政府扩大规模需要吸纳新鲜血液,就算为了情怀,我也得出一份力不是?
于是我和大家商量了一下,一致通过后,随即踏上旅途。
出门前,国广千叮咛万嘱咐,背着长义塞给我三枚锦囊,暗戳戳的压低声音与我咬耳朵,“master,你可长点心。多好的机会啊,趁着旅行独处一举上垒,希望你们回来的时候,本歌能多个‘矶部长义’的刀铭了。”
“你小子,真敢想啊。”但我喜欢!
我拍拍自家近侍的后背,“本丸就交给你,本歌交给我。”
山姥切长义浑然不觉,背着我们的行李先一步踏入溯洄通道,我与被被挥手告别后,跟了上去。
时间拉回现在。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尚未达成,就碰上了麻烦事。
借住的寺院正筹备铸造大钟,向附近居民筹集来的铜料堆积在寺院里的空地上,光是女子们捐献的铜镜,就有一座小山那么高。有趣的是,镜子都被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叠起来,状似高塔,有棱有角,和其他被随意摆放的铜料大相径庭。小沙弥领着我们路过的时候,我啧啧称奇,那时哪里想到真的会有问题出现在这些铜镜上。
*
长义换回我们在这个时代的衣服,别别扭扭的整理襦袢的边角。
我们设定的身份是颇有些家资的町人(注1:Chonin,指商人),比起长义的出阵服,这套衣服的确不大适合战斗(但与这个时代的其他职业相较,这套职业服饰已足够轻便了),不过好在我们只是走访刀剑付丧神,一般不会碰到危险状况。
显然现在是不一般的时候。
小沙弥拎着灯笼走在前面,碎步速行,我与长义紧跟在后,穿过黑洞洞的长廊。
这座寺庙没什么财力,入了夜,连照亮庭院的灯油都难以供应。因此才会接纳身为商人的我们入寺休息(这个时代的商人地位较低),也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连铸造大钟的材料都要向居民请求捐献。
长义从袖里摸出两枚丁银,拉住前面的小沙弥,塞进他手心。
小沙弥愣在原地,灯火太暗了,但我能猜到他脸上惊诧和喜悦的混合表情。
“客人有何吩咐?”小沙弥的声音有些发抖,“就快要路过镜山了,还是不要停留比较好。”
长义低声笑了笑,“不必紧张,我有些事要问。”
“您请吩咐。”
“镜中妖邪作祟,怕不是今夜才发生的吧。”
黑暗中,小沙弥的身体僵了僵,“客...客人何出此言?我们、我们寺院一向平和,仁王护法....护法....”
他说话结结巴巴的,几度忘词,我没忍住笑,被小沙弥听到、他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长义握住我的手,示意我保持安静。随后接着说,“我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下午经过堆积铜料的院落时,便觉得镜子的堆叠方式十分别致。”
“就像——”他故意拉长语调,引得小沙弥重复他的话。
“就像?”
长义一字一顿的说,“就像在摆什么阵法,压制什么东西似的。”
听完这句,小沙弥不禁发出小小声的惨叫。他的灯笼险些坠到地上,被长义接住,拎到我们身边。灯笼照亮长义的脸,蓝色的眼睛在火光下闪动着妖冶的光芒,他抿着唇勾起嘴角,从鼻腔中发出气声。
小沙弥看得痴了,呆呆接过长义递还的灯笼。
“我说的对吗?”
长义歪头,再次询问。
这次小沙弥没有迟疑,他缓缓点头,略带沮丧的承认说,“您说的对,自从收集来这些镜子,寺里就不太安宁。”
他垂下眼,像是鼓起很大勇气,向长义请求,“请您万万不要外传,我们院主不是坏人,如果不能筑起这口钟,引来更多供奉的话,寺里的香火就要断了。”
小沙弥边说边抽泣,“请允许我长话短说,这些日子的异象其实是这样的....”
*
我和长义坐在本堂的蒲垫上听和尚们念经。
本堂正中供奉着观音立像,左右靠后分别供奉着不动明王和爱染明王像。单从此殿,看不出寺院窘迫的财务状况。
数十盏长明灯的火苗随着和尚的诵经声颤动,我听得昏昏欲睡,靠着长义的肩膀阖眼打盹。
他扶着我的脑袋,小声与我说,“那小沙弥交代的,到了子时,铜镜们就会抖动不已,发出怪声。”
“嗯。”
我迷迷糊糊的应着,“还会发光,会飞,会砸破人的脑袋。”
长义轻笑,“你也觉得有意思?”
“不,我觉得无聊。”我坐直身体,叹了口气,“只是骚灵现象的程度,会让和尚们戒备到这种地步吗?为什么不找个方式把铜镜融掉,彻底解决怪奇事件?”
“除非铜镜融不掉。”
“哈?”
我撸起袖口,虚空挥了挥拳头,“所有恐惧都源于武力不足,铜的熔点放在那里,一把大火烧上他三天两夜,什么铜啊铁啊,都会化成液体了。”
长义挑着眉,从衣服下面捞出自己的本体放在我膝上,“口气不小,什么铜啊铁啊,都化作液体?”
他拍拍刀鞘,“拿我的本体试试看。”
我慌忙用衣服盖住他的刀,这让和尚们看到还了得!商人佩刀?这不是ooc吗?
虽然我家长义已经足够ooc了。
“我疯了!你是国宝,把我融了都比把你融了划算!”我翻了个白眼,“说起来、如果你们的本体受到伤害,付丧神会怎么样?”
长义点点头,应该是我说到点上了,“会死。”
真不吉利。
不过我也是在明知故问,答案就在那里,呼之欲出。
“为了防止身消道死,的确要保护好自己本体(软肋)才是。”
我得出结论,“你的意思是说,那些镜子里,至少有一面获得了意识?或者说,那里有镜的付丧神吗?”
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消灭,才弄出些不大不小麻烦来,阻止和尚们融掉铜料铸钟?
虽然只是些骚灵的小动静,一旦有人试图融镜就发作,确实也挺让人束手无策的,联想到邪祟也情有可原。
实际上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和尚们若是有办法,也不必等到我们投宿,又不顾及脸面的在我们面前表演这么一出夜间诵经法会。
我突然想起小沙弥欲言又止的脸,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糟糕。”
长义无奈摇头,“你终于意识到了。”
他说,“你我如今装作町人,摆明了身上有钱,和尚们既然无法融铜铸钟吸引香火,就必然找别的方式重振寺院风光。”
“我们好死不死,借住了这样的一座寺庙。”我的牙开始痛了,“羊入虎口啊,怕不是要被扣在寺院里,三天两头的被请求捐些钱了。”
“你有钱吗?”
“呵呵。”
我苦笑道,“有钱谁出来打这份工,家里的财务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全本丸属我最穷。不如你把黑卡里的资金稍稍挪用一些出来,破财免灾?”
——门都没有。
长义黑着脸,从我手里抽回自己的本体,“谁家打工自己贴钱?”
这话说得,好像刚刚他塞给小沙弥的丁银不是他的小金库似的!
*
没钱自然有没钱的解决办法。
趁着和尚们诵经诵得入神,我和长义找了个透气的借口溜出本堂,径直朝镜山去了。
只要解决掉付丧神阻止和尚融铜的基本问题,我们就不用破财,换句话说——
“不论你有什么冤屈和苦衷,都给我现身!我能理解你不愿意被伤害到本体,但也不能霸占着这么大一片铜料吧!我们可以带你离开此处,不要耽误其他铜镜的前途嘛,万一他们想变成钟,以后当什么大钟的付丧神呢!”
长义交叉着手臂,站的远远地。我不用回头,都能猜到他嫌弃的表情。
不过我的激昂发言起到了作用,话音刚落,那边镜山(准确的说是镜塔)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现在还不到子时,想必是回应了我。
于是我张开双臂,接着说道,“我乃是时之政府特派监察官,负责引荐付丧神为时之政府效力,如若你有需求,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先听到背后长义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很快我便明白他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动静——一个长条状的物事从塔上叮叮咚咚的弹跳下来,朝着我的脑壳突飞猛进。
等我再听到声音,便是长义的惊呼声了。
紧接着,我陷入昏迷。
*
“想开点,至少你睡了个好觉。”
“您是在讽刺我吗?Joey先生。”
待我清醒过来,天已大亮,额头上被砸出好大一个肿包,火辣辣的痛。
为了不让我在昏睡中不受控制的歪头使自己伤上加伤,长义跪坐一夜,把我的脑袋固定在他的膝枕上。作为我一夜安眠的代价,他一夜没合眼,与我说话时,疲惫几乎从他的鼻孔中喷出来。我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说不心疼都是假的。
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顾及我是伤员,长义没有躲开。
“看来直球打不通。”我深深叹息。
长义哼哼冷笑,“你那说辞,能行得通就奇怪了。”
我无言以对,默默从怀里捏出临走前国广塞给我的锦囊妙计,随意挑了一枚,准备展开。
长义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在听我解释说这个是国广替我从石切丸那边求来的神谕时,嘴角都快歪到天上去了。
“石切丸?他不是管祛病消灾、安产定宅的神刀吗?”
“祛病消灾倒是真的,安产定宅?”说起石切丸,我想起一些有趣的过往,眯着眼睛朝长义笑道,“你还记得那时候我转岗到你们部门不久,去生驹山寻访神刀石切丸的事吗(注2)?”
长义脸色变了变,“不记得了。”
“哦。”
我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分明就是记得很清楚的表现,但继续逗弄他,恐怕额头的另一边也会多上一枚肿包,还是就此打住比较好。
我展开锦囊里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娟秀的小字——“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嗯,有道理。
但付丧神不肯现身,我要怎么才能准确的从数百枚铜镜中找到我想接触的那一位呢?
长义弯下腰,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忽然福至心灵般双手击掌。
他扭身从背后摸出害我被砸晕过去的“罪魁祸首”,在我眼前扬了扬,“有这个,我们大概就能找到付丧神镜的真身了。”
他拿的近些,我认出那是一个镜托,用来放在桌上固定圆形铜镜的支架。
“你的意思是一个个比对?就像王子用玻璃鞋找灰姑娘那样?”
长义摇摇头,“效率太低了,你看这个镜托,显然是非专业的手作制品。”
他说的没错,木制镜托上还有没能磨平的刻痕,若说是商品,就太粗糙了。
“我猜这是镜子的主人自己制作出来的东西,只要向和尚们讨要到捐献名单,再分类拜访,就能知道诞生付丧神的铜镜属于那户人家了。”
银发的刀剑男士挺直腰背,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伸了个懒腰。
“等你歇一歇缓过精神,咱们再出门——”长义的话还没说完,被我搂住腰身摁倒在蒲团间,“阿纯?”
他分明自己也疲惫极了。
我将脸埋进他胸口,“我有些累,只是睡觉可缓和不过来。”
“嗯?”长义不解,却也没有挣脱。
我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鼓足勇气邀请,“我的怀抱总空落落的,如果有哪位慷慨的刀剑男士肯让我抱着睡,肯定事半功倍,很快恢复精力的。”
长义嗤笑。
“你这也是‘山’不过来,你便过去吗?”
“那山要跑吗?”
长义无奈摇头,与我一同缩进蒲团,“明知故问。”
*
长义的计划中唯一的难点大概就是如何向和尚们讨要到捐献名单这件事了。
“想必铜镜的妖邪作祟是有余愿未了,可否将捐献名单交给我们,由我等走访这些人家,探听原委呢?”见院主面色为难,不大想将隐藏金主放离寺院的样子,长义又从他万能的袖子里摸出一枚金小判递了过去,扬声道,“顺路去附近购置些铜料,为贵院铸钟填上一把才好。”
听他这么承诺,院主终于喜笑颜开,命小沙弥去取名单来了。
我拿到名单,细细查看。
好在记录的还算详细,虽然没有描绘每家捐献铜镜的外貌特征,但材质写的很清楚。
挑选出有木制镜托的捐献者,数量并不多,只有三家而已。
我们随即出发,行进期间长义又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铜镜的怪谈故事。
“很久以前,静冈县西部无间山的僧侣们,想要在寺院里立一口铜钟。”
“等等,”我打断他的讲述,“这个故事的发展不会像我想象的那样吧....”
长义点头,“没错,他们也拜托烧香拜佛的女施主们捐献铜镜来着。”
听起来过于巧合了,难道这里的僧人们效仿了故事中僧人的做法吗?
长义表示没什么奇怪的。
“矿产资源有限,开采新的矿石劳民伤财,一般碰到领主大名需要铸造兵器、或者像寺院铸造佛像、大钟之类的情况时,多半会选择动员附近居民捐献家中的金属器皿,无论是冶炼还是提纯精度的方面考虑,这都是最具效率的选择。”
“我明白了,请继续吧。”
长义接着讲述说,“其中一位女子捐献之后便后悔了,但她一时拿不出足够的钱赎回自己的镜子,只能每次去寺院参拜时,透过栅栏从小山般堆积的铜镜中寻找自己的那面细细观看。后来无间山的铜镜被悉数送往铸造所,但锻造师父发现有一面铜镜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化。”
“人们便知道,有位镜子的主人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将其离弃,自始至终对铜镜抱有执念,因此铜镜即使被炉火熔炼,也无法融化。”
“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女子担心自己的私心暴露,耻辱之下一死了之。留下遗书说到,‘自我命绝,铜镜自融,倘若有人将吾镜铸成之钟敲碎,我的魂灵便赐予那人无尽的财宝’。”
故事自此,已经是比较完整的怪谈了。长义表示还有后续,“求财的人接踵而至,无间山的寺院钟声不断,僧人们劝阻无济于事,不堪其扰之下,将无间钟沉入水底。”
“那财富也跟着泡汤了?”
“可是人类最擅长找到替代品,不是吗。”长义说,“就像用稻草扎成的小人作为某人的替身行诅,就像召唤我们刀剑男士时,由刀匠打造的凭依刃....”
“你找的两个例子相差极端,放在一起说怪吓人的。”
长义耸耸肩,“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人们依旧相信敲响某物、只要坚信那东西是无间钟的代替品,女子留下的誓言就会兑现。世间的人试了许多次都没有结果,直到无间山附近大川河畔的农夫,在家里院落中用土做了一口钟,大声咏唱着请赐予我财富的歌谣,一边把土钟敲碎了。”
“欸?然后呢?”
“然后就真的有一位白衣女子现身,给他了一把沉甸甸的、装满某物的壶。”
我听得牙根酸楚,这等好事怎么没落到我身上。
长义抿嘴一笑,不肯继续讲下去了。
*
入夜前,我们顺利找到了镜托的主人家。那是一位普通的农户,见我们拿着镜托找上门,面色悲伤的询问我们为何会来找寻他,是否只捐献了铜镜还不足够,说着,他转身回去,准备把自己用的农具也捐献出去。
我拦住他,透过那人看到他家中的景象。
没有女主人在。
“吾妻新丧,”农户解释道,“我本想留着她的东西做个念想,但听说寺院的钟声每敲响一次,就能涤荡亡者的灵魂。我将她的镜子捐去铸钟,是想她早登极乐。”
长义与我都没想过是这种情况,他上前安慰了农户几句,将实情半遮半掩的说了大概。
只说是镜子有执念,得见见自己的主人才肯融化。
农户虽心有疑虑,竟对我们怪力乱神的说法没有怀疑,答应与我们一起返回寺院。后面的发展过于顺利,我们并没有走到“找出镜子本体”的那个步骤,问题便得到了解决。
农户在镜塔前站了许久,向着镜塔诉说对亡妻的思念之情,不多时,镜塔轰然倒塌,引来和尚们围观。
混乱中,我看到一枚圆滚滚的铜镜从镜塔废墟中滚走,顺着小路向北,没入草丛不见踪迹了。
*
骚灵现象就此消失。
和尚们喜气洋洋的将所有铜料送去铸钟,我们的钱包逃过一劫。
小沙弥带来消息,说院主为感谢我们解决了铜镜的异象,邀请我们第一个敲响这口铜钟。
我想到长义讲的“无间钟与财富”的怪谈故事,一口答应下来。
小沙弥完成任务,喜滋滋的关上门跑远了。
长义伏在案上写报告书,我凑过去问他。
“为什么铜镜见到自己的男主人就放弃搞怪了?”
长义拿笔敲了敲我的额头,肿包已经消下去,“时间太短,不足九十九年,铜镜的付丧神并不完全,只是凭着本能做事。”
“镜子里藏着女主人的思念,大概她去世前,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位亲手为她雕琢镜托的丈夫了吧。”长义笑说,“见他安好,便散了怨念,这事儿有什么奇怪?”
差点忘记了九十九年付丧神的设定。
我托着腮,看眼前这位经历过许多个九十九年才能以神明之姿陪伴在我身边的山姥切长义。
时光流逝,斗转千回。
距离在博物馆的初见,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没能想起他,认出他的时候,长义很辛苦吧。
长义察觉到我在看他,抬眼与我对视,原本还想再感慨一番,寺院那边传来喧嚷的声音。
是铜钟运回来了。
我兴致冲冲的起身,准备去敲钟,却被长义揪住袖口拦下。
“你不想知道无间钟故事的结局吗?”
“还能有什么结局,农户从壶中得到大笔黄金,一夜暴富了呗。”
长义搁下笔,摇头笑的狡猾。
“装满壶的是黄金不错,不过嘛。”
他压低声音,说,“此黄金,非彼黄金啊。”
不知怎的,这次我立刻明白了他的隐喻,顿时消了兴致。
甚至产生幻嗅、有点想吐。
长义重新拿起笔,摇头晃脑的说,“投机取巧不可取,求神拜佛不如脚踏实地的赚钱。”
我恼羞成怒,抢过他的笔塞进包里,拉住他的手。
“那你还磨蹭什么,快点和我启程去招聘新同事啊!”
开个新坑《监察官怪谈录》,与《监察官记事簿》属于续作关系,时间线在记事簿后,因此放在一篇里继续连载;
整体灵感来自小泉八云的《怪谈》;
注1:町人的发音和长义的发音以及后面joey这个昵称的发音都很相像;
注2:指前作《科技乃是双刃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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