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抵达宇甘乡前其实做过攻略,只可惜季节不巧。再加上附近前一天刚刚下过雪,虽不到积厚难行的程度,但融雪时地面泥泞、温度也因此骤降,不得不放弃出差途中顺便游览的念头,老老实实和长义留在临时占据的旧屋舍中查看本次任务的资料。
任务并不棘手,只是负责接待新入职的同事,并帮助他完成资料录入这样简单的工作内容,所以——
“完全没有必要愁眉苦脸啊,长义先生。”
我拍拍他的后背,没想到起了反效果。山姥切长义抬起脸,对我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这段时间积累的疲倦从他眼下的乌青喷涌而出,几乎要化作黑洞将人吞噬。
“这表情真恐怖!”我连忙推开他的脸,“不是有拜托长谷部和你一起整理财务报表了吗?”
“呵呵。”
长义垂下头,双手交叉握拳抵在额前,“太难看了,今年的收支、实在太难看了。”
“入不敷出,明年开春将要入住的新刀剑男士的住所还没有确定,粮仓的存粮只能供给全本丸生存两个月,如果碰上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的紧急情况,没有办法在保证农耕的前提下将战力维持在最佳状态。”
“短刀的轻装勉强制备完全,打刀和太刀还在排队,还有三日月和莺丸的茶水钱,太郎太刀撞碎的房梁修缮经费,五虎退申请的吐毛膏以及——”
我的头也开始痛了。
本丸经济危机自成立以来就存在,初期时尚且能够维持,随着刃口增加,缺口就暴露出来。
这就是养老本丸的弊端,为时之政府工作,说的难听点,赚的都是卖命钱。
虽然最近老上司给我们找了份稳定的兼职(寻访新刀剑),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想开点,长义。”我说,“总有办法的,我听说年底前万屋一条街要搞促销活动,我已经让被被去帮我申请一份发传单的兼职——”
“想都别想。”
不等我说完,长义打断我的话,恢复些精神似的瞪我,“那家伙联系的兼职大多都没有向时政好好报备过,还想像上次那样被抓进去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颊微微泛红,一眼就看出来又是口不对心、傲娇作祟。
“.....转人工?让我们说真话?*1”我试探性的问。
长义叹了口气,移开视线,“天冷风大,在外面站一天,感冒发烧了怎么办。”
“挣得那点辛苦钱还不够你吃药,何苦。”
....欸,看来他打定主意不会让我去找这种低效率的兼职了,临近年关,的确得想个高效搞钱的合法营生,不然沉疴痼疾,积重难返,本丸的运营就危险了。
从前我很少去思考这些问题,做监察官时有编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作为本丸之主,换到现世来说,就等于是一家企业的老板,若无敏锐的经济嗅觉当机立断,迟早会因经营不善走向破产。
想象到家刃们背着包袱依依不舍回首告别的场面,我背后一寒,不禁打了个哆嗦。
“为了大家都过上好日子,长义君也在努力着,所以我也要加油才行*2。”
“别说了,你这是必死的flag,”长义捂住我的嘴,空着的手挥散半空中响起的(并不存在)BGM,“总之我刚刚说到的那些支出你暂时不用担心,空闲时候想想将来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像是听到我的心声,长义再次苦笑,他解释道,“钱虽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但我之前还有些积蓄,填上你这个窟窿罢了。”
积蓄?那张黑卡?
明明之前死活不肯让我看余额,说什么决不贷款上班,标榜是自己婚前财产(长义拍桌、脸红,强调自己没有标榜过这样的话)的黑卡?
“提到这个,果然眼睛都在发光了。”
长义推开我凑近的脸,“总而言之,以后要靠你这个本丸主人自己想办法,不准再打那张卡的主意。”
“滴——”我戳向他肩膀,“翻译一下。”
长义冷哼一声,“我的意思是说,不准让我背上..夫..共同债务,以上,散会!”
关于本丸财务赤字的小插曲暂告一段落。
火烧眉毛的困境得到缓刑,我的心情重新放松下来,突然觉得在这样无法出门闲逛的天气里,窝在屋中吃份卤煮也很不错。
“反正离与新刀接头还有段时间,劳逸结合一下嘛!”我缩进被炉,露在外面的额头有点凉,长义将他的披风团了团垫在我的脑袋下面,又分出一片将我的头发连同额头一起裹在里面,作一个简易睡帽。
“资料都没看两页。”
虽嘴上抱怨,长义还是起身去准备卤煮的材料,我眯了一会儿,直到嗅到食物的香气,才终于鼓起勇气从被炉脱身,拿起新刀资料继续翻看。
“云生、备前云生,出身宇甘乡的刀剑男士。刃纹形似云纹,因此得名云生。”
资料上没有附照片,只看描述,大概和巴形薙刀情况相似,并非是特定的一刃,而是名为云生刀的集合体成长来的刀剑男士。所以上司才会特意指派我们过来接洽,除了帮助他顺利入职时之政府外,还需要在他的出身地尽可能收集关于“云生”的信息或传说,用于固定概念,稳固付丧神体的构成。
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是明天,抵达这个时代前收到云生的联络,说是他本刃已在宇甘乡附近游历了一段时间,收集到足够多的“概念”,只等我们来,便可以直接完成任务。
事事做在前辈前头,实在是妥帖的新刃!
“傻乐什么呢。”长义将煮好的卤煮端上桌,催促我去洗手,他自己则将资料收起来放到一边,“小心得意忘形。”
“出发前上司可是保证过这个时代暂时没有发现溯行军的踪迹,只要不引起当地人的怀疑就没关系。”
“.....怕就怕问题出在当地人身上。”
长义将散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路上我听说了一些事,总觉得有些不妥。此时正值镰仓时代末期,时局动荡,再加上末法思想传行——”
咚。
像是回应,门外突然传来异常的声响。长义立刻噤声,抓住我的手臂阻止我起身查看。
我们暂居的废弃小屋位于远离村落的山脚下,理论上不会有人在意这里的情况,就算被人发现,我们也准备自称是过路旅人来搪塞。
怕就怕有人起了打劫“过路旅人”的歹心就糟糕了。
长义维持警备状态却没有取出本体,只用烧柴的木棍作为防御。
看他的表情便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斩杀溯行军对刀剑男士来说不算难事,但和普通人类战斗,在不伤人的前提下保证全身而退,的确很难把握。
好在异响只有一声,窸窸窣窣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远,确定小屋外没有气息后,长义打开门。
一张画满眼睛的三角形符咒晃晃悠悠被北风吹进屋来。
【承】
遇到突发事件,即使是我也没有慢悠悠的品尝长义亲手制作的料理的心情,匆匆吃了晚饭,围到被炉桌前观察那张不速之咒。
“没有咒力附着,这张符咒没有任何效果。”
确认没有危险,长义才允许我把这个三角捏起来观察一番,除了眼睛图案,符咒上还用朱砂写着几个字,只是那字迹看着很别扭,像是并不会写字的人根据字形状描下来的样子。
长义仔细辨认后说,大概写的是“御目神”三个字。
“巧了,继续刚刚的话题,之前我听说的正是关于本地信仰御目神的事。”
八百万神明是神道的一种说法,所到之处皆有神。长义抚摸自己的刀装,“草木,山河,一碗一著皆积聚神灵。我们刀剑男士(付丧神)的诞生也是依托于此。不过关于‘目’的神明却鲜有记载。”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
并不是人类忽视了“目之神”存在的可能性,而是因为一直以来有更为高位的神占据了“目”的概念。
“《日本书纪》中记载,自黄泉国归来,伊邪纳岐自感身体污秽,于是来到筑紫的日向国桔小门的阿坡岐原,在那里举行祓襫仪式。”
长义讲述道。
伊邪纳岐扔掉的随身衣物化为了从船户神到边津甲斐辨罗神等十二神,钻进水里洗涤时,从身上洗掉的污垢化为八十祸津日神 、大祸津日神等十一神。清洗左眼时化成的神,名叫天照大御神,洗右眼时化成的神,名叫月读命。
“所以说,最初的左目之神即为太阳神,右目之神是月亮神吗?”
“可以这么理解。”长义说,“在人类的传说中五官化作的神明神格很高,所以我觉得奇怪,在宇甘乡这样地方,为何会出现‘御目神’信仰?”
他的疑惑不无道理。
在战乱时代,统治阶级会利用宗教信仰巩固地位,比如织田信长自称“第六天魔王”,再如上杉谦信自诩为毗沙门天的化身,其实都是某种舆论造势的手段。恕我直言,宇甘乡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并非兵家必争的关键,不是说不能产生这样的高位信仰崇拜,而是没有必要。
“这张符咒多半不像出于恶意,我猜想是本地人试图用符的方式驱逐我们。”长义尴尬的笑笑,说,“毕竟我们未作伪装,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是了,因为长义长得太漂亮,和我们格格不入。”
“笨蛋纯,”银发的美人曲起手指,在我额头叩了一下,“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也在说正事。”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有些凉,“多思无益,既然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就干脆去调查看看,排除掉溯行军萌芽的可能性,也好让当地人了解到我们不是怪人。毕竟只有直接接触过,才能知道彼此的秉性。”
我拍拍身边的空位,邀请他一起钻进被炉,“明天早些起,与云生汇合前我们去找当地人问问御目神的事吧。”
长义无奈,钻进来与我一起躺平,“新刃的资料还没看完。”
我捂住耳朵,打了个哈欠,“还是那句话,直接接触过才知道彼此的秉性,向本刃了解情况更快些。”
*
翌日,假借风土脩撰的理由、我和长义在宇甘乡中游访,乡民们对我们十分防备,但谈论到“御目神”时,他们的口径却出奇的一致。
“御目神是天的眼睛,时刻注视着我们。”
“御目神保佑粮食丰收,猎物充盈,使我们安养生息。”
“如果碰上什么困难,只要向上天说明情况,御目神很快就会降下奇迹。”
说这话时的大家十分坦然,神情中找不到一丝破绽,说罢纷纷抬手指向天空,就像真的有一双巨大的眼睛在那边看着地面上的我们似的。我不禁顺着他们的手指抬头,除了几朵薄云外什么都没看到。
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迎面吹来一阵湿沉的风,长义搓搓手,替我把披风拢紧一些,“我知道你的违和感出在哪里。”
“在那之前,不打算解释一下明明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却如此自然的开始接话并完美命中我心中所想这件事吗?”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不如先学学如何在一句话中找到时机换气吧,阿纯。”
山姥切长义说,“你的想法总是写在脸上,若连这些都读不懂,作为恋人就太失格——”
......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几秒,我拼命寻找插话的空隙,未果,被长义拼命咳嗽抢走时机,“我来解释一下你的违和感。”
他的脸红透了。在雪地里格外扎眼。
“等等,Joey!如果我没有听错,你刚刚说到.....”
“现在是工作时间,审神者迹部纯子。”
长义清清嗓子,强行扭转回原本的话题,“总之你的违和感其实是出自于本地人对御目神的态度。”
眼见着银发的付丧神眉间蹙起怒色,再撩拨恐怕要起反效果,无奈,我只能顺着他的思路接话,“是指他们的语气坚定的像是亲眼见过一样吗?”
“嗯哼。”
长义眉头松了松。
“比如,阿纯,你怎么看待我?”
冷不丁被他这么问,心漏跳一拍,这次轮到我转移视线。地上的融雪可真雪,泥巴地也真泥巴。
“....怎么看待你....这话问的....就用眼看呗。”
我低着头,站在面前的男人发出嘲笑声。
“正是如此。”长义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说,“这副身躯与人类几乎没有区别,但是阿纯,我是刀剑的化身。能像现在这样与你接触,与你交谈,是让我无比感激的奇迹。”
从手心传递来他的心脏强壮有力的跃动,我凝视着那副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身姿,一时晃神。
山姥切长义说的没错,即使与人类极限接近,也不能遗忘他是刀剑的付丧神的事实。
突然,我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所谓的神明,就在我身边。因为习以为常,所以不会觉得奇怪,就像甘宇乡的居民自然而然接受御目神的设定一样。
从这个角度来假设,就很可怕了。
“如果真的有御目神存在,我们的举动岂不是被时时刻刻监视着?”
聊到此处,长义的脸色变了变。我与他四目相对,紧接着同时抬头看天,然后双双打了个寒颤。
【转】
关于“御目神”的真身依旧迷雾重重。
不过比起无法辩明真假的“神明”,显然是完不成接应新同事任务以至于拿不到时政绩效奖金导致本丸财政雪上加霜的状况更可怕些。
好在云生此刃和他在联络中给人的印象差不多,的确是个靠谱的刀剑男士。在约定的时间,太刀云生目标显著的出现在约定地点。
目标显著的。
嗯,显著的。
“阿纯。”
直到长义从背后掐了一把,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视线钉在人家的胸前。
“抱歉,我家主人失礼了。”
长义的尾音拖得极长,仔细听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们是时之政府特派与您汇合的监察官,这位是吾主迹部纯子,我是山姥切长义。”
我微微侧头,余光瞥见他向后撤了一步,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似的。
怎么!我又不是故意盯着“显著”看的!人家云生的胸肌的确很优秀,被黏住视线又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太刀男士本人并不在意,主动介绍自己道,“感谢两位前辈接应,我叫做云生,会为了成为大家的助力而努力的。”
太刀云生白发碧瞳容貌俊秀,配色与长义很像,但给人感觉整体亮度更高,尤其是站在雪景中,更加映得他的脸闪闪发亮。新同事的装束像某种制服,后面与他交谈,也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的名字中的云字来自形似浮云的刃纹。可能是这个原因,我无法自拔地向往着天空。”云生沾着雪花的洁白睫毛随着笑容抖动,“这身装束是在模仿航空相关工作人员的服装。”
听到他这么说,正低头在平板上登陆个刃信息的长义抬起头,“天空?”
“是的,有什么不妥吗?前辈?”
“不好意思,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两日听到的传言,想要向你请教一些事情。”
“你听说过御目神吗?”长义从怀里掏出那枚符咒,交给云生查看,“据说是被本地居民笃信的守护神明,传言当人们遇到困境,向天空祈求就能得到神明的帮助。因为你提到自己名字的渊源,我猜想其中是否会存在关联。”
太刀男士仔细打量着符咒上的眼睛图案,摇了摇头,“很遗憾,长义先生,云之一派的来源仅仅只是‘云’本身而已。”
“不过在宇甘乡走访的这段时间,我的确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御目神的传言,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将情报分享给你们。”云生若有所思,补充道,“其中的真实性,还请两位自行辨别。”
云生与我们同行,边说明边朝向我和长义的临时据点走去。
根据他的说法,御目神的崇拜似乎是从最近几代人才流行起来的,并不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
“起源是北之山,最初的说法是那座山上常年云雾弥漫,难以攀登探索,曾有胆大的猎户深入山林,却不幸迷失方向。”云生抬手指向我们暂住的小屋方向,“就是那边的山。”
呃,这么巧吗?
原来我们临时据点背靠着的就是“御目神”的传说打卡点啊。
“但他并没有丧生或受伤,”云生浅浅微笑,继续说道,“从山里回来的猎户向本地居民说,绝望之际他向无名的神明祈祷,于是听到‘锵锵’的鸣声,隐约看到火光,顺着声音和光亮的指引,他便回到正确的山路上,因此获救。”
“无名的神明?不是御目神吗?”
“没错,纯子小姐。”云生回复我的疑问,“最初的故事中,起源于这座山的神明没有名字,职能也只是为迷途之人指引道路而已。”
“火光和锵鸣声,听起来更像是精神紧张状态下猎户对自然现象的牵强附会。”长义皱眉思索,“不过在末法时代,将某些现象看作神迹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
“您说的没错,在战乱之中,拥有信仰的人能更坚定的活下去。所以‘无名神明’存在于此的说法很快在本地流传开,不能排除其中有当地领主暗中支持和传播的可能性。”
“稳定民心...这就属于政治手段的范畴了。”长义笑着说。
云生点点头,想要接着叙述的时候,迎面跑来几个互相追逐玩闹的幼童。
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明明在雪天却穿的格外单薄,一个个脸上冻得通红,为首的男孩子只顾着回头与同伴交谈,没注意到云生,一头扎进他怀里。
“唔!”
被抱住的男孩吓了一跳,在云生怀里僵直了身体。
后面跟着的一串小孩也吓呆了,原本叽叽喳喳跟云雀似的,瞬间噤了声。
我看着这场景滑稽,想捉弄他们一番,便从长义怀里扒拉出点心,试图向那些小孩示好。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天冷地滑,不怕摔跤吗?”
谁知小孩子们根本不愿理会我,对我的点心也不屑一顾。反倒是站在后面的一个孩子突然指着我惊叫。
“啊!是异乡人!”
虽说他们说的也没错啦,但是这个反应很奇怪诶!
云雀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某个小姑娘跳出来说,“阿雨哥,那是占了小神庙的异乡人,我们驱过的,没成!”
“是啊是啊!”有孩子附和道。
“卑鄙的异乡人*3。”等等,这句有人身攻击的嫌疑了。
被云生抱在怀里的“阿雨哥”狠狠吸了下鼻涕,双脚双手的挣扎着,“放开我,我有御目神的庇佑,小心我拿符贴你。”
我哭笑不得。
果然那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符咒是孩子的恶作剧,正想问问清楚的时候,“阿雨哥”抬起头,与抱住他的云生对上视线,再次僵直了身体。
云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盯着他看,两人神奇的对了会儿视线,“阿雨哥”莫名的老实下来,本就红彤彤的脸颊又多染上一层粉色。
小孩稚气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杂念,“你是从月亮上来的仙人吗?”
“不是的,”云生一本正经的回答说,“虽然正努力朝着天空进发,可惜目前的我还做不到抵达月球的高度。”
“最高能抵达何处呢?”
云生认真思考后抬手指向远处。
“山顶,差不多。”
他指着的,正是“北之山”。
*
托云生的福,小孩子们终于愿意和我们和平交谈,于是我们邀请孩子们到小屋做客。
他们都是附近居民的孩子,先前往我们小屋里塞符咒是因为我们占据了他们用来偷偷拜祭御目神的秘密基地。
“可这里明明是猎户用来歇脚的小屋吧!而且已经废弃了。”
“所以才说是最接近御目神的神庙啊!”
男孩子不服气的说,“爷爷说过的,被神解救的猎户就是住在那个屋子里的!”
长义魔术般从怀里掏出更多点心递给小朋友们,当作惊扰神明的赔礼和借用“小神庙”的租金。小云雀们捧着吃食,目光炯炯的盯着两位刀剑男士看。
“哥哥们真的不是仙人吗?”
“为什么没有加上我一起问?”
“阿纯....”长义满脸无奈,长长叹气,“重点不在这里吧。”
好吧,那就问问重点。
我弯下腰,与“阿雨哥”保持平视,“我不是卑鄙的外乡人,我是官家派遣来记录风土的脩撰。”
“听不懂。”阿雨哥抽了抽鼻子,“不过看在点心的份上,可以告诉你我们知道的。但还有件事情需要请你们帮忙。”
“什么?”
小孩子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情绪。
“如果你们能见到御目神,可以帮我们问问什么时候能不打仗,什么时候能吃饱肚子吗?”
【合】
从小云雀们那边得到的情报与之前获得的相差无几,只是多出几条值得注意的。
“看来御目神的确是受到当地领主承认的‘官方神明’。”长义说,“名叫雨的少年说到自家爷爷曾目睹前代领主过世前朝北之山的方向祭拜,喃喃低语御目神的名字,这一点有些可疑。”
的确如此。
如果我们之前的猜测没错,“御目神”本身是当地掌权者杜撰出来稳定民心的产物,不至于领主本人都对此笃信至深。
关于“神”的调查回到原点。
眼下摆在我们面前两条歧路,继续或者放弃。
既然已经迎接到新同事,原则上我们应该立刻返回时之政府交付任务,没有必要给自己增加额外的工作。
“云生,需要我们先将你送回时政吗?”我向新同事征求意见,“迎新会应该已经开始准备了,趁这个间隙,可以先熟悉一下时政周边的环境哦,C区与D区间有家拉面我给十星推荐。”
“纯子前辈已经做出选择了。”云生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普通人类?”
余光瞥见长义在我身后摊手耸肩。
“人类的好奇心比较重?”我补充说。
“长义前辈呢?”云生追问。
我听到长义的轻笑声。
“舍命陪君子罢了。”他戳戳我的肩膀,说,“这家伙虽然腿脚很便利,但身手很差,不能放着不管,我可不想再一次收到她的追悼会邀请了。”
云生了然,点头笑道,“收到(Roger),担任管制不容许一点差错。即便细小的纰漏也可能酿成重大事态。作为本地的向导,请允许我继续与两位同行吧。”
*
总结目前得到的线索,基本上都指向“北之山”,我们决定攀上那座山一探究竟。
“和传说中一样,山路有够难走的。”
长义小声抱怨,“连兽径都不明显,更不用说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这里地势比较特殊,早四时至晚四时山间会弥漫薄雾,易守难攻,是天然的藏身处....”云生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两位请往右边走,应该很快就有能上山的道路了。”
我们跟在云生身后行进。
果然如他所言,穿过一片密实的竹林后豁然开朗,脚下不知何时多出一条一米多宽的石板路,沿着向上艰难攀援一阵,路的尽头,山青间突兀出现一抹红色。
“那是鸟居?”长义笑了笑,“情报里没有提到过人们在北之山建造神社的事情,会是御目神吗?”
云生自上山以来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见到鸟居后反而释然。
他看向路边显然是被人工挖掘后的断石,解释说,“那不是神社,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然而云生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示意我们跟着他朝着鸟居的方向前进。
石板路两旁散落着燃烧过的木炭和砥石,果然穿过鸟居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十分眼熟的建筑群。
云生走上前,从锻造炉中拾起一片未完成的钢片。
“这里是鵜飼派刀工曾经的聚集处,是我和同胞们诞生的地方,不过,已经废弃很多年了。”
关于鵜飼派,流传到后世的资料其实很有限,有说其始祖奉命为后醍醐天皇锻刀,一夜梦云,突然获得灵感,烧制了像云一般的刃文,献刀时将这一梦境也告诉了后醍醐天皇,因而被赐名“云”,往后代代便以云作为首名。也有说鵜飼派原是长船的分支,为躲避战乱来到宇甘乡,后来便在此处发展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锻造工艺。
总之因为鵜飼派的刀匠实在低调,云生显现后,付丧神体一度无法维持,所以才要尽可能多的收集关于“云生”的逸闻。这次为了调查“御目神”竟发现鵜飼派刀工曾经的聚集处,对我们来说是意外的收获,长义掏出平板,例行记录去了,留下我与云生闲聊。
“在宇甘乡游历的这几日,云生没有上山看过吗?”
太刀男士摇摇头,“我的记忆还很模糊,只知道锻造我的刀匠在本地隐居,但具体的方位,是随着登山才逐渐清晰起来的。”
“现在想来,那位山中迷路的猎户听到的锵鸣,大概是锻刀时的击打声,至于火光,可能来源自锻造炉。”
“这里或许从未有过神明。”云生说,“有的只是鵜飼刀派的匠人罢了。”
不存在神明的事实,对深受战乱困扰的人们来说实在太残酷了,山下的孩子们还在等待,要怎么回应他们的期待呢?
想到这一点,我们三人陷入莫名的沉默。
“说起来,鵜飼的发音和宇甘很像。”长义问道,“是有什么渊源吗?”
“是的,鹈饲派也被称为宇甘派,是借用发音的命名。”
“同音?”我脑海中冒出一个模糊的念头,“我想我大概知道御目神是怎么来的了。”
“真的假的,”长义惊讶,“开玩笑的吧,阿纯。”
“有时候真相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谜底就在谜面上。”我说,“来听听我推理出的故事吧。”
*
镰仓时代中期,为躲避战乱,鵜飼刀派的先祖迁居宇甘乡,因为北之山的特殊地势,匠人们决定在山上隐居,一是为了就近采集锻刀原材料,也是为了远离人群,专心致志的磨炼技艺。
不知从何时起,从山下流传出“无名神明”的传说。
“也有可能是迷路的猎户受到刀匠的帮助,承诺不暴露他们的存在才编出善意的谎言吧。”
但和平的日常并没有维持很久。
宇甘乡虽然在地理条件上并不是各方势力争夺的重点,但不重要也就等同于此地是在被战乱波及之时,会被最先放弃的地带。
先代领主在世时,铁骑终究踏上这片平静的土地,乡民被迫卷入战争。也许那些军队很快就离开了,但行军对土地和人们造成的伤害却无法轻易抹平。
“这就是当地人对外乡人抱有防备心的缘由吗?”长义叹气道。
“有可能哦。”
北之山上的刀匠们或许也是因此放弃据点,流散到世间了吧。
“看着被战火摧残的家园,先代领主十分自责,所以在临终前向流传出神明传说的北之山拜伏,却不是为了祈求神明佑护,而是祈求神明原谅。”
“请原谅没能守护住神明所在的这片土地,请原谅没能让此地的居民得到安宁。”我说,“所以不是‘御目(おめ )神',而是抱歉(ごめん)神明才对。”
机缘巧合之下,先代领主的遗言被“阿雨哥”的爷爷听到,于是在最近几代人之间,北山的无名之神就有了“御目神”的名字。
“虽然虚构的部分占大多数,但你的推理有一定的可行性。”长义说,“那么这次额外调查的任务报告,就按照你说的内容撰写吧。”
“欸?要提交报告吗?”
“当然了!工作就要留痕,虽说寻访刀剑男士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但是当地的风土人情也是可以成为评估刀剑男士显现可能性的重要参考资料嘛。”
“所以说,先前我们遭遇的那些怪谈事件——”
“呵呵,当然也是可以换钱的。”
“等等,我没接到转账....”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私事的时候,”长义捂住我的嘴,无视我的抗议和追问,转向云生问道,“所以,你要怎么回复山下的孩子们?”
云生摊开手心,凝视着未完成的刀剑残片笑而不语。
【尾声】
参加过云生的新刃欢迎会后,我和长义决定散散步,顺带散散酒气。
路过C区与D区交界处时,意外发现先前经常光顾的拉面摊竟做大做强,包下很大一个门面。
老板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竟还记得我和长义,招呼我们进店里坐坐。难却盛情,再加上我的确脚软身软走不动路了,就承了老板*4的好意。
“时光匆匆,”老板端了碗热乎乎的面汤给我醒酒,感慨道,“当时总见着你们斗嘴,如今....还没给你们准备贺礼,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我提前准备。”
嗯?在说什么?
大脑已经转不动了,只听见长义回复说,“还没有举办仪式,”他的手心凉丝丝的贴着我的额头,“大约还要等些时日,那时请您一定光临。”
“一定一定。”
老板笑着搓手,回后厨去了。
长义捻起勺子,一勺一勺往我嘴里灌面汤。
“等等,咳咳,”我推开勺子,突然想起任务回程后一直想问的问题,“所以说之前调查的绩效奖金——”
“已经花出去了,你忘记了吗?”长义说,“打刀和太刀的轻装,三日月和莺丸的茶水钱,太郎太刀撞碎的房梁修缮经费,五虎退申请的吐毛膏以及——”
“啊,别念了,头疼。”我转移话题,“说起来云生除了胸肌很优秀外,处事的方法也很妥帖,我很期待未来他在时之政府的表现,当然能分配到我们本丸就最好了。”
“你哪是看重人家的能力,你分明就是....”
我掰正长义的脸,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才不是,你别瞎说。”
“我仔细想过了,人的确很脆弱,如果到了需要信仰神明才能坚定的生存下去的那一天,对我来说,只要一位就足够了。”
“.....”长义的脸骤然红透,“说一万次也不会借你钱的。”
“果然还是惠比寿神*5比较靠谱啊。”
“矶部纯!”
【补】
云生回到山下,小云雀似的孩子们仍然等在猎户小屋中。为首的阿雨哥鼓足勇气,向云生询问是否在山上见到了“御目神”。
“不,这座山上并不存在‘御目神’。”
得到答案的孩子们很失望,却没有哭闹,纷纷向云生表达谢意。
云生将从锻造处拾得的刀剑残片交到阿雨哥手中,对他说,“苦难终将过去,人类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未来。”
“这座山上虽然没有御目神,但的确曾有无名的神明守护于此,这是神留给你们的礼物,你们将会用此物保护自己。”
“志同道合的人们齐心协力,终有一天,你们可以征服这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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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eta沙威玛传奇
*2 neta《希望之花》团长咏唱
*3 梗源自游戏《血源诅咒》指的是在该游戏中利用地形或怪物特性来战胜敌人的玩家群体?
*4 前作《撞鬼》篇出现的拉面摊老板
*5 惠比寿是掌管金钱和运气的神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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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御目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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