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看我脸色不对,刀剑们大气都不敢喘,没人敢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的大脑被噩耗击得混沌不堪,但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我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在这里沉浸在悲伤之中,我要……
我又迷茫起来。
我要怎样呢?
已经知道出手的是分家,区别只在于动手杀死我父母的,具体是哪个。
可我又能怎么样呢?
带着刀剑付丧神们杀过去吗?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对方全都是审神者,我有的刀剑,他们全都有,到时候兵刃相见,我又有什么胜算?
我不会把刀剑带过去送死的,也不会让他们同根相斗。
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藤野老师说得一点都没错——他才是正确的,我现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躲进本丸,静待风波过去。
等所有人都遗忘了藤原家,遗忘了“藤原腐草”,我就安全了。
数年之后,分家会取代宗家,藤原家不会就此消亡,死去的只有我的父母亲人。
这就是世家大族。
它不会消失,只会更换零件。
面对着刀剑们担忧的目光,我缓缓开口:
“你们今晚,继续玩乐吧。只是,我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主,我们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放着你不管?”长谷部靠近我,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今晚还是早些休息吧。你的脸色很差。”
我摇了摇头:
“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想一想。”
藤原家宗家并非浪得虚名,父母虽然没有把我当作正经继承人培养,但在教育上也是不遗余力。
他们从来没有教过我,在遭逢大难时自怨自艾,畏缩不前。
积极寻求破局之道,求变,才是在此等情境下我该做的事情。
只是具体该如何做,我还需要好好想一想。
……
我无意因为自己的原因,叫刀剑们的这趟来之不易的旅行草草收场,于是在第二天早上收拾好心情,端出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撒了个小谎,真假参半:
“昨日是我的旧日恩师过来跟我说了些话,带来一些不好的消息,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不必担忧我。”
刀剑们心惊胆战地观察了我一个上午,见我确实没有再露出忧心神色,才放下心来,一个劲痴缠着我,要我把昨日投票的那些活动全都举办一遍。
我无奈答应,下午陪他们玩沙滩排球,明天早上是打西瓜,明天下午则是游泳大赛……
这群刀剑付丧神,得到了人的形体之后,新奇得不得了,就像小孩子一样精力充沛,什么都要试一试。
不过我已经当了十几年的人类,所以对这些活动算不上热衷,只允诺在一旁观看。
如果我不这么做,恐怕他们又要开始胡思乱想。
用过午膳,回屋睡觉之前,我吩咐山姥切国广把昨日收集的、刀剑们的愿望整理成册,呈递上来。
醒来后看看时间还早,我就先把他们昨日写的关于记忆的报告翻出来看,综合加州清光昨晚的猜测,加上刀剑们提交的报告,我几乎可以肯定,刀剑在碎刀之时,会看到的走马灯,是千千万万个和他们一样,从本体分离出去的付丧神,在其他审神者的本丸里的景象。
或者说可以称之为一种共感。
我托腮沉思。
透过这种方法,可以看到其他审神者经历过的事情,这算是一种独特的情报源,但缺点在于获取方式极其残忍,而且获取的情报也没有针对性,无法控制。
先前是我一时冲动,想要求证他们的记忆和姐姐之前的关系,但如今看来,竟是毫无关系。
除了鹤丸国永千真万确、亲口承认是属于姐姐的刀之外,其他刀剑似乎确实是我亲手召唤而出。
和姐姐没有半分关系。
那她封印在戒指中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看到的记忆中,那张陌生的脸,又属于谁?
我想了很久,想得脑子都疼了,还是没有个头绪,眼看着快到下午两点,该是陪他们玩沙滩排球的时间了,只好暂时站起身来,将这些一时半会儿千头万绪、想不明白的事情暂且搁置。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无比希望能召唤出一个智囊类型的刀剑付丧神,替我分忧。
但可惜,刀剑大多擅长战斗,于计谋一道并不精通。
算一算,历史上擅长谋略的刀剑主人,又有谁呢?
不等我想出个结果,就听外头吵吵嚷嚷:
“主人——!主人!”
大概是看我午睡醒来的时间到了,刀剑们迫不及待地开始叫我了。
我推开窗,看到不远处的私人海滩上,已经树好了沙滩排球的网,一期一振和药研藤四郎两个哥哥系角色指挥着一群小短刀在布置场地,笑面青江则在一边支起给我观战用的沙滩椅和太阳伞,骨喰藤四郎面无表情地抱着果汁机,在一旁充当人形置物架。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则早就换好了宽松的衣服,加州清光是暗红色带金色花纹的短裤,大和守安定则更加保守一些,穿着身蓝色系的衬衫和短裤,看起来休闲又清爽。
日本号的长枪不知被他丢去了哪里,现在整个人已经像个老爷爷一样,跟三日月一起并排种在沙滩上,一旁蹲着的乱藤四郎,正用铲沙子用的塑料铲往他们身上盖沙。
宗三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则手牵着手,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并肩看着大海,好像对刀剑们的嬉笑毫无兴趣,兄弟二人如出一辙地苦大仇深。
烛台切光忠和山伏国广则在布置餐饮桌,后者从骨喰藤四郎手中接过果汁机,放到长桌上。
桌上除了果汁机外,还摆放着许多甜点和水果,甚至还有一台简易的冰淇淋机。
……我就知道不能给他们小判,他们一定会花得精光!
这些东西肯定是从时之政府手中买的!
我洗了把脸,换了身轻便的沙滩裙就下楼了,加州清光注意到我后,立刻跑过来:
“主人!你今天好漂亮!”
“谢谢。”我颔首致谢,又问,“今天的沙滩排球,谁是裁判?”
“主,是我和烛台切光忠。”
长谷部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及时接过话茬。
“开始吧。”我走到为我准备的沙滩椅上,接过笑面青江递过来的鲜榨冰西瓜汁,抿了一口。
“开始啦开始啦!”
刀剑们迅速分组,五人一组,两两对决,大致分为四组。
“主,赢的队伍,也该给点彩头才好。”
长谷部忽然凑到我身边提议。
我怔愣了一下,笑道:
“你们已经许过愿望了。”
“那……”长谷部忽然之间斗志昂扬,“彩头就定为山姥切国广之后的,下一个近侍,如何?”
“好啊。”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比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愿望,一个近侍而已,不是不能拿来当作——
是我低估他们的决心了。
万万没有想到,刀剑们为了一个近侍的位置,能有多拼命。
在此之前,由谁当近侍,都是根据我的心情指定的,听说其他审神者有的是按顺序轮流当番,有的是指定一个付丧神一直陪侍左右。
像我这样任性的审神者可能极少,刀剑想当近侍,得靠玄学,或者撒娇。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可以毫无疑问地夺得这个位置,那么这场沙滩排球,就隐隐升级为了赌上尊严和生死的战斗。
是的,战斗。
供给刀剑们的沙滩排球,已经是加固过、不怕劈砍的特殊款了,但也因为它不易破损,所以刀剑们打起球来更加无所顾忌,我甚至听到排球扣杀时破风的声音——
偶尔排球落地,会把沙滩击出一道深深的大坑。
更别提打在五虎退身上,把他拍飞出去的力道。
“你们别那么粗暴啊!友情第一,比赛第二!”
我忙在一旁提醒,生怕他们把一场娱乐性质的比赛搞成战争。
谁知下一秒,被拍飞出去的五虎退就一点没事地蹦了起来:
“主人放心,我没事的!”
然后迅速回归战线,和其他四个队友一起,联手把对面的小夜左文字用同样的力道撞飞,排球高高弹起,又被宗三左文字用一记优美精准的扣杀击在内场边缘。
宗三队,得分。
行,是我想多了。
原本只是为了让刀剑们安心,才过来观战,但不知何时,我真的沉浸进去了,太平油加得不亦乐乎,一碗水端平:
“小夜,左边!五虎退用力啊!山伏国广后退,你们后面空虚!骨喰,看上面!药研!这一记漂亮!”
其他暂时没上场的刀剑跟着我一起闹腾,身处其中,我心中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等到口哨吹响,胜负已分,得胜的队伍是药研藤四郎、乱藤四郎、一期一振、鹤丸国永和骨喰藤四郎。
鹤丸国永在比赛的时候满场乱窜,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常常会在球快落地时窜过去力挽狂澜,把球狠狠拍回敌方脸上。
乱是前锋,药研是后卫,骨喰是偶尔有用的吉祥物。
一期一振则是中坚。
其他的,随便打打。
换言之,他们队伍根本就没有战术,没有战术就是他们的战术。
“那之后的五天,就由你们五位轮流担任近侍?”
我边问边挨个儿把冰镇西瓜汁塞进冠军组手里。
他们还在喘着粗气,身上汗津津的,在日头下泛着水光,怕熏到我,都不敢站得太近。
药研想了想:
“大将,我已经担任过你的近侍了,还是把机会让给其他弟弟吧。”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着的竟然是骨喰藤四郎:
“他初来乍到,又没了记忆,即使没有表现出来,心里想必也是不安的。”
“说得也是。”药研好像一向都如此体贴,但我不能因为他懂事体贴,就忽略了他的感受,夺走他本该拥有的东西,“好,我答应你。作为交换,你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奖赏呢?”
他抬眼静静地看着我,漆黑瞳孔里倒映着我的影子:
“我希望大将无论有什么烦恼,都能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还在怔愣,就见他伸出手指,平日里戴着黑色手套,今日为了打排球方便摘下了。
他食指蜷曲,用指节轻轻碰了一下我的下眼睑:
“有些青黑。最近是不是没有睡好?需要我给你开点安神助眠的药物吗?或者请三日月帮忙调制一些熏香?”
“那倒不必。”我别开眼,“只是,有点认床。”
“既然如此,还是我给主殿调一款安神香吧。”
三日月无意中听到自己名字,走了过来,眼含笑意。
“……那就麻烦你了。”
我心知自己睡不好不是因为认床,但不好再拒绝他人好意,只能顺势应下。
等到热闹散去,刀剑们哼哧哼哧收拾着残局,嘴馋的则聚在长桌那边,解决一些没吃完的瓜果饮料。
明早起来还有打西瓜,下午是游泳比赛……他们真是半天都闲不下来。
我在一旁无所事事,他们根本不让我插手。
“主人。”身侧忽然响起鹤丸的声音,我转过头去,被他塞了一颗葡萄在嘴里,温热手指触到唇瓣,我含着葡萄,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低下头来,含笑的金色眸子瞬间离得极近:
“今天玩得开心吗?”
我往后拉开距离,想了想:
“很开心。”
我失去了父母和姐姐,但最近好像多出了一群家人。
虽然不能弥补,但总算不至于太过萧索。
“以后也可以一直这么开心的。”鹤丸的脸追上来,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只要你愿意活得洒脱一点。”
我愕然看着他,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幻境中,碎刀之时,我找到了从前和藤原紫一起度过的记忆。”他看我的眼神清明,笃定,“不管你之前看到的幻象或是记忆为何,总之,在我记忆里的藤原紫——”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半晌,才继续道:
“如果要形容,那就是,藤原紫作为人类,‘暗堕’了。如果你不想变成她那样,就不要把太多事情挂在心上。像三日月殿那样活着,就很好。”
我怔愣,随即苦笑:
“他的功力可是活了近千年才修炼成的,我只是个十八岁的小丫头,要怎么跟他相比?”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跟他聊聊天,一些事情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开了嘛。”鹤丸袖着手,直起身子,“活得开心最重要,如果在开心之余,生活还能时不时多点变化和惊喜,就更完美了。”
“……”
他刚刚开口的前半句,我还以为他三日月附体。
直到最后半句才意识到,鹤丸就是鹤丸。
在不断变换的世事之中,也有不曾改变的东西。
……
在现世度过了安稳的七天后,我和刀剑们收拾行装,踏上了回程的传送阵。
离开之前,我最后回首看了一眼位于接待大厅正中央、被无数刀剑拼接而成的雕像,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雕像下面的那个捐赠的审神者名字,是“五十岚刃”,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无论是五十岚,还是五十岚刃这个名字,都不曾出现在任何一本历史教科书上。
可是一个无名的审神者,是不可能被时之政府这样郑重地刻在接待大厅最显眼的位置的。
我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踏入传送阵的瞬间,眩晕之中,忽然灵光一现。
五十岚刃……这个名字,我确实没有听过,但是刃这个名字,极其少见。
纵观历史,我知道的也仅有一人而已。
藤原刃,原名不详,出嫁后从夫姓。
历史上最伟大的审神者之一,初创付丧神显形的手段,从此踏上与时间溯行军战斗的道路,二十七岁战死。
同时,她也是如今审神者聚会的,那所巨大本丸的捐赠者。
我压榨着久远记忆,从中挖出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藤原刃有着一把相伴左右的名刀,名称不详,传说那是一把斩神刀,因为它真的斩落过神明。
自藤原刃去世后,被藤原家供奉起来,其中付丧神虽然再也不肯显形,但刀本身被当作用来斩杀藤原家叛徒的刑具,沾染了不知多少来自藤原后人的鲜血。
天长日久,加之本就是灵物,因此对于藤原家后人,有着天然相克的作用。
那把刀,是天生的内斗之刀。
如果真的要和藤原家的分家抗衡……
有了那把刀,应该会方便许多。
即使没有,也不能让它落入分家手中。
我手上的其他刀剑,与藤原家没有纠葛,我不愿将他们牵扯进来。
但这把刀可以。
它本就是为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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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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