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17
为什么喜欢雪天？
因为下雪的天气很安静，
还因为皑皑白雪可以掩盖底下的肮脏污泥。
c044本丸
那是今剑发现自己即使对寻真抱有极高的警惕性，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对方言灵术影响的时候。
于是本来打算寻找三日月宗近的短刀付丧神决定，在此之前先去寻找审神者。
……
本丸下雪了。
审神者打开窗户，寒风携裹着雪粒卷席而入，冰凉的雪粒触及到肌肤，不过片刻便消融，遗留一片濡湿之感。
门外却适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审神者收回看向远方的视线，挥挥手打开了房门，不出意料地看着走进来的，是有着孩童模样的短刀付丧神。
今剑在决定去往三日月宗近那边之前先到审神者这边来一趟，因为他想要弄清楚一下事情。
看着自己初锻刀迈步而进的身影，审神者一瞬间有些恍惚，有种很久没见过对方的感觉。尽管实际上他们每天都有见面，但是或许是因为她很多时候，都把视线放在三日月宗近身上，才会有很久不见的错觉吧。
“主人，本丸下雪了。”
明明是陈述的语气，审神者却听出了疑问的感觉。其他付丧神没有在本丸里看见过雪，但是今剑是看过的，在审神者就职的第一天，在她轻易许下承诺要当一个好的审神者的那一天。
今剑直直看向审神者的眼眸，即使身处安全的本丸里，审神者的刘海却一直都是遮住右眼，就像是的场家族对她的束缚从来就不曾因为审神者的离开而解开过。
审神者垂下眼眸，避开了那双宛若红琉璃般透彻的眼眸。她突然意识到，今剑是自己的初锻刀，乃至于是自己的初始刀。
从初任审神者之际的懵懂茫然到如今的得心应手，她对雪天的喜爱，她对审神者职责的迷惑，乃至于她对家族的憎恶与眷恋，或许名为今剑的付丧神都是一清二楚的，他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审神者的存在。
本该如此，才对。
“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拉回了审神者的思绪，她睁开眼睛看向正坐在自己面前的短刀付丧神。
——为什么
就字面意义而言，像是在询问为什么本丸突然会下雪，但是触及到短刀那双平静之下酝酿着不知道是蕴含着什么情绪的红眸，审神者原本想说的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他发现了。
——今剑发现三日月契约的事情了。
今剑甚至是能肯定审神者知道契约的真实内容，所以才会问这句为什么的。
为什么明明知道三日月重伤的伤势会转移到其他付丧神身上，还要让本丸的付丧神签订下这样的契约，难道除了三日月宗近以外，其他的付丧神会因此碎刀，你也不在乎吗？
“为什么呢？”审神者喃喃自语道，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自己被刘海遮挡住的右眼，语气平静地说道：“为了解决的场家族的诅咒啊，在最开始不是和今剑你说过了吗？”
“……主人，为了那个从来不曾把你当作人来看待的家族，而选择把本丸的付丧神当作实验的材料吗？是这样吗？”
审神者还没从付丧神的话语里回过神，身体骤然被撞倒在地上，脖颈传来冰冷的触感，她仰起头看着猛然间发起攻势，进而掐住自己脖子的短刀付丧神，那双无机质的红色眼眸里是她未曾见过的冰冷而陌生的神情。
正因为是未曾在她面前展现的神情，导致审神者不时会忘记，短刀本就是从冷兵器刀剑里诞生的付丧神啊。
“今剑用本体来攻击我，速度或许能更快一点。”
然而说出口却是如此的话语，审神者不是在挑衅，只是在阐述事实，即使自身纤弱的脖子被掐住，脸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然而，最后落下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带着温度的泪水。
审神者微微睁大了眼眸，短刀坠落的泪水只是带着微暖的温度，她却有种被烫伤的感觉。真奇怪啊，付丧神的刀剑本体明明是冰冷的，但是他们的泪水和血液却是那般滚烫的温度。
审神者伸手轻轻拭去短刀眼角的泪水，然而滚烫的泪水却像是开闸的洪水般怎么也止不住，只好转而轻轻拍打在短刀的后背上。
“骗子……”
隐约间只听到短刀呢喃般的话语，审神者愣了一下，不过片刻脸色便恢复了平静。
不曾见识过短刀宛若孩童般止不住的哭泣，让审神者难得不知所措了起来，最后还是凭着告知对方解除三日月身上契约的条件，才成功制止了短刀的泪水。
虽然事后审神者也有怀疑过今剑或许是故意的可能性，但是看着对方浸染着泪水的笑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在短刀即将告退之际把自己改良后的御守交到对方手里。
“今剑你如果打算解除三日月殿的契约，就一定要把这个御守带好，这个是能保证你们不会碎刀的御守。本丸的其他付丧神，我都已经把御守交给他们了，所以，你们绝对要带好在身上。”
审神者轻轻抚摸短刀的头，轻声说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三日月殿他……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今剑神色凝重地接过御守，仰头蹭了蹭审神者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解除三日月的契约，也不会放过寻真那个混蛋，就算是主人的家族我也会另外想办法，所以……”
所以，一切都能重新开始的吧。
短刀心里暗想到，却没有说出口，也没有注意到审神者眼里一闪而过的黯淡的神情。
而且正因为对审神者的信任，所以短刀从来不曾思考过，审神者会有欺骗他的可能性。
审神者注视着短刀走向天守阁的身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如果今剑这时候回过头就能看到审神者的唇型。
——对不起
——契约从来就不能解除
但是一心念着解除三日月宗近契约的短刀终究没有回过头。
……
作为c044本丸的审神者，作为灵力强大的审神者，她自然是能把握这座本丸的基本情况的。
所以刚刚短刀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引起的灵力振动，自然也被审神者第一时间捕捉到，也因此让她发现寻真又一次对短刀使用言灵术。
对方的本意或许是想挑起付丧神相互怀疑的关系，只不过，他大概没有想到今剑即使一时间陷入言灵术之中，但是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甚至还凭此确认了契约的实情，然后径直过来找审神者。
通过灵力的感应，确定御守已经放在今剑身上之后，审神者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她拿出c044本丸的刀帐，轻轻抚上了展现三日月宗近刀纹的页面，那只没有被刘海遮挡的左眼里，却是一片寂然的神情。
来自时政的寻真，一个看不清摸不透的男子，但也确实是和的场家族有合作的人，或者说利用的场家族比较合适。
谁也不清楚寻真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背后隐藏着多大的势力，能明确的唯有一点，对方把这座本丸当作是一个实验场，或者说当作是一个寻乐子的地方也说不定。
在寻真第一次提出可以通过契约解决的场家族的诅咒之时，审神者就应该拒绝才对。但是当时刚被家族放弃的审神者还沉浸在的场家族的禁锢中，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受到了言灵术的影响，从而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一步错，步步错。
从她在寻真引导之下，和今剑签订契约进行实验之后，一切主动权都掌握在寻真手上。
今剑一直以为，审神者对寻真的认知，是信任的合作伙伴。但像是寻真这样的人，怎么会谈的起信任呢？
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对审神者施展了言灵术。因为不是直接命令式的言灵术，反而是类似如增加家族认同感、不能伤害合作伙伴等的暗示性言灵术，如此让审神者毫无防备下任其摆布。
如果不是审神者在某天认真查阅刀账之时，发现里面隐藏着一些言灵术的灵术，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受言灵术影响那么大了。
想到这里，审神者合上刀账。
审神者都几乎要忘记了，刀账最初可是那只战战兢兢的狐之助特意留下来的。
那只相处时间短到连审神者都记不起模样的狐之助，是c044本丸的狐之助。
审神者兀然咬紧下唇来抽回思绪，过往不可追思，现在更加重要的事情是三日月宗近签订的改良契约。
为什么要让三日月宗近签订那样的契约？
思绪翻涌间，今剑的质问似乎依然盘旋在耳边。最初也不过是因为，想让今剑摆脱寻真的视线罢了，但是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吧。
短刀或许不曾发现，其实寻真在最初就对今剑很感兴趣，而原因仅仅是因为那一双红琉璃般的眼眸。
可是，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寻真对于今剑的兴趣，在对方因为过于在意审神者，而选择放弃契约之后就明显减少了，而与之相对的便是他对于三日月宗近，展露出毫不掩饰的发现新猎物的表情。
寻真最初或许是以为今剑选择解除契约，是因为难以承受反反复复的伤害，所以才对脆弱的短刀表示失望。但是审神者明白，短刀选择解除契约，不过是因为不希望审神者因为他自己而受到伤害罢了。
只是今剑不曾知道，无论是早期的契约，还是改良后的契约，其实都是无法解除的。只是因为审神者跟今剑说契约解除了，他就毫无犹豫地相信了。
是的，名为今剑的短刀总是无条件地相信你。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曾怀疑你。
所以这也是你自己应得的惩罚。
审神者捂着腹部兀然出现的伤口，今剑往自己身上捅的一刀造成的重伤转移到审神者身上，而短刀却未曾发现。
【现在可以停止了，审神者……】
【我知道了，三日月殿……】
随着脑海里传来三日月宗近的声音，时刻关注本丸情况的审神者停止了短刀伤势的转移，而在此之前，身处天守阁的三日月宗近已经帮忙配合把修复符纸给到今剑，营造出对方伤势是因为符纸才修复好的错觉。
寻真说过，改良后的契约能加深审神者和付丧神的双向联系，只是他大概也没想到，联系能加深到双方都能互通想法的程度吧。
虽然审神者和三日月宗近能互通想法源于某一刻他们拥有相同的心情，所谓相同心情大概就是对于今剑的担忧和保护吧。
【三日月殿，你知道吗？和我的联系加深，不仅仅意味着和审神者的联系加深，更重要的是和的场家族的联系加深……】
【因此即使契约逆转成功，但本质上是基于突破的场家族诅咒而成立的契约，依然会时时刻刻伴随在作为主体的你身上。】
【所以，即使契约逆转成功，三日月殿能成功存活下来后，可以请您远离这座本丸吗？】
【因为只有切断与三日月殿你这个契约主体的联系，只有三日月殿你不再是这座本丸的付丧神，本丸的其他付丧神才能彻底摆脱这个契约，你明白吗？三日月殿……】
“啊，我知道了……”
审神者自出生以来，都没有真正做出过选择。
这是审神者第一次真正地做出选择，为了保护本丸的付丧神从契约里解脱出来，以牺牲天下五剑的三日月宗近为代价。
【所以确认契约逆转完成后，作为审神者的我会负责切断三日月殿和本丸的联系。】
那一天……
从不曾怀疑过审神者的今剑，第一次朝她崩溃地哭喊着到底是为什么？那是不同于之前为了引起审神者恻隐之心的泪水，那是嘶吼着，呐喊着却无能为力的哭泣。
“因为我在践行当初和今剑的承诺啊，那个好好地当一个审神者的承诺。”
今剑难以置信地看着神色恢复平静的审神者。
审神者自始至终都像是白雪一样，既有宛若初生婴儿的洁白无瑕，也有顷刻覆盖万物的残酷漠然。
本丸下雪的那一天，在今剑悲鸣的哭泣声里，c044本丸里属于三日月宗近的刀纹，永远地消失了，而且也没有再出现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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