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沉默了。我也没有说话,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大概过了有一个世纪,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一定要知道吗?”他说,“如果是不好的事,是本可以规避的风险,是善意的谎言,你也一定要知道吗?”
我说,那是我的权利,你们没资格替我做决定。
“好吧。”小花说,“那你来北京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也不适合再待在那儿了。过来吧,过来我就都告诉你。”他的语气相当平静。
我说那你等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挂断了电话。我现在头痛欲裂,疼到几乎要呕吐。我知道以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不可能清醒着到山脚下,想去机场的话后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可能半路就会晕过去,得找点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环视一圈后我拿起桌上的笔狠狠插进了大腿,一瞬间尖利的刺痛感直冲大脑,但很快又被要晕厥的那种疼痛感包围拆解了。不行,太轻了。我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晕,至少现在不行,我一定要尽快去北京,让他告诉我到底我的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值得让他们这群我最信任的人联起手来哄骗我。
铜饼就住在我隔壁,我在门口喊了他一声,他很快打开了房门,一点儿没醉,只是见到我这个样子被吓了一跳。
我问他有小刀吗,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在身上摸出来一把折叠小刀。我拿过来直接在大腿刚才的位置又捅了进去,这回用了七八成的力气,血立刻流了出来。很有用,刺痛感一路爆炸到天灵盖,我整个人立马清醒了。
我吩咐铜饼买今天能坐到的最早的机票,去北京。现在马上出发去机场。
铜饼一时间被我这种没有任何逻辑的行为震慑住了,他可能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小时前老板还跟他和和乐乐吃火锅一个小时后会找他拿把刀扎自己大腿上。他看了眼我血流如注的腿又看了眼我,磕磕巴巴地叫我东家。我看着他笑了一下,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到地上。他似乎是在这个笑中找回了理智,马上打开了手机。
我走出屋子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院子中央的阿坤,他没有待在胖子那里。阿坤仍然用那样平静的目光望着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咧了咧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在他眼里会不会很凄惨。我在心里同他说再见,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很难再见了。
绕过他往前走的时候我的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痛楚,比任何一种生理上的痛感都要强烈,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一刻非常想转身回去,回到院子里,回到这个有胖子和阿坤的院子里就这么待着不要走了,什么秘密,什么算计通通都不重要了,哪怕是被人算计一辈子也无所谓,不重要,回到这个院子里才重要。
但是我没有回头。
我找不到这么做的动机。躯体一遍遍提醒我渴望着什么,但搜遍了大脑的每一个角落,我并没有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好茫然,雪太大了,覆盖了整个世界,一切都是白色的,人找不到来时的脚印。
在铜饼的调度下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坐上了去往吴圩机场的车,腿部的血已经不再流了,只剩下衣料上湿润冰凉的污迹。还好是黑色的裤子,不会很显眼。
时间已经来到午夜,铜饼在副驾驶上不停地打电话,看能不能买到更早一班的机票。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我二叔,我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我把车窗打开一根根接着抽,广西的夜风带着亚热带独有的湿热,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全是阿坤的脸。
最开始见到他那天他站在院门口的样子,他躺在古树上的样子,他早上运动完回来穿着兜帽衫的样子。他用那种很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望着我的样子,他发呆放空的样子,他盯着我谴责我不该抽烟的样子。
车还没开出国道我就疯了,将近一百五十公里的距离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十公里,但离开那个院子后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无比的痛苦,想回去的心每一秒都比上一秒强烈。离北京越近,那个关于我的秘密越来越靠后,越来越渺小,甚至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最后一根烟抽完了,我说,调头往回开吧。车内没有播放音乐,只有我抽烟过量后沙哑的声音。铜饼和那个伙计一起回过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我。
如果我不知道的那个秘密是让我离开巴乃后引出一个又一个没完了的秘密,我下半生将永远在追逐那个秘密的路上的话,那就算了。我的脑子在疯狂重复这句话。我本来就已经到达过终点了。
我看着面前亮着白炽灯的院子,这里是附近唯一的光源。阿坤就站在院子中央,还是那个位置,正静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是就恰好站在那儿还是在等我,但那一瞬间我心里的空缺与不安都被填满了。好像我从始至终渴望的就是黑暗中瑶寨院子里的那盏白炽灯。于是我心想,这就是终点。我给不出解释,甚至都说服不了自己这里为什么会是终点,但是我很肯定地告诉自己,吴邪,这里就是终点。
我大步推开院门,猛地抱住了阿坤,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他似乎震了一下,也可能是我一直在颤抖的错觉,他并没有推开我。
然后他说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吴邪。”我更紧地抱住了他,力气几乎等同于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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