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着麻将,二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一边码着牌一边给他拜年,胖子凑到听筒旁吆喝了两声,被我一巴掌推远了。简单问候了两句便要挂电话,似乎总是这样,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临了他嘱咐我回去看看父母,我应了一声好便也没了话。
收起手机,我摸了张牌,但心思也不在这,便随手出了张,胖子就道:“回去看看?正好我也要回北京一趟,等阿花他们都走了留你这空巢大叔一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去你的!谁管谁叫叔啊?再说了,小哥不在这儿呢吗?”
小哥没有参与我们的麻将活动,坐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闻言也并未睁眼。
“那说不好小哥出门呢,谁还没几门儿亲戚啊,是吧小哥?”
我心说闷油瓶是长辈,难不成还亲自去香港探望小张们?便也没搭理胖子这茬,心里还在思索要不要回杭州的事。这一来一回加上各处走动怎么也得好几天,我回家算勤快的,没必要赶着年节堵车堵在高速上,车票估计也难买,嘴里却已经朝小花道:“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回去?”
小花闻言看我一眼,沉吟了两秒道:“有个要紧的事过两天得回去处理了。”
我点点头:“那就算了,你先忙吧,我这也不是什么急茬。”
谁知他又道:“既然你不急,等我两天,处理完了咱们杭州碰头。”
话赶话赶到这,他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说我还没考虑好回不回去就有点儿不懂事儿了,显得我走出半生归来还是小孩子,所以我回去拜年这事儿算是定下了。
但我当时要是高速上堵成那样,说什么也得死皮赖脸挣扎一下,一公里的路走了半个多小时,走路都够我跑两个来回了。最关键的是憋尿憋得厉害,前边已经有人下车去路边解决了,但我还是拉不下这个老脸,深山老林子里倒是没什么,在文明世界里这样未免太缺德。
我赶早出的门,但到吴山居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幸好路过加油站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不然这趟真是难熬。我进屋把灯打开,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王盟和坎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心说老板不痛快你俩还想快活?于是摸出手机拨出了王盟的电话。
接通的时候,嘈杂的声音一下子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老……老板,你回来啦?”
“你俩干嘛去了?铺子里连个人都没有。”
那边鸡飞狗跳地又闹腾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了,王盟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回道:“老板,你,你老不在铺子里,这边的关,系得靠我走动一下啊。坎,坎肩他已经喝趴下了,在……包厢里躺着呢。”
我心说倒是没偷懒,不过他又打了个酒嗝,隔着屏幕我都觉得酒气熏天,便匆匆挂了电话。
我回来也没特意跟他说,上楼一看,房间里积了一层薄灰。臭小子,看来往常都是我交代了他才打扫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认命地自个儿打扫起来。
这不收拾还好,一收拾就感觉眼里都是活儿,这也得归置,那也得挪动,里里外外搞了半个小时,出了一身的汗。这样下去不行,再弄下去今晚就没法儿睡了。我看了看身后的书柜,以及桌面上的物品,决定擦完灰后将东西收纳好就完事。
这下收拾起来就很快了,我拿起掸子——好像是坎肩从直播间买的驼鸟毛掸子,将角角落落里的灰拂去后就行了。清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一些书籍和信件,时间跨度从我小时候到大学毕业后的几年,之后待在这个铺子里的时间就不多了。
虽然是冬天,但额头上的汗还是往下淌,滴进了我的眼睛里,因此我也没注意到有东西飘落到地上,之后草草洗漱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王盟的声音吵醒的,在院子里嚷嚷着吃早餐了,心说你小子挺有活力啊,宿醉之后还早起。大部分时候我醒了就很难再入睡,正好就爬起来训一训员工,整顿一下店风。
我坐在八仙桌前,嘬了口豆浆道:“还记得我们店里的店规是什么吗?背一遍。”
坎肩和王盟坐在我对面,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被我勒令刷了两遍牙以后呼吸里终于没那么大酒味儿了,王盟闻言迟疑道:“老板,我们店,有店规吗?假一赔三?”
我啧了一声:“怎么搞的,不知道要做老板肚子里的蛔虫吗?我刚才睁眼的时候想的,你们现在复述一遍。”
坎肩嘿嘿笑道:“东家还是这么幽默。”
我当场给了他一个栗子,他还是笑呵呵的。我叹口气,朝屋外的天空望去,员工都傻的,逗起来没意思。
这一天过得极度无聊,我窝在大堂里打游戏,正月里客人少,连游客都少得很,也没人进进出出了,所以小花进来的时候我还有点儿高兴,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一边想,甭管这是客人还是游客,高低得找人唠两句。
来人在我身前身侧站定,我一边说着随便看看一边将头抬起来。
“小花!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我很高兴,这一天无聊得头上都快长草了,当即拉着他的胳膊借力站起来。看他还是站得很稳,心说人比人气死人,我便故意往他身上撞去。他笑了一声,竟然立即卸了力,眼看就要装上身后的货架,我心知玩儿脱了,这才拉着他站定。
“撞坏了你赔啊?”我觉得先发制人。
他挑眉,似乎是被我的倒打一耙气笑了,开口道:“没事,我家底厚。”
我顿时气结,没事,我不羡慕,但再聊下去就破防了,于是转移话题道:“明天一早再去吧,我等会给我爸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他点点头,眉眼之间似乎有些疲倦,我动作一顿,心知他估计是加急处理了一些事情才得以赶过来,便将人引上楼休息。我带他到我的卧室,他也没跟我客气,脱了外衣倒头就睡。
他来了之后我就有事情可以做了,挑一挑礼品,我估计小花也带了一些过来,倒是不用费大力气置办。看我爸妈不用搞得太隆重,但我早就出来顶门立户了,礼数自然不能少。二叔和我奶奶那边也得走一趟,还有一些需要人情往来的亲戚和客户。估计小花待不了多久,那些外人那边我就不去占用他宝贵的时间,带他去看看家里长辈就可以了,所以我都一一安排好行程,把不需要他出席的会面往后排。之后我又查了查帐。搞了一晚上,上楼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我打开房门,朝床铺看去,没人,再一转头,就看见小花正坐在书桌前呢。我搬走之后,吴山居这边的书房就闲置了,坎肩常驻之后就腾出来给他住,所以书桌就放进了我的卧室里,这间屋子面积大,倒也不显得拥挤。
“醒了?饿不饿,要不吃点儿东西去?”
他靠在椅背上朝我看过来,眼神似笑非笑的,我心里咯噔一声,心说我怎么惹他了?
“怎么了?”我边走边朝他走去,待走得近了,便看见桌面上摊开来的信纸。
扫了两眼,我就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了,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怎么把这翻出来了?”顿了顿又欲盖弥彰道:“小花你怎么翻我东西?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啊。”说着就要将东西收起来塞回信封。
他拦了我一把,按住我的手笑着道:“掉地上了,我就顺手捡起来,扫了个开头,没细看。”见我视线飘忽,他又道:“这么宝贝?”
我这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茬,估计是昨天失手了,便叹了口气道:“不是。”
闻言他便松了手,我将信纸塞回去,打开柜门放了起来。
我回身,见他脸上仍然不阴不阳的表情,便解释道:“大学的时候收的,人家的一份心意,我很少打扫这里,也就一直收着没动过。”
他点点头,望着那柜子没出声,那里放着我的毕业证、学位证、一些大学时期的得奖证书还有许多书,那封情书则被夹在书脊之间的缝隙里。其实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老同学都是很鲜活可爱的人,而我已经离他们的世界很远很远。
玻璃窗里映出小花的表情,那眼神让我有些看不透,但我们之间的默契几乎让我立即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那柜子里安放的不仅是我的青春,也是他自坐上家主之位那一刻起再也无法触及的平淡岁月,这通身的气场应该没有人敢给他写情书吧?
我不希望他被任何类似错过了什么东西的情绪吞噬,即使他压根不会觉得这是一种遗憾,便故意逗他道:“吃味儿啊?这样,我也给你写一封,要什么风格的?”
他一下子笑了,顺着我的话道:“那给我写封一万字的。”
“那得收费啊,我写字好歹值点儿钱。”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我,那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情绪,只笑吟吟道:“哪有人写情书还要收费的?”
“我啊。我收费,你富贵,我们天生一对。”
我将他从椅子拉起来,他不像我那样想一出是一出,没有故意拽我或者撞我,老老实实借力站起来,趁着夜色正好,我便带他出去吃饭。
第二天晌午去我爸妈家,他们见了小花便热切地聊起来,我在厨房打下手,客厅时不时传来笑声。
我爸妈并不是古板的人,但我和小花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他们提过,家里只有我二叔明确知道。不过小花不是第一次来了,估计我爸妈和我奶奶心里都是有数的,我们心照不宣。小花那边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我也问过他,但他说那些叔伯并不值得我去拜会,也就作罢。如今我们两个的事,身边的人都是心照不宣。
小花走的时候很匆忙,办行李托运的时候还在接电话安排公司的事情,便也顾不上跟我好好道别。我拽着他的领子亲了一口,随后把人放开,他朝我挥挥手,我也摆了摆手,说下次见。
之后一天便是一些聚会和宴席,没什么好说的,回到福建已经是三天后了。
我坐在别馆二楼的书房里,从抽屉里那处一沓信纸,却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半晌,手机提示音响起,我看到小花发了一张图片过来,随后又是一条信息:西府海棠开了。
我站起身,点开相机,将窗户框住的庭院景色拍下来发过去,说:苔藓快长成了。
那边没再回消息,我坐回桌前,再次提笔。
小花:
一万字(划掉。)
见字如晤,这是一封写给你的情书。
或许它迟来了很多年,但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虽然幼时我们未曾一起放飞过春天的纸鸢,未曾一起捉过夏天的蟋蟀,也未曾一起赏过秋天的落霞,但那时冬天最美的雪景,都是与你一同看的。
而今我们都长大了,我也一步步走上了你年少时走上的道路,你一路无私的帮助,我铭感内心——也许你不爱听这个,说这些我也很不好意思,那就说点儿别的吧。
说点儿什么好呢?
很庆幸这一路有你同行,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也将继续相伴,到时再来一同欣赏感受四季风景吧。余生或许不会太长,况且我们都忙着各自的生活,身上的责任与使命叫我们无法时常相伴彼此左右,但每个睁眼的日子,我都期待有你的存在。
好了,就先写到这吧,相信那些未尽之言,我知你亦知。更多的话,就留待下次相见再叙。
书短意长,
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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